王守谦,李 璐
(河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清代河南邮驿述论
王守谦,李璐
(河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清代中国政治管治的板块化特征,使其邮驿制度因地而异。河南位处要冲,连接南北,其典型性和重要性不言而喻。清廷基于控御全国物流与信息流的需要,以大梁驿为中心,按照各驿站所在地区的地理位置和战略地位建立了连接南北、层级完备的地方性邮驿体系。这一体系涵盖驿、铺、塘、所等多种形式,包括人、畜、车、船等驿递手段,共按极冲、次冲、稍冲、偏冲四个等级区分职能轻重。随着国内政局稳定,军务减少,清廷调整行政区划,加之灾荒频发造成驿路变化,河南邮驿体系积弊丛生。清廷随即加强了对地方邮驿权限的收束与整肃。河南邮驿制度的变迁,反映了清代前期中原经济地理的面貌和发展轨迹,也展现了中央与地方关系的复杂性。
清代;河南;邮驿;政治运转
清代邮驿作为官方组织,在传递朝廷的军政命令、地方官府奏报中央的文书以及维护皇权、整饬吏治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作用。它不但体现了清朝中国国力和疆域的变化,也是观察大清帝国从集权迈向崩解期间中央和地方关系演变的重要标本,研究价值颇高。
关于清代邮驿史的研究最早出现于民国时期,但多集中于研究其邮政沿革、邮驿区划及其功能方面[1-2]。建国以后,有关中国邮政史的史料整理和研究成果都有所完善[3-5]。各地邮电部门也先后组织邮电史及交通志编纂委员会,编纂出版了邮电志丛书,但要么为笼统叙述,鲜有深度研究;要么纯属史料,未及学术应用。而清代中国的政治管治有着明显的板块化特征,从各个行省到川藏、满蒙等地区的边地管辖,区域之间管治模式差异极大,邮驿制度也因此有所不同。唯有基于区域的特殊性展开研究,从中央对地方的级差性邮驿管理入手予以探析,方能窥其堂奥于一二。目前,针对清代河南邮驿的研究成果尚付阙如,只有苏全有等合著的《近代河南经济史上》一书,对晚清河南邮驿有所触及[6];苏全有《清末邮传部研究》则稍微从吏治与交通层面谈到了驿站扰累积弊以及铁路运行对清末河南邮驿的影响,但没有系统展开针对近代以前河南邮驿的论述[7]。笔者拟对1638年至1796年(即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期间的河南邮驿进行探讨,以求教于方家。
(一)清代河南邮驿的组织结构
《孟子·公孙丑上》:“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8]4。可见驿站“专送公文,不寄私信”,以传达帝王命令,飞报军情为目的[9]。清入关后,河南邮驿依政府所需,根据驿站的功能不断进行调整,使得邮驿在地方的组织结构更为完善。据康熙十四年编修的河南全省驿站信息,显示河南共有驿站119个[10]5,分布在全省各处的驿站主要有驿、铺、塘、所四种基本形式,进行信息的传递工作。
1.驿递与铺递
清沿明制,在河南设置了马递和铺递两种主要的通信方式。各州县根据其所处的地理位置和发挥的作用,分为极冲、次冲、稍冲和偏冲4个等级。以河南开封府祥符县的大梁驿为极冲中心,向其他州县极冲、次冲、稍冲之处蔓延结网,设马匹、马夫、有差,专门负责递送紧急公文,为马递,亦称驿递。寻常文书,则使用铺递,称之为步递。豫省各府州县设铺的数量没有具体数额,以铺兵奔走其间,专门负责走递公文。当有公文到铺时,无论件数多少,登册后,立刻送至各处,不能延误公文送达时间,从而达到加强地方政务联系、拱卫京师的目的。在南阳府新野县通往唐县的道路上,置有一驿为接官亭铺(因设驿夫兼职迎送官员而得名)[11]29。可见驿铺除传递军政信息外,还承担着政府间官员调动的接待任务。
2.塘汛
塘汛(旧称塘拨)始于清朝顺治时期,发展于康熙时期,成熟于雍正时期,主要设于以开封为中心的河南境内的交通要道旁。此项塘拨与驿站迥异,“驿站所递者为各衙普通之公文,塘拨所递者独抚署专呈之奏折”[12]45。它专用于传递河南巡抚衙门与中央之间的公文往来,是密折制度的副产品之一,内容涉及内政、军事、经济、文化等一切机密要务,甚至反映了皇帝与承奏之人的交情,“奏折乃君臣间私人通讯,无话不可谈。”[13]178皇帝可以通过密折了解下情,使官员间相互监督,彼此牵制,震慑和控制臣子。此外,皇帝有革新政策时,若臣子认为不妥,也可以婉转谏阻,让某项政策通行时,有一定的缓冲余地。雍正时期,任河南巡抚的田文镜曾多次与雍正帝通过密折讨论地区的政务,并得到皇帝的批复:“本章国体攸关,应遵定例;若具折密陈,诸凡俱可。”[13]179乾隆年间,河南巡抚鄂容安也曾奏报皇帝阳武河堤决堤以及各地的水灾情况[14]49-50。可见,统治者通过塘拨的传驿方式,训诲和开导臣子,并与臣子私下协议政务的改革,洞察政务,及时有效下达政令,这些都有利于加强中央集权,巩固统治。河南塘汛最初在开封府设置,从南向北共设立21处以至京城,每处马5匹,称之为塘马,合计105匹,后陆续在河南各极冲之处加设。
3.急递铺
除了上述邮驿模式之外,河南个别州县还保留着由宋代创制并沿袭下来的急递铺驿递方式。急递铺属于战时通信,是为了应对战时通信迅速和机密而设的邮驿方式,带有军邮性质,随军事的发展有所变动;凡是军情要件,往往交急递铺运寄。此外,遇水患灾害造成河工抢险的事件,也由急递铺以日行800里的速度进行传递。急递铺由兵部管辖设立,铺兵递送公文,昼夜最少须行300里,或者400里。公文到铺,无论多少件,铺司须立即派铺兵递送,不许等待后来的文书,以防延误军机和急情。只有普通的军情要件,才由马递和步递承揽。
4.其他形式
在个别地区,如河南禹县清颍驿,还单独设立了递运所。这种通信形式原为运送官物,后被裁撤并归驿。在驿递传送之处,设置烟墩、望台供铺司、铺兵进行瞭望,以便快速进行交接或能量补给。乾隆年间,彰德府的林县设立烟墩3个、瞭望台1个,同期的开封府密县设立墩台共1个,等等。由此可见,烟墩及望台数量的设置并无定数。此外,每隔三四里的官道里,设置一窝铺,窝铺前立有一面白土粉的墙,标有此县地名、里数以及巡逻人员的姓名[10]2,不仅为其他地区传递信息的过路人提供信息,而且还保卫行旅者的安全,有效维护了地方的治安,有驿传兼巡警之意。
(二)人员配置与经费
1.人员配置及演变
清初,卫辉府、南阳府、汝宁府等都兼设驿丞专管河南各区域邮驿。乾隆初年,裁撤大批驿丞,将邮驿事务交由当地州县管理。河南全省驿传,分为极冲、次冲、稍冲、偏僻四等,设粮储驿传盐法道统一管辖。至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再次改革邮驿管理体制,不必令粮盐等道兼管,实行“巡道分管、臬司总核”[15]。雍正年间,任河南巡抚的田文镜、鄂容安都对河南邮驿进行过调整和治理。从驿丞管理邮驿到州县管理,从巡道兼管到臬司总管,官员等级的逐渐提高侧面反映了置邮传命对维系朝政国命的重要性在逐步加深。
马递是清代河南最为重要的邮驿业务,相应基层人员配置的合理性就显得尤为重要。它最初由驿丞专门管理,后改州县兼理,以便加强政务、军情传递的安全性。驿丞主要负责解决邮驿传递与纠纷问题,下设职务有官坐、大差、紧差、小差、散差,人员没有明确的定数,但职责有明确的划分。
其中,大差主要负责传递钦命大臣到地方任职或担任督抚提镇等重要职务的信息。乾隆时期,河南巡抚鄂容安调任山东巡抚,其职务变动信息就是由大差承担传递并协助交接的[14]560。紧差主要负责传递有时间限制的信息,其任务不但包括由上站传送过来的紧急文书的继续传递,而且要负责安置在急情信息传驿过程中需要换马休息的差员。紧差速度较快,如从湖南长沙县至河南许州,全程1 850里,遇600里加急,一日按12时计算,3日1时就能到达[16]。小差和散差一般负责时间要求不甚紧要的事务。地方官僚之间因政务的联络或庆贺之事,由小差代为传递;至于安慰因邮驿事务而出现的伤亡,则是散差的工作。
无论大差、紧差、小差、散差都属于驿马,即马上飞递,只负责接收和传递信息。为了提高驿递效率,还设有专门的驿役来打理驿站其他工作,防止因忽视驿递而造成的弊端。具体有总理驿务管理驿役及指导驿马喂养等。兵房由军卒充驿,担任巡逻以及保卫驿站安全的职能。此外,还有喂马养马的马夫,挑送行李背包、扛抬病犯的杠夫和医治马匹的兽医;三者合称为驿夫,是驿站的在编服役人员。由于清代河南邮驿有马递、铺递、塘汛之分,因而也有相应的驿夫、塘夫和递夫,他们仅名称不同,担任的职责大体相同。如遇到额外的差事,人员无力承担时,可凭借上级的证明,请求相邻州县的协济。
清康熙初年,因削藩事急,邮驿业务较重,故驿夫人员众多。河南通省共设置驿、塘、递夫8 470名。康熙十五年(1676年),吴三桂被困湖南,外援日益消减,败局已定,河南奉旨裁撤驿、塘、递夫660名[17]。由此可见,驿、塘、递夫人数并没有具体的定额,而是随形势以及需求的变化而有所增减的。
在整个清代,承递业务较为繁重的府厅州县驿夫较多。其中,南阳府、开封府、彰德府、汝宁府、河南府5地人员最繁,而陈州、光州人数极少。虽然这5府2州都为河南地区与外省的交接地带,但是人数的设置有着天壤之别。可见,南方各省与中央传递信息的路线不同,行经不同地区,人员变化受邮驿业务和方向的影响也很大。
2.驿费的来源
为了解决信息传递过程中官役的食宿交通,保证置邮传命的顺利进行,需要征收驿费并进行合理分配。河南邮驿系统的夫马工料,一般由中央政府统一征收,然后再根据驿递情况分发给各府州县。若有外省公文往来经过河南省,加重驿站负担,由中央或他省另协济银两作为补贴。据记载,顺治四年(1647年),河南省驿递原额每年共银5 602 100两,不敷使用,就由“浙江等处,每年协济豫省南马银壹万贰千余两”[18]。此驿费的收取方式,容易造成官员之间相互勾结、谎报瞒报驿站真实情况、贪污驿银的弊端。乾隆二十年(1755年)正式确定,驿站钱粮均改由州县经管[19]124。
驿银不仅仅要支付夫役的工食,还需要购买驿站马匹所用的麸料草束。一旦出现疲瘦瞎瘸的驿马,还需买补马匹填补空缺。“全省每年支付夫马工料等银,最初为二十九万一千八百零四两五钱三分七厘,赶上阴历闰月,另加银二万二千三百五十一两九千八分七厘。至乾隆年间,历经裁撤,每年支付银两减为一十九万零四百一十一两五钱四分九厘,遇闰加银一万四千六百三十三两五钱六分二厘。”[10]3驿递过程中,无论何种差使,官员要凭借勘合、驿役则需持有火牌,才能在沿途驿站获得粮食和休息的场所。这些业务也为邮驿系统的官员中饱私囊提供了机会。为防止诈伪,清廷谕令各省使用条记记载传递信息。顺治十四年(1657年),河南、南阳、汝宁三府就曾经因为未发条记,而被严责铸给[20]。条记的使用,对驿费起到了核实与监督的作用。条记名目虽然繁琐,但是驿递人员的布置和经费的供给周到紧密,为消息准确高速的传达提供了强有力的保障。
(三)驿递工具
邮驿主要发挥传递中央命令及紧要军情的政治功能,对时效性要求极高,故会根据邮驿业务的轻重缓急择选代步工具。除了人夫之外,马与车船是最为重要的驿递手段。此外,康熙年间在河阳驿设立递运所并畜牛,以供驿递[12]48,可见,牛在河南驿递中也扮演了驿递交通工具的角色。
清沿明制,在各驿站配置马匹,以供邮驿之需,称之为驿马;在塘拨处设置塘马,供奏折的快速传递;而在偏僻之处的驿站,设置的马匹称之为递马,仅供本州县所需,数量较少。总体上看,河南各地驿站会根据所处位置和业务简繁,分配驿马数量。开封府处在极冲位置,其祥符驿有驿马和塘马共148匹,仅低一个级别的次冲——陈留县马驿却只有驿、塘马共37匹,差距甚大。清顺治元年(1644年),清兵攻克南阳后,为讨伐李自成农民军残部,各省军差派往频繁,驿站马匹数量严重不足,遂在民间征集马匹,送往驿站,取名牛马驿站[11]30。由于征集而来的马匹壮弱不齐,加上军情公文繁多需一日数送,马匹每日需跑数百里,死伤不计其数。至顺治十二年(1655年),为减少驿站开支,牛(马)驿站被撤。在极冲位置的驿站,置有饲养驿马的马号院,专门管理与喂养驿马。康熙年间,河南境内共设驿马和塘马5 284匹。但至雍正六年,因人浮于事,又将驿、塘、递马裁减至4 710匹[17]。
在马匹的喂养上,清初不允许百姓私自养马,直到顺治末年才解除禁令。康熙元年(1661年),再次严禁私人养马,凡私养马匹者处斩、没收籍贯,邻居及家人都要被杖打流放[21]。刑法之严酷,更体现了马对清代交通与政务的重要性。除此之外,豫省中隔黄河,南北往来文书必须由船只过渡,称之为驿船。驿马和驿船构成了清代河南邮驿交通的主要方式,为中央与地方、地方与地方之间加强联系、巩固统治架设了桥梁。
因为地理位置与功能的差异,河南各地被分为要冲、次冲、稍冲和偏冲四个邮驿等级,各府州县的数目不等。极冲主要纵向分布在汝宁府、许州、禹州、郑州以及卫辉府,而次冲主要以横向走势分布在归德府、开封府与河南府。这纵横交错的两条交通线,也是现今陇海线与京广线最早的雏形。
不同级别的驿站所配夫马员额的差距,体现了驿站所处位置的重要性差异。一些位处交通要道、驿务繁重的地区,往往驿站的数量和所配夫马的员额也会较多。从表1可见,河南驿、塘、递马马匹的配置,以卫辉府791匹居于首位,南阳府、彰德府、汝宁府、开封府次之,光州24匹,数量最少;而在驿夫、塘夫人员的设置上,南阳府以772名居于河南之首,开封府、彰德府、汝宁府、河南府次之,光州16名,数量最少。
表1 康雍乾时期河南邮驿夫马配备一览表
数据来源:(清)王士俊编《河南通志》卷之二十七。
驿夫和驿马的配备也因驿站的业务差异而有所取舍,并非夫马平衡。以卫辉府为例,该地位于豫北黄河北岸,北拱京师,主要承担传递军情的任务,故对驿马需求较大,共有791匹,而对驿夫人员要求较低,故驿夫仅有119名。南阳府位于河南省西南,处于湖广与河南的交界地带,尤其是南阳宛城,是京都通往云贵与四川的主要驿道,当有中央下达的文书或云南等地上达奏折时,待驿马至宛城驿,换马不换人,弃疲马,换劲马,飞驰传递信息。“西三百里至湖广鄖杨府之鄖阳县界,南一百八十里至湖广襄阳府之襄阳县界”[22],邮驿业务繁多,加之府治面积较广,“南阳府东南一百二十里为唐县,东南三百里为桐柏”[22],为提高邮递速度,驿马及驿夫都配备较多,分别为556匹和772名。
凡军书繁多、差事日急时期,河南邮递系统为了节省马力,避免马匹疲劳,在特殊地区另设腰站。据《新郑县志》记载,康熙年间,新郑县驿传因应接不暇,不同驿站之间距离较远,人累马疲,难以承受驿递压力,因而在驿递的南北中道路线上添置腰站,以缓解人马困乏的现状,保证通信的正常进行[23]。南阳府府治面积广阔,同时也是京城通往西南的主要交通驿道,故设博望驿、林水驿和保安驿三个腰站,用于缓解马力,但只有紧差为防马匹过劳而毙,才可以在半途更换。腰站之马设在本地驿站马夫名下,均匀抽调,平时由马夫照管,驿站总理进行监督核查。豫省公文到京后,交给驻京提塘分送;其他省份与豫省各府州县互相来往公文,均由铺司传送,并指派经书一名,按照收发地点与日期进行到铺登记,每隔一段时间查阅一次,按月向上级部门汇报,年终进行查核。
传驿的同时需要为来往传递邮驿的人员提供夜间暂时休息的住所。“古步递曰邮,马递曰驿,凡以羽檄不时,令缓丞无壅情也。而铺陈置传或舍,一宿以去,遂有铺舍。”[24]例如乾隆年间,清政府在南召县及新蔡县设置铺舍,数量不等。
此外,清代河南驿路,从开封府祥符县的大梁驿起,分布在东、南、西南、西、西北、北以及东北七个方向,共65驿[10]3,主要到达安徽、湖北、陕西、山西、直隶以及山东,其中有23驿聚集在南路与西南路,到达湖北省应山县与襄阳县境内,而东北方向到山东曹州境地,数量最少。位于河南省东南方向的光州、陈州没有便捷的水运,地理位置较为偏僻,因而没有设置任何驿路。驿路的设置,与河南境地交通线路的分布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一)清代河南邮驿的弊端
清代,河南地区作为畿辅之驿,建立了严密的组织管理制度,有效传递官方文书,监督地方政务的发展;但在主干交通要道上的州县驿递压力较大。总的来说,传统邮驿存在其四大弊端。
一是在军务频繁时期,驿卒不按差使接替,以驿递疲乏等借口,令其越站,出现“越站之害”。“乾隆五十五年,王昶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去湖南查办案件,在日记《使楚丛谭》中记录了至信阳,知州诸以谦未见,车马不给。”[25]这也侧面反映了地方邮驿管理的松弛。
二是奉差进京复命的路途中,走访亲友图近便,擅自改变路线,骚扰其他州县驿站,存在“枉道之害”。枉道之害频繁发生于裁撤驿丞、归州县管辖之后。州县拥有掌管驿站的权利,任意携带他人,导致驿马使用频繁;更严重者,勒索沿途农户的口粮与马料,使民众苦不堪言。至于所路过的其他州县驿站,需设酒宴招待差使,办差的随从也常常浑水摸鱼,这些都没有可以稽查核实的途径。
三是地理位置因素决定驿递的差使有繁有简,相应的工钱也有多有寡,一些奸猾驿丞勾结官员在一年正额外,多开银两留为己用,出现“朦混之害”。顺治年间,汝宁府汝阳县的驿宰和马头动用工食二端,虚报数额,请求上级添加工钱,朦胧作奸,此种恶行已成为了习惯[26]。
四是清代实行官喂驿马,缺少工料时要立刻买来补充,而相关人员暗中买来较差的食料喂马,存在“假公之害”的弊端。河南巡抚田文镜莅任后,寻访豫省驿站后,提出驿站马匹所用的草料,要按照民间的市价拿现银购买,驿站所使用的草料、豆子要购之于粮食商行,麦皮要购之磨坊或者饭铺,如重蹈前辙,将严加整治。但豫省各州县在购买马料上都出现了克扣草料、侵占肥己的现象。
除此四大弊端外,雍正三年,查得“各属马夫指借递送公文名色,一至渡口,托故迁延,不即过河,惟占定渡船不容济渡行人,且向船家勒索,以致船户不敢开渡,客商货物壅积河干。倘或不从,即加鞭打,迨至船户无奈,情愿将所得船钱按数均分,始将此船放行”[27]169。雍正二年(1724年)十月,时任河南巡抚田文镜“奉命旬宣下车之始,即行严禁奉差员役不许擅骑驿马,有驿州县不许滥行应付”[27]86,以及“文到先取遵依报查,毋违。火速!飞速!”[27]87如此强调置邮传命不容稽迟,恰恰反映了驿传传书迟滞的弊病。
清代设置了严格的法令约束驿递人员,维护邮驿系统的正常运转,但驿递的败坏给朝政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在邮驿体制的背后,中央决策力与地方推行政策时的执行力这一链条在不同的时期都出现过松弛与断裂。
(二)清代河南邮驿的整改
清朝前中期,邮驿归兵部管辖,为军政服务,与兵部有密切的联系。“康熙十五年(1676年),裁减各省驿银十分之四,以充军饷。至康熙二十年,平定三藩,准从被裁银四分中,恢复二分,作为驿银。”[8]510在国家政策的影响下,河南省在“康熙十五年,奉裁驿、塘马共三百九十匹,裁银六千六百七十四两四钱”[17],一来,裁撤军事任务结束后不需要的邮驿资源,避免冗官、冗费现象;二来,补充军饷,降低兵部战时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耗费,维系朝政的运转。
雍正年间,针对众多弊端,河南巡抚田文镜饬查驿站马匹以肃邮政。具体来讲,一是将各州县驿站马匹喂养膘壮,供给差使使用;二是定期调查检验马匹质量,将膘壮驿马逐匹印上烙印,采取毛发和牙齿记载在册,呈交署院检查和考核。
清代行政区划的调整,在雍正朝最为频繁,河南也不例外,行政区划的改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邮驿的分配与设置,目的在于更好地适应吏治与赋役改革的需要。乾隆十八年(1753年)底至二十年底二年间,先后裁撤各地驿丞,并将驿站事务交由当地州县管理。“河南巡抚蒋炳奏(乾隆十九年十二月二十日):豫省各驿,原设驿丞管理共11处,会亭、宁郭、义昌三驿已奏准,裁汰归并该县管理。”[8]188邮驿制度的变革也会结合实际情况,禹州新郑县的郭店驿与其他州县共八驿,距州县城治距离较远,驿站虽可自己经管钱粮,但因接受驿递差事以及养马很难两者兼顾,故而没有裁撤此处的驿丞。但禹州的郭店、南阳府的保安、博望和林水三驿、卫辉府的亢村、归德府的宜沟、汝宁府的明港和陕州的硖石八处驿站钱粮及买马办料一切事宜,统归各该州县自行经理,驿丞存留,只负责驿递信息的传递工作。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再次对邮驿管理体制进行整顿与改革,实行“巡道分管,臬司总核”。按其所属府州县分司其事,“以按察司总其成,不必令粮盐等道兼管”[8]196,将原只管理驿传、不兼理其他职务者裁撤,成为清代传统“邮政”制度的最大变革。
清代对河南“邮政”的整顿较历代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驿弊扰民的行为却屡禁不止,并没有得到根除。究其缘由共有四条。其一,负责监察邮驿的驿丞,直接归中央管辖。地方政府不管,中央管辖部门又鞭长莫及,邮驿体制内管理层自身的弊端造成了扰驿甚重的情况。其二,乾隆皇帝统治中后期,皇权衰微,腐败现象重现,上下级瓜分驿站利益,官员之间达成利益链条成为公开的秘密,彼此间对违规滥驿现象视若不见,使得积压折件、拖延公文传递等现象屡见不鲜。雍正时期,设立军机处,处理中央各部院和地方的机密公文,强化专制中央集权。“万事胚胎,皆由州县”[28],手握一方权势的州县官是否清廉以及处理政务的效率对皇朝的稳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雍正在给兵部的上谕中也曾指出:“驿站关系重大,然其间积弊,难以尽诘。有在官之累,有在民之累。有的虽驿马足数,但仍供应不敷,究其弊端,在于官吏通情受贿。”[19]123可见,官员腐败是一种普遍现象,对每个阶段的邮驿发展都产生了极大的困扰。其三,驿官不能以身作则,导致下属也肆无忌惮,扣压侵占邮驿资源,连其家人都敢横行骚扰,罔顾法纪,驿事自然衰微。其四,清代豫省自然灾害频发,且在清前中期的历任统治者的统治时期,都发生过战事,驿费、马粮的征收与百姓之间产生了激烈的矛盾,引发社会动荡不安。
驿递的重心不在驿,而在于背后的政治涵义,在于如何均衡官民的利益,使政治得以正常运转。同时,邮驿涉及面甚广,与政务、经济、军事、文化、环境有密切的关联,交通条件的限制以及官员违规用驿与中央获取文书信息的矛盾,都会推动传统政治体制的变革。清代驿递的改革与发展,反映了邮驿体制有其自身的应急与变通方式,但其弊端与没落也是清朝对邮驿政务监督和司法监督缺失的一种表现,与清代政治体制与社会更迭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反映了地方对中央依附关系逐渐变弱的实质。
随着封建统治历史帷幕的落下,邮驿也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迈入近代邮政的变革道路;但通过对清代河南邮驿发展的分析,不难看出地方邮驿与中央政权的联系甚深,是反映清代政治信息运转与官场吏治情况的一面镜子,邮驿制度的落后在某个角度也为清朝由盛转衰埋下了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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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段明琰)
A Study of the Post in Henan in the Ch’ing China
WANG Shouqian, LI Lu
(CollegeofHistoryandCulture,HenanNormalUniversity,Xinxiang453007,China)
The special geographical features under the control of Ch’ing dynasty resulted in the differences of the post systems in different areas. Henan, whose location was special, connected the South and the North. Its typicalness and importance could be obviously shown. The government in Ch’ing dynasty formed its perfect local post system with DaLiang post as the center, which was based on the local position and strategic place of each post station to meet the need of logistics and information. The system contained many forms, e.g. relay, courier station, dyke, local reception station, which also included different postal modes of transportation driven by men, animals,vehicles and ships. It could be divided by its functions into distinct departments: the most important location, the more important location, the ordinary location and remote location. With the stable development of its politics and the decrease of military mission, the adjustment of administrative areas by the Ch’ing government, the change of postal ways owing to the disasters, age-old malpractice and abuse appear increasingly in the post system. Thus, the Ch’ing government carried out the intensive renovation of local post. The changes in post in Henan reflected the economy, geography and their developmental trend in the earlier Ch’ing dynasty.They also showed the complex relationship between central authority and local cities.
Ch’ing dynasty; Henan; post; political operation
10.3969/j.issn.1673- 8268.2016.05.015
2015-11-25
王守谦(1971-),男,河南中牟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近代经济与社会史研究。
K249
A
1673- 8268(2016)05- 0082- 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