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民
“身体被掏空了”的年代,医药或保健品广告大行其道,有的医药广告会请明星“现身说法”吹捧产品疗效。这并不是新招数,在晚清至民国间,文人、名人“谀药”的现象就已经非常普遍。
晚清上海药界有个孙镜湖,炮制广告花样百出,风行一时,对于近代上海医药广告的塑造影响尤其巨大。除了假借顾客名义发布谢函、刊登来自外埠邮购者的购药金额,更让大大小小的文人名流和达官显贵,帮忙一起“宣传宣传”。
1896年,孙镜湖开发了一款叫“燕窝糖精”的新补药,找来了当时的著名文人沈毓桂吹捧。
沈毓桂可不是小人物,他翻译了大量西学著述,撰写过大量报刊时论,最辉煌的是还帮助林乐知编辑了《万国公报》,并一度担任该报的华文主笔长达十余年,在上海文人圈极富有声望。
沈老先生接下任务时年事已高,但也不负所托,发挥文人的想象力,大笔一挥,洋洋洒洒:“考其制法,取地道燕窝,以机器去其毛疵,以化学撷其精华,调以真味,制成糖精,功效非常,能开胃健脾,填精补髓,生津液,美容颜,随时酌服,立见应验。尝之有味,服之有益,实非寻常药饵所可及其万一也!”
于是,这款由萝卜和冰糖熬成的“燕窝糖精”,在众多名人吹捧之下一时成为风靡上海的高级补品。
到了民国时期,名流“谀药”有后来居上之势。当时,黎元洪、伍廷芳、王芝祥、王人文、温宗尧、陈其美、汤寿潜、张謇等高官都曾刊过荐医、荐药广告,就连刚卸任临时大总统的孙中山也未能免俗。
1913年7月1日的《申报》上“安住”大药房的广告,照片头像为黎元洪,“博爱”二字由孙中山题写。因为孙中山游历日本时,曾被这家名为“安住”的大药房接待过。黎元洪还以副总统身份赠送自身照片一张,让该药房登报以示表彰。
除了政界名流,文化界名人也介入了医药广告。比如京剧名伶梅兰芳,曾为英国在华药商“韦亷氏大药房”撰写过亲笔具名、加附照片的广告。1929年2月,梅兰芳在《医界春秋》第32期上毫无保留地称赞该药房出产的两种药品效果很好。
之后,梅兰芳又再次为这则广告中出现的“红色补丸”出具亲笔署名广告。这一次,广告以梅兰芳将要从上海离开赴美国演出之际的留言为广告标题,借此炒作韦亷氏“红色补丸”。在广告中,梅兰芳比此前用了更多的形容词,语气也十分肯定:“服用之后,精神日振,体力健强”,“红色补丸之功用,匪独补血强身,百病皆可调治,刀圭圣品,实为世界药中之王。”
这个被梅兰芳称为“世界药中之王”的红色补丸到底是什么?韦廉士药房的广告并没有提及“红色补丸”的真正成分,而根据美国政府的化验表明,该药主要由硫酸铁、碳酸钾等成分构成,说它可以补血、补脑、包治百病明显是虚假广告。
梅兰芳对药品的称赞虽太过离谱,但放到1930年代上海医药广告的大背景下,就属司空见惯。因为这时候,药商与医生买通报馆和文人、名人为之鼓吹的现象非常严重,双方合演双簧,罔顾事实大肆吹牛,欺骗读者、误导病者,造成的危害很大。
在近代中国商业最为发达的上海,药商和医生的广告花样最多,也最能欺骗消费者。当时影响和发行量最大的《申报》、《新闻报》最善于从医药广告中谋利。
著名新闻记者、出版家邹韬奋在当时批评“我国的大报”已经沦为“广告报”,为了获取广告费,昧着良心为某些药品或医生说话:“尤其可怪的是竟将特刊的地位当广告卖,大发行其‘淋病专号,满纸‘包茎之害,‘淋病自疗速愈法,替‘包茎专家大做广告,替‘花柳病专家大吹牛……于每篇文字下面还要用‘编者按的字样,大为江湖医生推广营业,好像报馆所要的就只是钱,别的都可不负责任。”
不止在国内,名人打医疗广告其实在美国19世纪中叶之后的报刊中也普遍存在。当时的美国药商也经常刊登一些名人的保证书和推荐函,还有美国药商以赠品为饵,与报馆互相勾结征求谢函或刊登欺骗性广告。而1870年前后到20世纪初叶这段时间,一些德国药商也经常会在广告中刊登病人谢函,招徕病患买药求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