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社会的假面夫妻

李怀玲

摘 要：渡边淳一被称为日本“情爱大师”，他擅长从医生的角度来解读男女关系。本文分别分析小说《紫阳花日记》中妻子与丈夫的形象，来进一步解读两人之间的夫妻关系。通过渡边淳一对婚外恋的另类认识，实现夫妻关系的解放，来窥探现实社会对人性的压抑。

关键词：渡边淳一 《紫阳花日记》 夫妻关系 婚外恋

不同于渡边淳一其他的有关中年男女的情爱小说，《紫阳花日记》是借用妻子的日记，以及丈夫在看日记时的想法来讲述整个故事。正像是出于对其他女性的好奇而出轨一样，丈夫正是出于好奇来观看妻子的日记，以此了解妻子的内心。在文章的最后，妻子在日记中道出决定不再写日记给丈夫看，也给故事带来了逆转，让读者陷入思考。

一、挽救婚姻的“狡猾”妻子

小说中的丈夫与妻子是典型的日本中产阶级的代表，丈夫省吾经营医院，妻子出身名门婚后是专职的家庭主妇。在外人看来两人生活幸福家庭美满，但实际上在家中两人早已分居且生活平淡。丈夫有婚外恋妻子也默认，两人相安无事。后来由于丈夫在无意之中看到妻子的日记，窥探到妻子内心的想法，才意识到两人夫妻关系的现状，并在不断地阅读日记中加深对现在妻子的认识。

读完整部小说才知道，妻子不仅欺骗了丈夫也欺骗了读者，其实一开始丈夫无意之间闯入妻子的房间，全是妻子安排好的，因而日记也是妻子故意写给丈夫看的。渡边在接受采访时也曾表示“小说中有交代，志麻子是故意写日记的，并想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心理状态、感受等等。我想写的这个妻子，就是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狡猾的形象，我写作是从人的本性来写，写最真的一面。男人和女人除生理外，精神、思想等各个方面有很大不同。”[1]原本可以坦诚相见无话不谈的夫妻二人，为何要如此精心策划呢？这也是渡边从妻子的角度为挽救有婚外恋的婚姻所做的努力。

在《失乐园》、《泡沫》等其他有关婚外恋描写的小说中，渡边给出的结局都是婚外恋的两人殉情而死。而《紫阳花日记》却是以婚姻最终打败婚外恋为结局，这在渡边的小说中也是极为少见的。

夫妻二人共同生活多年，难免会归于平淡甚至开始厌恶对方，聪明的志麻子在知道丈夫出轨后，选择用日记来让丈夫重新拾回对自己的好奇心。在日记中，志麻子时而描述丈夫没放在心上的日常生活，让丈夫恍然大悟；时而又拿出孩子让丈夫意识到自己对孩子用心太少对家庭付出太少；时而又打回忆杀，提醒丈夫妻子嫁给他后失去了很多；时而又担心丈夫被第三者骗，开始诉说女人的狡诈；最后更是拿出“杀手锏”表明自己也出轨了。而在日记以外志麻子也在积极反抗丈夫的种种行为，拿出丈夫的母亲做“挡箭牌”，直接去第三者的公寓面对面交谈，让丈夫医院的护士长报告丈夫在医院的种种行为。总之是多管齐下，来让丈夫远离现在的第三者。“原来妻子是这么看自己的。阅读她的日记以后，对她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2]

小说一开始渡边淳一便借丈夫的口道出妻子的身份，父亲是名牌私立大学的教授，妻子本人也是毕业于圣正学院的才女。这都为之后妻子写日记，丈夫无意中读到日记埋下了伏笔。

二、外强内弱的丈夫

丈夫省吾不断游走于家庭、恋人和工作之间，一开始丈夫似乎是对此乐此不疲。可在读了妻子的日记以后，可以看出他的思想开始变化，对现实有些应付不过来，只能在与他人的交谈中寻求安慰。丈夫其实是孤独的，他拥有让人羡慕的家庭、工作和恋人，却没有能与他交心的人。而妻子的日记恰恰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外表强悍的他其实内心是脆弱的。渡边淳一在接受采访时，对于主人公省吾他也说过“其实男人在搞婚外恋的时候，自己也知道是不对的，我想着重刻画的是男主人公心理上不安的状态。”[3]

工作上，省吾十分强势，他在新宿经营一家医院，手下有工作人员20多名，在妻子的日记中也有这样的描述“丈夫是一个认真、有事业心的也有肚量的人”[2]。可见他在事业上十分成功。可是在这一背景下，医院的护士长却是妻子安插在医院的密探，时不时地汇报医院的情况。甚至对于丈夫出轨医院同事的情况，护士长也会一一报告。

而在生活中，丈夫省吾的存在感却是十分弱小的。无论他多么细小的行动都会被妻子观察的一清二楚，记入日记中。随后偷读妻子日记时，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并且在每次偷读日记时，都要考虑十分周全以免被妻子发现。作为名义上的一家之主，不仅妻子对他爱答不理，连孩子也讨厌他。“真没想到，连女儿都来说自己了”[2]，长久以来与家人之间冷漠的相处模式，已经让他没有了一家之主的威风。同时，为了迎合恋人，他从穿着到行为都变得年轻化，处处受到妻子奚落，甚至理所应当地花重金为恋人租下高级住宅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省吾与恋人之间的激情也渐渐褪去，恋人开始疏远他，省吾也开始想着如何与妻子和好。婚外恋却又不想离婚，可见省吾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中。

相较于模糊化的婚外恋描写，小说中出轨的丈夫形象却是渡边淳一一贯的描写方式，明明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却不受重视。这种在现代日本社会中较为普遍的失落的男性形象，也是渡边淳一一直以来所着重描写的对象。

三、男女有别

妻子与丈夫之间，为何会在渐渐地相处过程中丧失激情，为何双方在无形之中存在着矛盾，这与渡边淳一一贯所说的“男女有别”有着密切的关系。

男人和女人，无论是在身体构造还是精神方面都不相同。例如：男人遇人遇事不说话，而女性则能无所不谈；女人比男人更长寿；男人很少留长发等等。尤其在相爱方面，渡边淳一在他的随笔《男女有别》（时卫国译，青岛出版社，2015年8月）中的“男女之间的差异”一节中提到“如果问一个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性，可能大多数的男人会回答年轻的女性”。所以小说中省吾的出轨对象便是医院里年轻的员工，这也代表了大多数日本男性的内心想法。同时渡边还表明女性更喜欢沉着而可以依靠的男性，小说中妻子志麻子的出轨对象就是自己的大学老师。渡边淳一的这种安排，无疑是抓住了大多数男性和女性的心理，可碍于现实社会的压抑，只能在小说中来满足男女不同的内心需求。

无论是婚姻还是其他方面，男性更喜爱追求刺激而女性则希望能安安稳稳生活。从20世纪60年代随着日本经济的快速增长，又加之政治稳定，民众的生活也变得富足起来。可在渡边看来男性是不会安于现在的稳定生活，于是出轨便成了他小说中一个重要的话题。女性的自我意识觉醒而男性仍保留着传统社会中男权思想。这种男女思想的差异影响着夫妻关系的和谐。

《紫阳花日记》的志麻子虽仍然是传统的家庭主妇形象，可在小说中也会与丈夫有冲突，会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这种描写一方面是对女性与男性对抗中胜利的祝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迎合广大的女性读者。无疑也透露出当今社会日本，男女之间的差异仍然存在，小说中女性的胜利，正是在折射现实的女性与小说中的差异。在男权思想的社会中，仍需要女性的反抗，来消除男女差异。

四、渡边淳一对假面夫妻的解放

小说中省吾与志麻子这一对夫妻形象，其实是日本中产阶级众多夫妻的写照。丈夫主外妻子主内，看似分工明确互不干涉，但这种相处模式却是在渐渐地削弱夫妻之间的感情。长此以往丈夫开始在外面寻花问柳，妻子佯装不知，继续从丈夫处获得生活费操持一家。即便是与丈夫发生冲突，也要三思后行，因为妻子的生活来源主要依靠丈夫。不得不说，即便是在20世纪80年代日本的女权运动取得很大成功，但“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观念在日本却是根深蒂固。实际上，日本社会对于女性的福利仍未能满足广大女性的要求。

假面式的夫妻相处模式，渡边觉得只是在消耗生命，所以他并不反对婚外恋。“中国对婚外恋问题比较理智，在日本就比较普遍。我们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是永远相爱，但感情是不断变化的。五年、十年以后爱会转变，移情别恋其实并无对错，这只是人的一种本性，而一成不变的爱也并非就是好事。”[3]渡边淳一从最原始的角度来重新审视人类，审视男女关系。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是对人类的约束，所以小说中主人公的夫妻关系，对于渡边来说只是为了符合道德而进行的自我欲望的压制。

婚外恋这种在常人眼中难以接受甚至会用“不伦”来形容的行为，而渡边在小说中多用“交往”、“谈情说爱”等一般形容未婚男女的词汇描述。正如小说中所写，一开始男主人公有婚外恋对象，使得妻子开始痛苦，最后妻子竟也开始了婚外恋。这样一种安排是渡边淳一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拯救这个靠道德维持的家庭。夫妻双双出轨，家庭处于一种“平衡”之中，既遵守社会道德也不用离婚。

“从平安时代一直传承到江户时代的日本文学的独特谱系，即所谓的‘好色的历史彻底中断了，在近代小说中恋爱的精神性已被推到了最前沿。”[4]渡边淳一的作品对“性”的描写，是以一个医生的角度重新解读作为动物的人类，倡导人性的解放。战后日本社会的高速发展使得人们精神紧张，人类用一系列的规范约束来以期社会更加完善，却在不知不觉中扼杀了人类的天性。加之日本社会集团归属意识较强，日本人很不擅长在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内心世界，使得社会十分压抑。渡边淳一便是用自己的小说来打破这种压抑与沉寂，使人类回归本性。

与社会道德相和社会主流背道而驰，渡边淳一在解放夫妻关系的倡导中也受到许多批判。尾崎秀树曾在『「無影灯」の解説』（角川文庫，1974）中评价渡边淳一的小说是“具有风俗性的作品”。不可否认的是正是这种大胆直观的写作特色，既给渡边淳一赢得了读者，又达到了他表达自我想法的目的。

五、结语

身为男性的渡边淳一，利用女性的的视角，来重新解读了当下日本的夫妻关系。并用一种既不违反社会道德但又能达到家庭平衡的方式拯救夫妻关系。虽然他对于婚姻的认识与社会秩序相违背，受到非难。却给了读者重新反思当下社会秩序的启示。

参考文献

[1] 戴铮.渡边淳一用恋爱来实现自我革命[N].中华读书报，2008-7-2.

[2] 王琦.渡边淳一·紫阳花日记[J].批判：文学教育，2009（2）.

[3] 渡边淳一，著.王智新，译.紫阳花日记[M].第一版.南海出版公司，2014，9.

[4] 渡边淳一，著.炳坤，郑成，译.男人这东西[M].北京文艺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