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

2016-10-25 16:17刘欢
时代青年·视点 2016年9期
关键词:妮儿大姑姑父

刘欢

很多人都相信有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这样就能让精神有所寄托。——题记

又是一年中元节,暮色中离家的人们在十字街头用白色粉笔圈出醒目的“领地”,来告知其它魑魅魍魉这是专属私有的,切勿走错地儿了。朱红色外皮包裹着的黄色草纸,被人们一把火点燃了,黑色的纸灰夹杂着忽明忽灭的火星,在燃烧所产生的热气作用下打着旋儿飘向空中。在我很小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是需要跪拜的,而且得是很虔诚的,我奶奶说只有这样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灵魂才能感知我们的存在。

表姐弟俩人又一次来到了大姑的坟前。前几天的暴雨不仅仅让一位年轻的同行殁在了防空洞里,也让大姑的墓坑下沉了几分,她俩只好在坟头儿上又添了几把新土。奶奶原本是有三个女儿的,却提前走了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人生最为痛苦的事情让她经历了——且不止一次。

伴随着城市的发展,大概是在我九岁的时候郑州开始修四环了,双向四车道、中间是花坛,加起来也就二三十米宽,却把原来地头儿相连的两个村子分开了,就这样把大姑家和娘家隔在了路的两边。

那是一个三伏天且近正午的时候,柏油路上的沥青都被烤得滚烫。一般这个时间点是很少有人愿意顶着烈日出门的。而我大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忙完粉坊的活儿后,顺手在菜园子里摘了一把豆角,就急匆匆地要给奶奶送过来。

姑父告诉她闺女在家做好了饭,回去吃完再去娘家也不迟。大姑愣是没有搭理他这句话,连磨粉芡时候穿的衣服都不换就要出门。姑父一看劝不住,就连忙去邻居家借辆自行车,打算跟着我姑姑一块去。可等到他把车借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人了,我姑父起身便追。

等追上的时候,只见还铺着黄土层的四环上,一辆车停在了十字路口,前挡风玻璃碎了一地。那把翠绿的豆角散落在黄色的路面上,对比鲜明的色调比三伏天的太阳还要刺眼。而我姑姑则倒在了路边,汗津津的衣服上浸满了血迹。

“我前两天烧出了一个‘追命香,右眼皮就开始惶惶地跳,托了这几个村来‘看病的,回去之后给仨妮儿们带个话,没事儿就别出来,在家安生几天。结果就大妮儿家那村上的人昨天没有来,我就想着等今儿下午来了再捎话,还没等到人呢,我大妮儿就出了这事儿。”奶奶说完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没事儿的,妮儿已经送到医院了。”

“放心,应该没啥事儿。”

满屋子“看病”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宽慰着奶奶。

“恁都走吧,这两天是看不成了。”奶奶收拾起来‘看病的物件,冲着众人无力地摆了摆手,一屋子人这才悻悻而去。

“妈,我对不起你,我没有把宝爱看好啊!”大姑父一进堂屋,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奶奶面前,八尺高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泪人。奶奶怔怔地呆在那儿,石化了一般。

“你回去吧,这两天家里没你不行。”好大一会儿,我奶奶嘴里就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就在大姑父转身出门的一刹那间,奶奶一下子瘫倒在了床上,昏厥了过去。我二叔和母亲忙活了好大一阵子,她才慢慢睁开眼,眼里却没了神儿。她一把抓住二叔的手,开口嘱咐道:

“黑孩儿,你去把大妮儿那俩孩儿接过来住几天吧。”说着便用手捂住了双眼,大声嚎哭了起来。

奶奶魔障了般一直念叨着,接连几天的米面不进,使得她没有半分力气再屈膝正经跪拜了,只能瘫坐在床上不停地质问着墙上挂着的“神像”。

那个时候是没有手机、网络的,最快捷的也就是BB机和固定电话,可是沾着泥土的信息却是最容易传播扩散的,我大姑没了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年富婶子、国安大娘,还有几个常来剥西红柿的几家的女人,这两天得了信都往奶奶家跑,奶奶以往的精明劲儿和利落劲儿一下子消失了,只是反复嘟囔着“我不爱吃豆角。”大伙呆在堂屋里唏嘘不已,一个个也都红了眼。

“妈,这是宝爱赔的钱。”父亲拿着一摞报纸包起来的厚厚的人民币,当着奶奶的面装进了他的黑提包里。

去年的时候,父亲从迎宾馆学厨回来,托人在乡政府谋了个“管伙”的差事儿,经过两年的奋斗,父亲攒了不少的人脉,前托后寻的,算是能和这次处理事故的人搭上话,再加上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央求着,处理的速度便稍微快了些。

奶奶看到那一摞人民币,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要钱有什么用啊,我要我那年轻轻的闺女啊!”

奶奶又一次哭得悲恸人心,稍停了一会,奶奶停止了嚎哭,声音嘶哑地跟我爸爸说:

“你把这俩孩子也送回去吧,他俩迟早要面对这样的事情。我这两年“看病”也攒了些钱,你顺带给他们捎回去吧。”

奶奶望着大姑家的两个孩子,既心疼又难过,语气中透露着无奈与伤悲。

后记

时光一晃,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就覆满了院子。我大姑的离世带给亲人的伤痛,也都随着这簌簌白雪,被掩盖在人们的记忆中。

不管怎样日子还是要继续,惟愿在另一个世界的亲人安好。

( 作者单位:郑州市管城区南小李庄小学)

猜你喜欢
妮儿大姑姑父
该往哪边读?
班上来了“大姑”“小姑”
怀念姑父
“小黑妮儿”
陪姑父吃的最后一顿饭
饭桌上的教诲
谎言也是一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