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御夏战争对《孙子兵法》的实践应用

2016-10-25 03:54
孙子研究 2016年2期
关键词:孙子兵法范仲淹孙子

刘 涛

范仲淹御夏战争对《孙子兵法》的实践应用

刘 涛

在宋夏战争中,范仲淹灵活运用《孙子兵法》,确定了切合宋、夏双方形势的治军用兵方略,取得了重大战果。范仲淹所确定的以守为主、以攻为辅、攻守结合的作战方针是当时最恰当的战略措施。与之相适应,他所采取的慎战安国策略、灵活多变战术、综合统筹后勤以及精兵强将思想等,既合乎实际,又合乎《孙子兵法》理论,取得了巩固边防、迫使西夏求和的效果。

范仲淹《孙子兵法》西夏

范仲淹(989—1052),字希文,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改革家、文学家,同时也是著名的军事家。西夏李元昊反宋称帝时,范仲淹以一介文臣经略西北,进行御夏保国的战争。《宋史》本传称:“仲淹泛通《六经》,长于《易》,学者多从质问,为执经讲解,亡所倦。”①但是,他关注兵学问题,熟读《孙子兵法》,每以《孙子兵法》论宋夏战事,并将其兵学理论灵活运动到御夏战争的具体实践中。在不断丰富的实战经验中,他逐渐形成了其独特的军事思想。

一、范仲淹与《孙子兵法》

在范仲淹看来,“自古用兵之术,无出《孙子》,此皆孙子之深戒,非臣之能言也。”②他十分重视对《孙子兵法》的研究,在其奏疏、文集中,直接引用《孙子兵法》原文者就有数十处,涉及到了“计篇”、“作战篇”“谋攻篇”“形篇”“虚实篇”“军争篇”“九变篇”“地形篇”“九地篇”以及“火攻篇”等内容。在具体论述中,范仲淹多结合宋夏战争实践,阐述自己的作战方略。可以说,范仲淹丰富的军事思想是与其认真研读《孙子兵法》和多年经略边防的具体实践分不开的。

在未出任边帅前,他就曾多次上奏朝廷要求开启兵禁,责令文武大臣讲习兵书。仁宗时期,“孙吴之书,禁而弗学”。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载:“仁宗时,天下承平久,人不习兵。元昊既叛,边将数败,朝廷颇访知兵者,士大夫人人方兵矣。”③苏舜钦在《论西事状》中亦称:“自西寇逆节,天下言兵者不可胜计。”④范仲淹自然亦是谈兵言事,纵论天下政治军事的。《宋史》本传称范仲淹“每感激论天下事,奋不顾身,一时士大夫矫厉尚风节,自仲淹倡之。”⑤在上奏言事时,范仲淹每每引用《孙子兵法》理论予以支持自己的战争理论,逐渐产生了自己的军事思想。正是由于他对《孙子兵法》的独特认识以及丰富的基层实践经验和个人经历,陕西安抚使韩琦便极力举荐其出任边帅,委以抗夏御敌的重任。带着三黜的心灵创伤,范仲淹临危受命来到西北边陲。

出任边帅后,他先知永兴军(今陕西西安),继改陕西都转运使,康定元年五月,又与韩琦同被任命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同管勾都部署司事。在赴任途中,他就考虑“将帅之能否,军旅之勇怯,人民之忧乐,财利之通塞,戎狄之情伪,皆须广接人以访问,复尽心以思度。”⑥后来,又出巡鄜延,主动请代张存兼知延州,建立“将兵法”,以改变“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弊端。为了激励士气,派部队夺回塞门等寨,并修复了金明寨、万安城等。另外,在整军备战的同时,又派遣任福等,深入西夏境内,攻破白豹城,破其四十一族帐,俘获众多。一系列措施的实施,使延州防线日渐巩固,以致西夏兵士互相告诫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⑦

在戍边期间,他采取了一整套以守为主、以攻为辅、攻守结合的御夏策略,取得了重大战果,遏制了西夏入侵的态势。这些策略包括:慎战安国的战略、灵活多变的战术、综合统筹的后勤以及精兵强将的治军思想。这些策略思想,体现了范仲淹娴熟的兵法理论以及高超的战术运用艺术。可以说,范仲淹不只好谈兵,而且善用兵,把《孙子兵法》理论与作战实践做到了完美的结合。

二、慎战安国的战略思想

孙子的用兵原则是“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火攻篇》)也就是说,战争只能在符合国家利益、有必胜把握以及遭到严重威胁或危机的条件下才可以发动,否则不应该发动而应该制止战争。孙子的这种慎战思想,被范仲淹所继承和发展,并作为他指导战争的基本态度,贯穿于他的军事论述与作战实践中。对于范仲淹来说,战争是“危事”⑧,是“成败安危之机”,是不得不慎之又慎的“国之大事”⑨。所以在作战实践中,范仲淹对待战争十分慎重,必考虑周全,于“先胜”之后方“求战”。他常引孙子之言说:“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⑩,这可谓是其进行用兵作战的指导思想。

范仲淹的“慎战”思想主要表现在孙子所说的“非利不动”、“非得不用”以及“非危不战”三个方面。首先,就“非利不动”而言,范仲淹对不符合国家利益,尤其是不符合国家长远战略利益的战争坚决反对。庆历元年春正月,仁宗用韩琦所上攻策,戒范仲淹按期进兵西夏。但是,范仲淹认为此时发兵不仅有军马粮草遭到偷袭造成“所伤必众”的危险,而且还会影响到早已实施的“修城垒,运兵甲,积粮草,移士马”的“攻守全胜之策”。所以,他坚决反这种因“小利而动”,于国家安危不顾的冒险行为。后来,任福兵败之后,朝廷意欲“密收兵深入进讨”,但是范仲淹坚决反对这种仓促之举,并引孙子言劝诫仁宗道:“昔孟明之败,三年而后报殽之役。《孙子》曰:‘主不可以怒而兴兵,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故明主谨之,良将警之,安国之道也。’又曰:‘利而诱之,怒而挠之,逸而劳之。’今贼用此策,不可不知。”范仲淹认为此时“若乘盛怒进兵,为小利所诱”,正是中了敌人之计。于上可见,范仲淹对战争考虑的是国家的长远之利,而不是眼前的短小之利。其次,就“非得不用”而言,范仲淹对没有必胜把握的战争坚决反对发动。其实,上面关于“非利不动”的例子已足以说明这一观点。又如:康定元年五月,范仲淹上书反对“五路入讨”之策。他说:“今缘边城寨有五七分之备,而关中之备无二三分”,认为当务之急应是“严边城”、“实关内”,以防夏兵乘虚而入,而不是轻举进讨。此时,“一旦兴深入之谋,系难制之敌”,则国家危矣。第三,就“非危不战”而言,范仲淹认为在战争中要保持冷静和克制,即使能打胜仗,也要考虑胜利之后的“善后”问题,不然就有可能造成战后“不修其功”的“费留”问题。庆历元年春正月,范仲淹奏言:“去秋遣朱观等六道掩袭,所费不赀,皆一宿而还。近者密诏复遣王仲宝等,几至溃败。或更深入,事实可忧。臣与夏竦、韩琦皆一心速望平定,但战者危事,或有差失,则平定之间,转延岁月,所以再三执议,非不协同。又横山蕃部散居岩谷,亦多设堡,控扼险处。入界兵少则难追,多则难行。假使主将智勇,能夺其险,彼则远遁。须过横山后,方到平沙,却无族帐可取。能别出奇计,兵从天落,则有非常之功,不然,未见其利也。”可以说,范仲淹对这种劳师动众、费赀耗财而取一时之胜,贪一时之功,而无“招降之恩,据守之谋”的进攻是反对的。总的来说,范仲淹的慎战思想不仅考虑到了战争能否取胜,还注意到了战争胜利后的“善后”问题。

范仲淹的“慎战”思想的核心和宗旨是“安国全军”。这点在他所上《奏陕西河北和守攻备四策》中有言:“今西北二方,复相交构,夹困中国。……为今之谋,莫若择师练兵,处置边事,日夜计略,为用武之策。以和好为权宜,以战守为实事。彼知我有谋有备,不敢轻动,则盟约可久矣。”这种慎战安国思想在其《答赵元昊书》中有更详尽的论述:“奈何锋刃之交,相伤必众。且蕃兵战死,非有罪也,忠于大王耳;汉兵战死,非有罪也,忠于天子耳。使忠孝之人,肝脑涂地,积累怨魄,为妖为灾,大王其可忽诸!朝廷以王者无外,有生之民,皆为赤子,何蕃汉之限哉!何胜负之言哉!……莫若通问于大王,计而决之,重人命也。其美利甚众。大王如能以爱民为意,礼下朝廷,复其王爵,承先大王之志,天下孰不称其贤哉!……使蕃汉边人,复见康乐,无死伤相枕,哭泣相闻之丑。……救生民之患,合天地之仁而已乎。”范仲淹以生民为念,富有情理的劝说,充分体现了其仁民爱物、慎战安国的思想。

三、灵活多变的战术思想

孙子认为战争的基本原则是“趋利避害”,“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非利不动,非得不用”。(《火攻篇》)范仲淹曾多次上奏仁宗阐明战争的各种利害关系,对于攻与守,他说:“攻有利害,守有安危。何则?盖攻其远者则害必至,攻其近者则利必随;守以土兵则安,守以东兵则危。”这是根据当时宋夏双方形势作出的比较正确的利害关系分析。在具体作战中,范仲淹完全遵循“趋利避害”这一战争基本原则,坚持“见利乃进,观衅而动”,绝不盲目进攻。除了坚持这一基本原则外,范仲淹在对敌作战中又广施谋略,进行“谋略”之争。孙子曰:“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谋攻篇》)谋攻之法讲究以谋对敌。“谋者,所以违害就利。”也就是说以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利益。孙子言:“兵者,诡道也。”(《计篇》)孙子的这一诡道思想完全为范仲淹所领会,甚至有所继承和发展。

范仲淹出任边帅后,于边境广修堡寨,建立巩固的前沿防御阵地,并依托它开展了灵活多变的用兵战术。他要求将领要依托堡寨做到敌人“大至则闭垒以待隙,小至则扼险以制胜”、“大至则守,小至则击,有间则攻”、“大至则明斥候,召援兵,坚壁清野以困之;小至则厄险设伏以待之;居常高估入中及置营田以助之”。这种依托堡寨的以守为主、以攻为辅、攻守结合的战术谋略,被范仲淹认为是“稍为便稳”之策。范仲淹这种建立在堡寨基础之上的兵法战术,是对《孙子兵法》军事思想的灵活运用。

关于范仲淹的灵活多变战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就是抢筑大顺城。《宋史·范仲淹列传》载:“庆之西北马铺砦,当后桥川口,在贼腹中。仲淹欲城之,度贼必争,密遣子纯佑与蕃将赵明先据其地,引兵随之。诸将不知所向,行至柔远,始号令之,版筑皆具,旬日而城成,即大顺城也。贼觉,以骑三万来战,佯北,仲淹戒勿追,已而果有伏。大顺既成,而白豹、金汤皆不敢犯,环庆自此寇益少。”这次战役,范仲淹“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显示了高超的指挥作战谋略,是孙子“出奇制胜”思想的成功典范。

灵活用兵,要求将领必须具有临机便宜之权,不然很容易遗失战机,导致失败。孙子主张“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将能而君不御”,反对国君瞎指挥,造成“三军既惑且疑”。(《谋攻篇》)范仲淹亦认为“师帅之行,君命有所不受”,反对“将从中御”的做法。他多次上奏仁宗帝,指明利害:“臣自庆州已睹朝廷两度差除中使督促,令擘画入界牵制。臣虽称未利,其如邻道出兵,递相计会,诸将上畏朝旨,不敢不进,亦有将佐贪侥幸之功,惟务劫掠,朝去暮还,十度得功,不补一败,徒费恩赏,边事何涯!”因此,建议朝廷“更不差中使督促诸路轻易入界。”在《论西事札子》一疏中,亦提出:应当像汉代、唐代一样,让将帅“养猛士,延谋士,日练月计,以待其隙,进不俟朝廷之命,退不关有司之法,观变乘胜,如李牧之守边。”范仲淹的这些主张符合战争发展规律,反映了当时宋夏战争瞬息万变的客观形势,有利于取得御夏战争的胜利。

在具体作战中,范仲淹完全按战争规律行事,而不是唯命是从。庆历元年春正月,仁宗用韩琦所上攻策,“戒师期”进攻西夏,但是,范仲淹针对客观形势,主张暂持守策,以便养精蓄锐待春暖而动,反对此时进攻。他说:“今须令正月内起兵,军马粮草,动逾万计,入山川险阻之地,塞外雨雪大寒,暴露僵仆,使贼乘之,所伤必众。况鄜延路已有会合次第,不患贼之先至也。贼界春暖,则马瘦人饥,其势易制。又可扰其耕种之务,纵出师无大获,亦不至有他虞。自刘平陷没之后,修城垒,运兵甲,积粮草,移士马,大为攻守全胜之策,非为小利而动,如重兵不时而举,万有一失,将何继之?则必关朝廷安危之忧,非止边患之谓也。苟自今贼至不击,是臣之罪也。兵法曰:‘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不战可也。’臣于九月末至鄜延路,便遣葛怀敏、朱观入界掩袭族帐,盖与今来时月不同,非前勇而后怯。今若承顺朝旨,不能持重王师,为后大患,虽加重责,不足以谢天下。若俟春暖举兵,未为失策。”任福兵败之后,朝中大臣又多主张“密收兵深入进讨”,仁宗亦诏范仲淹“体量士气勇怯,如不至畏懦,即可驱策前去,乘机立功。”对此,范仲淹以为“报国之仇,不可仓卒”,不可“乘盛怒进兵”,仍然主张修废寨、固藩篱,有间则攻的方针,坚决反对此时进兵,谏言道:“臣非不知,不从众议则得罪必速,奈何成败安危之机,国之大事,臣岂敢避罪于其间哉?臣非不能督主兵官员,须令讨击,不管疏虞,败事之后,诛之何济!”

这种战略勇气,完全符合孙子所讲的“进不求名,退不避罪”,一切以“唯民是保,而利合于主”的目的,真正做到了“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不战可也”。(《地形篇》)在范仲淹和其他边臣的一再要求下,庆历三年正月,仁宗也不得不诏命范、韩“便宜从事”,授予前敌决策权。自此之后,宋军逐渐取得御夏战争的主动权。

四、综合统筹的后勤思想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行军打仗,后勤至关重要。孙子将后勤作为决定战争胜负的五个基本要素之一,其中,“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主用,即指军需物资、军用器械、军事费用的供应管理制度。基于此,孙子进一步得出著名论断:“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军争篇》)故孙子认为要想取得战争的胜利,必须有充足的物资准备。《孙子兵法·形篇》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形篇》)这既是孙子的作战指导原则,亦是其后勤指导原则。

宋夏战争之初,宋军屡败,究其原因,除了将从中御、以文治武等军事体制弊端外,北宋军队在西北地区后勤物资保障能力的不足也是重要原因。就地理位置而言,西北地区主要处于温带半干旱地带,地形复杂,沟壑纵横,其间既有山地,又有平原,还有黄土高原。这样的地形使得边地农业的生产能力不足以满足驻军需求,北宋的物资必须从内地转输。对此,范仲淹有较清醒的认识,早在天圣五年,就曾上书道:“边民未丰,边廪未实,下武之际,兵寡食足,如屯大军,必烦远馈。则中原益困,四夷益骄,深入之虞,未可量也。”康宁元年,范仲淹任陕西都转运使后,又上奏道:“大军之行,粮车甲乘,动弥百里,敌骑轻捷,邀击前后,乘风扬沙,一日数战,进不可前,退不可息,水泉不得饮,沙漠无所获,此所以无功而有患也。”知延州后,面对军需转运之难,范仲淹又奏道:“如令办搬运上项随军辎重粮草,又须用厢军二三万人,必虑诸处厢军数少,起发不得。或使骆驼骡子一二万头,即山路险隘,与兵马三二百里,转难主管。若多差人夫,即恐有雨雪之变,崎岖暴露,稍有惊危,便多逃散,抛弃粮草,为贼之资”。对于军事后勤问题,范仲淹既看到了物资的转输困难问题,又看到了后勤补给线的安全问题。

首先,为了解决后勤物资转输困难问题,范仲淹主张置营田,用土兵,以作持久之计。对于“今之守边,多非土兵,不乐久戍,又无营田,必须远馈”的境况,范仲淹十分担心,认为长此以往不仅“军情以殆”,而且“民力将竭”,甚至是“恐生他患”。这与孙子所说的“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作战篇》)是一个道理。基于此,范仲淹主张建立“营田”之制,他说:“臣观今之边寨,皆可使弓手、土兵以守之,因置营田,据亩定课,兵获羡余,中粜於官,人乐其勤,公收其利,则转输之患,久可息矣。”而弓手、土兵“入耕作战,递为防戍,则是农不去业,兵不乏备,不困帑廪之积,常得丁壮之人。”这种农战结合的做法,不仅有效解决了军需供应问题,还坚定了边境城寨守将的信心。与“营田”制度,互为表里的“土兵”制度,则允许营田的土兵,移家寨下,与父母妻子一道守边,以坚其志。相较于以前使用的东兵,他们更能“习地势”、“重田利”。正如范仲淹所说:“久守之计,须用土兵,各谙山川,多习战斗,比之东兵,战守功倍。”对于这种置“营田”、用“土兵”的做法,范仲淹引孙子的话来阐明自己观点,他说:“分建诸侯,以其利而利之,使食其地之毛实,役其人氓之力,故赋税无转徙之劳,徭役无怨旷之叹。”不过,相较于孙子的思想,范仲淹似乎又前进了一步,它不仅以此解决了军需供应问题,即“以其利而利之”,而且还通过农战结合的方式,提高了土兵的战斗力。这种农耕与作战相结合的军事思想,是在深刻理解孙子兵法思想基础上的灵活运用与阐发。

其次,为了解决后勤补给线的安全问题,范仲淹建议以堡寨接力运输的方式,减少运输的距离,提高“争利”的机会。孙子《军争篇》道:“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军争篇》)“迂直”是为“争利”,“争利”即获有利态势,最好的办法是“绝敌粮道”。范仲淹看到了己方物资供给存在的隐患,即孙子所说的“举军而争利”还是“委军而争利”的问题。依托堡寨的接力运输方式,不仅可以减少后勤运输距离,提高后勤供给的效益,还可以“居常高估入中及置营田以助之”,减轻百姓运输的负担。另外,这种“居高阳以待敌”的方式,也正合乎孙子所讲的“视生处高”、“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养生而处实”(《行军篇》)的驻军思想。而依托堡寨所实施的这种“以守为主、以攻为辅、攻守结合”的策略还可以有效打乱敌人的进攻计划,即如范仲淹所言:若元昊“举国而来,我则退守边寨,足以困彼之众;若遣偏师而来,我则据险以待之。蕃兵无粮,不能久聚,退散之后,我兵复进,使彼复集。每岁三五出,元昊诸厢之兵,多在河外,频来应敌,疲于奔命,则山界蕃部,势穷援弱,且近于我,自求内附,因选酋豪以镇之,足以断元昊之手足矣。”这种战略的实施,正是依托于堡寨“各著农亩”而实有“其备”的后方作为支撑。同时,也破坏了西夏兵的后勤供给,可谓一举两得。

除此之外,范仲淹在担任边帅的实践当中,还探索出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解决军事后勤问题的方法。诸如移兵就食、入中行赎、通茶盐、开榷场、行互市、汰老弱、省冗费以及奏请“分置计置判官”专管营田、回易之事等。这些既有军事举措,又有经济手段的综合统筹方法有效解决了宋军的后勤问题,保障了战争的胜利。以至于范仲淹对“兵不可久,久则民困而财匮”这一观点有了不同的看法,他说:“臣等谓不然,争胜逐利之师,则有巧迟拙速之异,如其外御四夷,则自古未尝废兵,是以山海之利皆归边用,抑为此也。”这一见解与孙子所说的“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作战篇》)的观点略有不同。范仲淹认为在对周边四夷的战争中,中原除了“拙速”之外,也是可以“巧迟”的。这是因为实施某种战略上的“巧迟”持久之策,是可以起到拖垮敌人的作用。

五、精兵强将的治军思想

孙子的治军思想对范仲淹的御边之策有着深刻的影响。在未出任边帅前,他就曾上书仁宗帝“复武举”,选将才。关于如何选拔将才,范仲淹主张“于忠孝之门,搜智勇之器,堪将材者,密授兵略,历试边任,使其识山川之向背,历星霜之艰难。”对于臣僚之中“素有才识”之人,可赐予孙吴之书,“使知文武之方”。

范仲淹认为将者应有“智勇之器”,即智谋有方略、壮勇有胆识,这是他选将的标准。在出任边帅后,范仲淹便将其选将标准付诸实践,在《答安抚王内翰书》中说:“宜于沿边及诸处使臣、军员中搜访智勇之人,如资地至浅,勋劳未著,即使权领职任。令手下各有兵甲,俟其有立,即时进擢,庶可用之才,早补将帅之乏。”其选中的将领多具备“果勇、能识机变、忠勇敢战、有机智胆勇、性亦沉审、有机智”等军事才能。在“智勇之器”中,范仲淹更偏重“智谋”,认为:“能言方略,有烈士之风者,可备将帅。”这一选将标准与孙子略有不同。在强调“智”之后,其次便是强调“勇”,而于“仁”、“信”、“严”则较少提及。造成这一不同的原因,在于他所采取的积极防御战略和灵活战术。这一战术要求为将者必须具备灵活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与智谋,并能及时果断的做出决定,进而勇猛地取得相应的胜利。在面对狡诈的元昊时,能够明辨虚实,果断勇敢应对,这在当时的作战实践中,是必须首要具备的军事才能。

在注重择将的同时,范仲淹也十分重视兵士的训练与拣选。随着国家承平日久,“兵轻而有所未练。”仁宗时,御史唐介指出:“比岁等募禁军多小弱,不胜铠甲”;判官田况亦指出:驻陕之骑兵,“有不能被甲上马者,……驰走挽弓,不过五六斗,每教射,皆望空发箭,马前一二十步即已堕地。”对于此景,范仲淹在没有出任边帅前,就曾多次上书朝廷裁汰老弱之兵,在出任边关后,更是对送往边防之兵从严拣选。他曾向宋廷提出:“下小弱不堪被带之人,更不令发往边上。”除了重视兵士的拣选外,对于驻守陕西、河北的军队,他亦进行严格的训练,“授以新议八阵之法,前往河北,阅习诸军,使各知奇正循环之术”;在延州主持防务时,曾将兵士“分州兵为六将,将三千人,分部教之,量贼多寡使更出御贼,贼不敢犯,既而诸将皆取法焉。”这些精选兵士的措施,提高了士兵的素质,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

除了严格“择将”与“用兵”外,范仲淹以“文”、“武”之道管理军队,对部下及士卒,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有功必赏,败事必诛。”《宋史》有言:“仲淹为将,号令严明,爱抚士卒”。他自己尝言:“自古将帅与士旅同其安乐,则可共其忧患,而为国家之用。故士未饮而不敢言渴,士未食而不敢言饥。”他于军中“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使自为谢”。这种治军思想完全合乎孙子的“令之以文,齐之以武”(《行军篇》)的思想。

综上而论,无论是“择将”、“用兵”,还是“待将”、“爱卒”,这些思想都完全符合孙子的治军之道,都深刻体现了孙子的“精兵强将”思想。

六、范仲淹应用《孙子兵法》的实战效果

范仲淹在宋夏战争中,灵活运用《孙子兵法》战略,不仅加强了西北防务,而且挫败了西夏的进攻企图,促使西夏主动求和,换来了宋夏近二十年的和平相处。对于范仲淹抵御西夏的功绩,时人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对于他的军事才能,时人亦多有推崇。黄庭坚在《送范德孺知庆州》一文中对范仲淹评价道:“乃翁知国如知兵,塞垣草木识威名。敌人开户玩处女,掩耳不及惊雷霆。”他对范仲淹的才能业绩和威名给予了高度评价。而且,他还化用《孙子兵法·九地篇》中的“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一语,对范仲淹指挥作战的镇定自若与出其不意给予了高度评价。苏舜钦对范仲淹的用兵策略亦高度赞赏道:“当此之际,阁下能部勒诸将,分乘险阻,不使习小利以为功,持重其体而死有奸谋,不惮旷日而使之内溃,此孙武所谓善之善者也。”无论是黄庭坚,还是苏舜钦,他们都以孙子之用兵如神的高超作战艺术来赞扬范仲淹的御夏功绩与用兵方略。这可以说是对范仲淹军事成功和兵法运用得当的充分肯定。

范仲淹的有效融合《孙子兵法》的军事指挥艺术,不仅博采古代名将的作战经验,而且还汲取古代兵法的有益成分,使他在经略西事中,建立了不朽的功勋。不仅使得西复耸服,而且也赢得了后人的赞扬和尊敬。颇有军事素养的叶适诗云:“小范兵精思虑远,片言坐折群疑满”;陆游《渭南文集》卷四《上殿札子》也说:“范仲淹气压灵夏,故西讨而元昊心伏。”可以说,对他这一不平凡的戎马生涯作了精辟的评价。范仲淹在军事上所取得的伟大功勋,在灵活运用《孙子兵法》上所取得的重大战果,都将在中国军事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注释

①[元]脱脱:《宋史》卷314,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10267页。

②[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31,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3111页。

③[宋]晁公武著,孙猛校证:《郡斋读书志校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634页。

④[宋]苏舜钦著,沈文倬点校:《苏舜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134页。

⑤[元]脱脱:《宋史》卷314,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10268页。

⑥[宋] 范仲淹著;李勇先,王蓉贵校:《范仲淹全集》,四川,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432页。

⑦[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28,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3036页。

⑧[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30,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3081页。

⑨[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31,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3111页。

⑩[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31,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3110页。

(责任编辑:周亨祥)

Fan Zhongyan's Practice Application of The Art of War in the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Xia

Liu Tao

In the war between Song Dynasty and the Xia Dynasty, Fan Zhongyan flexibly applied The Art of War. He ascertained the principle of drilling and directing the troops that could tally with the situation of Song and Xia and eventually secured major achievements. The concept of operations characterized by taking defensive as the main strategy, taking offensive as the auxiliary measure and combining offensive and defense was the best strategy at that time. Corresponding to this strategy,Fan Zhongyan adopted the the national measure of being cautious in launching war, flexible warfare strategy, coordinated logistics planning, in addition to his thought of establishing a troop with veteran soldiers and able captains conformed to both the situation at that time and the theories of The Art of War, which consolidated the frontier defense and forced the Western Xia Dynasty to seek peace with the Song Dynasty.

Fan Zhongyan; The Art of War; Western Xia

E8

A

2095-9176(2016)02-0041-09

2016-1-26

刘涛,滨州学院人文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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