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桂林
淮北的地域佷广,应该是东起汉将韩信的家乡淮阴,西至捻军起义的阜阳以及东起连云港,西至张飞兵败徐州后屯兵芒砀的黄河故道之间的一大片平原。
这一大片平原盛产的小麦、高粱等五谷杂粮是酿酒的绝好原料。较为知名的有“隔壁千家醉,开坛十里香”的口子酒,有“清如水晶,纯似幽兰”的双沟酒,有“余味绵甜,绕梁不断”的洋河酒,尤其有一款万历年间即以贡品献给皇帝老儿的古井贡酒,此酒在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不止一次拿过金奖。此外淮北的大小酿酒行业不下几十家。
但淮北广大乡村的老百姓除非有天大的喜事,是绝对舍不得喝上述这种酒的。我下放的时候,见他们喝得多是红芋干酒。这种酒以红芋干为原料,价廉、劲大,几杯下肚,烈火上头。那时常有老乡赶集上店,来了酒瘾,往往跑到小杂货铺里,先买一个变蛋或一块卤豆腐干,然后朝柜台前一站,掏两毛钱,打二两散酒,大大的一小盅,看都不看,脖子一伸,脸一昂,一气喝下,两分钟也不要,挑起担子或拉起平板车就走。倘如是冷天,把酒喝下肚后,还要用巴掌掩住嘴巴先捂一会儿,说是保气儿。这种喝法淮北叫柜台酒。假如这老乡在集上碰到一些表叔爷儿们,下酒菜还是不讲究,甚至盛菜的碗碟也可不必。他到近处,用手捧来一捧五香花生米,一颗颗边吃边往嘴里撂。他又会到小摊转一圈回来,用绿绿的蓖麻叶儿,包来一包狗肚绷儿,那用火硝卤过的狗肚绷儿,红彤彤的。不仅颜色好看,那味道也无比的鲜美。拿回来,几个人大碗酒轮流喝,直喝到舌头直,腿发飘,摇摇晃晃。他们看不起七大碗八大碟,认为那是“菜酒”。
在淮北农村喝酒,老乡们有凳子也不坐,他们喜欢蹲着。蹲在凳子上。说是舒坦。家中来了客人,只要有酒,菜好菜孬都无所谓。遇有红白喜事,二三十桌算不得大操大办。邻居们的案板、条凳被收集来,一排排很有规矩的排列开,上面搭起用秫秸做的凉棚,既热闹又遮阳。这种酒场,讲究的是辈分、年龄。坐北的是年长而德高望重者,然后西东南依次而坐,毫不含糊。倘在屋内,面对房门的为上座。遇有不能与酒桌相对的角门,则以桌缝为准。于是在香烟弥漫中,男女端起酒盅,先干两杯,叫作“喜事成双”,接着开始劝酒。劝酒词五花八门。往往妇女老人先离席,剩下的其中一个便自认酒司令。酒司令先给自己倒三大杯,点滴不漏地一一喝下。偶有酒场高手,则把三杯酒一杯接一杯地摞起来,然后放在一起一气喝下,这叫作楼上楼。接着,酒司令一声“划拳”,吆五喝六的酒令便喊将开来,声震瓦屋。
淮北的酒令,单讲划拳就丰富多彩。电影里的“魁五首”、“桃园三”是最单调乏味的。最有趣的是花拳。所有的花拳,都是连说带唱带猜拳,嘴里念的数字与手伸的指头数必须相符,否则以败者而喝酒。有些花拳酒令,不仅热闹有趣,而且节奏明快,还有调门儿,可以说是尚未挖掘的民歌。
今天的日子好了,淮北大地处处飘着酒香。高档的白酒早已进入了寻常的老百姓之家。各种洋酒啤酒也在市场上琳琅满目,可普通的乡村老百姓还是喜欢白酒。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美酒壮一方人,他们觉得只有那火一样的白酒才能真正展现出淮北人特有的豪情。
(摘自《新民晚报》 图/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