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太空经济特征与环境的再认识

2016-10-24 05:51北京空间科技信息研究所李志阳戴阳利
卫星应用 2016年8期
关键词:航天太空经济

● 文 |北京空间科技信息研究所 李志阳 戴阳利

关于太空经济特征与环境的再认识

●文 |北京空间科技信息研究所李志阳戴阳利

基于航天产业为基础的太空经济,以其独有的产业特征、稳定的增长速度与巨大的发展潜力,始终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但如何全面认识太空经济的发展环境和发展趋势,如何把握趋势、优化环境、因势利导、加快发展等诸多问题却一直没有形成较为体系化的观点和认识。在当前我国从航天大国向航天强国迈进的过程中,新旧体制转换,传统与新兴思维交织,伟大的实践迫切需要对航天产业和太空经济进行再认识。本文希望抛砖引玉,引起更多关注和研究,为中国太空经济发展和航天产业化进程共同努力。

一、对太空经济特征的再认识—工程思维与产业思维

如何把握和理解太空经济的发展,历史上出现的三句话,可能成为我们深入认识的重要前提。美国资深参议员罗伯特·史密斯在世纪之初曾说:“谁控制了太空,谁就将控制地球的命运。”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前局长迈克尔·格里芬说:“太空经济已经到来,NASA所主导的太空活动开创了新的市场空间和新的经济增长点,技术创新将成为太空经济持续发展的动力。”管理学家彼得·德鲁克则表示:“NASA每次登月发射的成功,都是建立在十几次系统结构失败的基础之上的。如果换成预算有限的私营企业,这样做可能根本无法生存下去。20世纪60年代,有人大肆鼓吹用系统管理来解决重大的社会问题,可以肯定地说,这种论调会导致完全的失败。当我们从外层空间转向地面的城市以及城市所遇到的各种问题,转向经济发展,甚或转向大批量运输等看似纯技术的问题时,所遇到的社会和政治的复杂性几乎肯定会压倒系统结构本来就不稳定的内聚性。”

这三句话比较清晰地界定了太空经济的本质,从军民商等角度提出了具有战略高度的内涵。第一句,揭示了太空经济的重要战略地位、与生俱来的战略属性和前沿属性,是涉及国家安全和产业安全的重要产业;第二句,提出了发展太空经济所应采取的手段与方式,从政府引导的产业向依靠创新、服务大众的方向发展,其高技术属性不是仅靠管理模式创新和颠覆就可以实现的;而第三句,在整体太空经济延续着系统工程发展理念和政府引导的方式发展过程中必须予以高度重视和警醒,就像高悬太空经济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成为太空经济发展过程中可能永远无法回避的议题,不断警醒世人认真思考和努力破解太空经济发展的这些关键问题:系统思维是否是复杂问题尤其是社会问题的唯一解决方式,或者说是真正合理的解决之道?太空经济的发展是否服从经济学的一般思维和逻辑假设,投入产出是否需要在大型复杂系统工程中重点关注?系统的成功是否一定带来产业的成功和经济的繁荣?政府主导的经济领域是否具有经济学上的效率?航天企业能否成为高盈利企业?

纵观太空经济的发展过程,获取国家荣耀和世界影响早已不再成为唯一的标准,航天重大工程的实施正朝着经济可承受、工程技术向现实生产力转化的方向阔步前进,产业的成功正逐步纳入政府、行业和企业的考量,系统思维与产业思维的融合与统筹,既是工程系统成功的重要维度,也是评判航天产业发展成效的关键标尺。

二、对太空经济宏观环境的再认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从宏观层面看,太空经济的宏观环境问题实质是疆域经略问题,核心环节在于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优化政府与市场的边界。

1.从美国看航天军民商目标与路径的分野与融合的趋势

从全球军事航天发展趋势看,欧美军事航天以基于效能,形成新质威慑和创新对消为目标,向更强体系化、更强威慑性、更强创新力方向发展;战车、舰船、航空、太空多维空间集成,太空资产、赛博空间资产将与各类装备共同实现作战效果;以超前军事能力研发储备构建新质能力;更加注重国防效能(而非经济效益)最大化;军用标准规范到跨专业国防系统集成商(而非分承包商)为止。而美国更是从战略层面不断强化其空间战略地位,巩固“空间”这一最具杀伤性和价值不对称的威慑之地。而这也将影响未来太空经济的竞争格局。

从全球民用航天发展趋势看,政府的职责定位以规范监管保障国家安全和产业安全为主。与军事应用的效能原则,即大系统集成商为中心,经济可承受基础上的效能最大化,以及以军事霸权换取国家超额收益的运作规则不同,政府基本上是产业发展的“守护人”,按照法律和授权实施监管,如政府提供公共服务,支持前沿探索与新兴产业扶持。同时,提供商业机会,提高竞争效率,按照国家安全、产业安全原则实施监管,并以产业成熟度考量政府参与程度,实施最低监管。

从全球商用航天发展趋势看,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则定位于私营优先,以推动产业的不断成熟和市场效率的持续提高。如卫星通信领域,政府主导的通信卫星组织逐步转型为通信卫星公司,铱星公司和光平方公司复活;卫星遥感领域,在许可证申请程序中采用“不适当否决原则”,即部长不应为了保护任何现有的许可证持有者免受竞争冲击而否决许可,以及“性价比投资原则”,针对需求寻找发射先进陆地遥感系统的组件、先进遥感能力,允许部分由私营公司投资。

可以看到,美国太空领域军民商的分野,不是军民融合的结束,而是一种新的形态。游戏规则首先是约束政府行为,而不是决定产业进程,维持固有的利益藩篱。通过减少军事航天专用规模与层级、聚焦国防集成应用效能、形成新的创新构架,构筑和引领新的作战形态,带来军事效能提升;民用与商用的一退一进,尽管基于私有化的传统,也蕴含着优化政府与市场边界的重要含义,政府的退出更显出进步意义。而以产业成熟度为最终标准主动渐进实施,在航天这一战略性、高投入的领域,政府的进退对于商业化进程至关重要。

2.从国内外空间基础设施建设对比看产业周期定位与政府监管行为

如果基于军民商三者区分的角度,按照科尔尼的行业周期曲线算法进行初步测算,大体上可以看到如下结论:(1)按照行业集中度以及增长速度来测算,全球整体国防工业基本上处于第四阶段,大型跨专业的国防系统集成商寡头垄断,增速平稳,正在处于由新军事革命带来的新的更高水平的产业阶段发展;(2)通信、遥感和导航商业化发展程度有异,产业周期不同;制造业处于专注期,应用处于规模期,衍生行业从属其大类行业。

产业周期的定位对于政府实施监管行为、企业确立成长战略、投资人推动产业投资是一种必要的辅助工具,但国与国之间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完全按照行业集中度与增速判断并不完全可行。对于我国太空经济,大体上可以按照基础设施商业化程度、产业市场化水平等要素进行补充:①从需求端看,大体上仍然处于从试验型向业务应用型的转变过程之中,更多集中于国家行业应用。②从供给端看,从业群体更多处于事业单位向企业单位转型过程,产品技术能力与国外相比尚有较大差距,国际竞争力仍需提高。③从空间基础设施商业化程度看,还处于构建初期阶段,公私合营(PPP)模式尚待引进,项目仍以国家投入为主,天基统筹与应用统筹不足。④航天工业基础自成体系,分工与专业化程度较低。⑤商业化程度低与政府监管紧互为因果,利益固化,难以破局。

对比我国民用空间基础设施与欧美空间设施建设规划可以看到,后续要推动航天向更高水平的产业阶段发展,政府层面还应更加重视地面统筹,为产业化发展提供更大助力。中国民用空间基础设施建设的目标是确保需求迫切的、有业务应用基础的空间基础设施能够长期、连续、稳定运行;统筹空间基础设施业务发展和天地协调发展;取得航天科技工程建设的重大突破;形成完整产业链条。欧洲空间信息基础设施建设强调要进一步加强欧洲航天局在空间信息技术方面的合作和资源共享水平,有效解决欧洲空间信息技术应用中存在的国家之间信息重复采集、处理,信息分隔、传递不畅,信息和服务标准化水平低、数据开发利用程度低等问题。美国空间数据基础设施建设强调要站在国家的高度上协调地理空间数据的使用、共享和分发。要利用对人力、技术、数据及规程的投资,建立并提供用于理解、保护和促进美国国家和全球利益所需的地理空间知识。

三、对太空经济微观环境的再认识——产业颠覆、创新与竞争

从微观层面看,太空经济的发展总体上正朝产业格局被不断颠覆、创新模式不断涌现、竞争态势日新月异的方向不断推进,无论是传统企业还是新兴初创企业,正面临新的发展契机,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1.从国际一流航天企业新发展看传统管理内核的改造

基于太空经济技术牵引的特点和不断变化的产业环境,传统航天企业(制造、运营、应用)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持续不断的改造,无论是技术方面、组织结构方面,还是在发展理念方面。但随着新兴初创企业的颠覆式发展带来的新的竞争环境变化,传统航天企业在规模、专注向联盟阶段发展过程中的传统阶段提升路径被打破,平稳增速的发展模式被阻断。传统企业特别是一些国际一流航天企业的能力调整毋庸置疑,重视与新兴初创企业的市场博弈,方能实现落后理念的扬弃、落后格局的优化,再造太空产业新格局。

从具体实践看,传统制造企业对先天禀赋的深入挖掘是其保持发展优势的重要基础。主要表现在:在知识、经验、技能与技术标准等层面构建更高的产业门槛,如波音公司充分利用在运营商市场的领导地位,引领全电推进的波音702SP平台的发展;通过制造与服务、硬件与软件的深入融合构建更好的用户体验,如泰雷兹-阿莱尼亚利用摩托罗拉原有技术以及供应链整合能力大幅压缩星座的单星制造成本;通过兼并收购、抱团取暖、强强联手等形式实现投资并购方式的新转变,如欧洲防务与航天公司(EADS)全资收购SURREY小卫星公司,并独立运营;ATK公司与轨道科学公司合并,剥离衍生行业商业化;空客集团(AIRBUS)与赛峰成立运载合资公司,强强联手;以及如EADS更名为AIRBUS、缩减法德政府股份等方式推动资本结构与控制权的改变;通过精细化内部服务模式与经济运行,传统运营商向产业链上下游渗透,向更大产业范畴挺进。

☆ 波音公司推出全球首款全电推进卫星平台

2.从航天新兴初创企业行为看对整体航天产业发展方式的颠覆

(1)系统工程理念的颠覆

SpaceX公司认为传统系统工程是通过预测和解决集成问题来保护在大规模复杂系统研发中的投入,而SpaceX的系统则是基于一种文化,这种文化的目的是用工程方法来集成可靠和安全的系统;运营是基于一种“责任哲学”——没有任何现存的工程过程能够取代它来正确地、高效地完成任务;在大量的前期系统工程与快速成型之间存在一个重要的平衡,以此来降低系统风险,而临界点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组织的灵活性和迭代成本;可以以低成本来设计、制造、测试,从经验中学习,而不是试图预测所有可能的系统交互。

(2)产品服务品格的颠覆

美国光平方公司的出现,成为打破美国移动通信市场当前格局的一股新力量。与只有地面设施的其他4G通信网络不同,光平方公司作为一家卫星移动通信服务运营商,计划通过2颗地球静止轨道(GEO)卫星和约4万个称为地面辅助部件(ATC)的地面基站,共同组成美国首个天地融合的4G-长期演进(4G-LTE)的无线通信网络。

2012年5月,光平方公司由于其地面4G网络与GPS频率干扰而陷入规则障碍,因此,该公司不得不向当地法院申请破产保护。直到2015年底,公司经过债务重组以及与GPS相关企业分别沟通后才重新复活。“光平方”的生死劫难,表面原因在于与GPS频率的冲突,实际上是其整合碎片化的“黄金”L频谱资源,挑战4G/5G信息产业发展方向的重大尝试,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产业资本的魄力值得钦佩。

(3)话语权的颠覆

资本在西方航天领域的作用由来已久,20世纪OHB为资本家族控制,近年劳拉空间系统公司(SS/L)被MDA这一传统地产信息服务商收购,即是明证。但目前的话语权不可同日而语。众多新兴初创企业掀起了太空经济革新的滔天巨浪,首当其冲便是对举国体制的挑战,不仅对于中国,对于欧美等西方发达国家同样如此。正像其他放松管制的行业一样,西方成熟运作百年的资本市场正在产业的变局中纵横捭阖,资本与技术人才、经营人才的紧密结合,发生了不可想象的化学反应。资本的理性与冷酷,揭开了原本覆盖在政府企业关系中的温情面纱,也激发了众多新兴初创企业的战斗力——颠覆才有超额回报。

3.从新兴与传统的竞争与合作看太空经济的发展前景

(1)新兴初创企业的反向投资

UrtheCast公司以7640万欧元的价格完成对西班牙德莫斯航天(Deimos Space)公司下属子公司德莫斯成像(Deimos Imaging)公司的收购。拥有德莫斯-1(Deimos-1)和德莫斯-2(Deimos-2)卫星的运营权,获得与此相关的卫星图像采集、存储、处理、分析、分发和销售许可能力,加速UrtheCast公司在数据分布、Web平台开发以及自主卫星星座建设方面的战略布局。UrtheCast公司还与Deimos航天公司建立了双边合作协议,后者将作为战略执行合作伙伴参与UrtheCast公司16星星座建设。除Deimos航天公司外,多家加拿大公司将为UrtheCast公司小卫星星座研制SAR载荷,欧洲萨瑞卫星技术有限公司(SSTL)将为该星座研制卫星平台及光学有效载荷。

行星公司(Planet)与黑桥(BlackBridge)地理空间公司达成最终收购协议,Planet Labs公司将收购BlackBridge公司及其所属的快眼(RapidEye)星座。Planet Labs公司获得了超过100家的分销商销售网络和遍及全球的用户群体,以及RapidEye星座多年来获取的全球图像的海量存档数据,图像分辨率5m,约600亿km2。Planet Labs公司的目标是通过其构建的平台向用户广泛提供关于地球变化的信息,该平台既包括Planet Labs公司星座每天获取的对地观测图像,也包括来自各种其他渠道的图像数据。Planet Labs公司把创新数据分析技术和敏捷宇航技术相结合,通过在互联网上销售地理空间数据拓展市场。

(2)传统企业向趋势低头,向创新致敬,改变“常规”

德国OHB公司以成本击败AIRBUS公司和泰雷兹-阿莱尼亚公司,赢得2份共22颗欧洲伽利略(Galileo)导航卫星的制造合同;洛马公司重返商业卫星市场,重构卫星生产线,从流程中降低成本和耗时,与AIRBUS等竞标OneWeb星座;AIRBUS与 OneWeb合作建造900颗互联网卫星星座,每天生产数颗小卫星,创新设计制造流程,通过大批量的生产降低卫星的成本。

从欧美等航天强国太空经济微观层面的新变化,不难看出,传统企业与新兴初创企业都是太空经济的塑造者,传统理念与新型模式的竞争与合作,是产业发展和形态优化的良性推动力。传统企业如果敢于用投资的方式,而不仅仅是以人力的方式,把成本降下来,“宝马”也能够战胜“特斯拉”。

太空经济的阶段性特征更需要产业资本的助力。当前,太空经济尚未设定“赛道”,但对于“赛手”的界定已经明确:具有技术视野和产业远见的创业者。

互联网思维还是要建立在研发、产品与运营的融合能力上,单一的商业模式创新甚至于营销模式创新不能解决全部问题。技术颠覆性和规模统治力的权衡必须予以充分重视。

近年来,中国传统航天企业的市场化、产业化进程不断加快,进入航天领域的民营企业也不断增多。但中国太空经济微观层面的活跃度还不高。与欧美等航天强国相比,传统航天企业转型升级提质增效尚未取得预期成效,而新兴初创企业也未呈现出应有的挑战性和颠覆性,商业模式创新看似如火如荼,但传统与新兴交互激发的状态却远未形成。人们热切期待这一天早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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