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平彝语属于彝语南部方言。在和汉语的接触过程中,从汉语中借用了许多本语没有和本语已有的量词,且朝着细化和精密的方向发展。其结果就是,量词出现了本语量词与借用量词并存与竞争的现象,而且语音也不稳定。因此文章以语言接触这一视角来研究新平彝语量词。语言接触是语言或方言演变和发展的原动力之一。众所周知,随着汉族人民和彝族人民杂居交流的日益频繁,新平彝语方言和汉语的接触渐趋频繁。在汉语的影响下,新平彝语量词发生了一些变异,仅靠传统的研究方法很难作出明确的描述和合理的解释,还需结合社会语言学的方法。文章试图从词汇借用的角度出发,探讨新平彝语在和汉语的接触中产生的语言变异和发展,通过对比分析更深入地对语言现状进行描写,找出产生量词词汇系统变化的内外原因。
【关键词】新平彝语;语言接触;量词
一、地理位置概述及相关理论方法
新平县位于云南省中部偏西南,新平是一个彝族傣族自治县,县内有17种民族,世居的民族有彝族、傣族、汉族、哈尼族、拉祜族、回族、苗族、白族8个民族,其中彝族、傣族是主体民族,占全县总人口比重的63%,在这样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各民族都使用自己本民族的语言交流,这就为研究新平彝语提供了语料。此外,新平是一个多民族杂居的县城,也有大量的汉人,所以新平彝语或多或少地会受到汉语的影响,因此文章界定的语言接触主要是新平彝语与汉语的接触。语言接触是语言发展中的普遍现象,但其对不同词类的影响呈现不同的特点。文章以新平彝语量词为研究对象,通过对该地量词共时特征的描写,采取静态描写和动态分析相结合的方法考察语言接触对新平彝语量词的影响。
二、新平彝语量词的特点
(一)新平彝语量词的基本特点
量词的发展是社会生活的需要,是随着社会生活、人类思维以及语言的发展而逐渐发展的。从明代彝文文献《新修千岁瞿碑记》、《水西大渡河建桥碑记》中,可以看到当时彝语的量词已相当丰富。新平彝语的名量词较为丰富,动量词较为贫乏,有时动量词同时也是名量词。因此根据作用不同,可以将新平彝语名量词分为以下几类:①表示度量衡单位的名量词,其中又分为标准度量衡名量词和非标准度量衡名量词。例如:标准度量衡“斤t??55”,“两lo31”,“钱t?h?55”,“斗tu31”,“升??55”等;非标准度量衡名量词如:“庹t?55”,“拃tu?33”等。②表示个体事物单位的名量词。例如:“个l?33”,“只l?33/pa55”,“条pa55”,“棵d??55”,”本p?31”,“匹tu?33”,“把l?33/pa55”,“朵pu55”等。③表示集体事物单位的名量词。例如:“双d??55”,“副d??55”,“堆b?31”等。④表示部分事物单位的名量词。例如:“块l?33”,“行d?o33”,“点儿dz?33”,“句t?e33”等。⑤表示时间事物单位的名量词。例如:“天i31”,“夜mu33tsh??31”,⑥表示容器事物单位的名量词。例如:“瓶phi?55”,“盒xo33”,“桶tho?31”,“杯pei31”等。
彝语是汉藏语系语言中量词较发达的语言,其量词具有数量丰富、分类功能突出、组合能力强、语法功能多等特点。新平彝语属于彝语南部方言,与汉语方言相比,其特点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点:名量词较发达,动量词不发达,名词是名量词的一个主要来源;量词音节结构以单音节为主,双音节或多音节较少;量词在句法结构中是强制性的,名词或动词在计量时,都必须使用量词,数词不能单独修饰名词;名量词与名词、数词结合的基本语序是“数+量+名”,动量词与动词、数词结合的语序是“动+数+量”。
(二)语言接触中的新平彝语量词的特点
新平彝语和汉语接触中,既有直接接触,也有间接接触。语言接触产生的影响首先反应在借词上。彝语量词在发展过程中,主要是向汉语借用词汇。根据调查结果可以发现新平彝语量词在与汉语接触中的特点有以下几点:
(1)在调查的150个量词中,借词数量超过一半,这说明新平彝语量词是一个开放性较强的词类,吸收借词的能力比较强。而从名量词和动量词中借词数来看,名量词的借词更多,可见在借词类别上的不均衡性。
(2)汉语量词对新平彝语量词的影响比较强烈,因此汉语借词系统在新平彝语量词系统中占强势地位。新平彝语的借用量词多分布在度量衡、容器等类别上。尽管彝语仍保留了相当比例的原生量词,它们多是从名词或动词转用而来,而这些名词或动词的在彝语中仍使用本族语词,如:bo31(一)包(玉米)一一so55bo31(玉米,名词);khu?31(一)岁——khu?31(年,名词);the?33(一)滴水——the?33(滴,动词),但从分布上来看,主要分布在非标准度量衡、个体、时间和动量词上。
(3)彝语量词系统中的汉语借词分布不平衡,度量衡量词借用的比例最高(容器量词除外)。语言接触对于标准度量衡量词的借用最为常见,在名量词内部它也是借词数量最多的一个小类,这是整个汉藏语的共性。容器量词全部借自汉语,这里就不多赘述了,只举几个例子,如“ph??55瓶”,“xo33盒”,“tho?31桶”等等。
(4)借用后出现了汉语方言借词和本语量词的共存的现象。新平彝语借用量词正在发展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与本语词相抗衡,并出现取代本语词的趋势。比如受汉语方言的强烈影响使得新平彝语有些量词的语音出现了不稳定现象,即可以两读的情况,比如:“pa33根/支”,“pa55頭/只/条。
三、语言接触对新平彝语量词的影响及成因分析
(一)新平彝语量词受汉语影响的表现形式
新平彝族与汉族长期交往过程中,母语能力在逐渐减退。具体表现在青少年用汉语量词代替本族量词;量词泛化,表达形式单一这两个方面。因此,日常生活中的许多量词,中老年彝族都能用彝语来指称和表达,而彝族青少年不会用母语词汇来表达,不得不借用汉语。还有就是存在一种以甲词代替乙词的误代现象。例如“个”、“把”、“只”等经常混用,使得表达方式单一,缺乏生动性,甚至影响到表达的精准性。比如,指称“牛”、“羊”用的是“l?33”来表达,但是大部分中青年就直接借用汉语“个k?31”来表达。又如,新平彝语中“一群(Pa31)牛”和“一群(d?o55)人”所用的“群”这个量词是不一样的,他们不区分,就笼统的都称为“群t?h?n33”。词汇泛化是彝族中青年在使用母语时不同于老年的特点之一,也是中青年母语能力下降的一个表现。也就是说,彝族青少年是否能用彝语量词来指称该事物,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某一事物在日常生活中出现频率的高低和词汇的储备水平。例如在表示“只”、“头”、“个”、“把”、“背”等量词时,彝族青少年能熟练的说出这些词。而像“庹”、“拃”、“座”、“顿”、“阵”等平时很不用的量词,很多青少年既不会用彝语表达,也听不懂彝语词汇,就直接改说汉语了。综上,量词表义泛化和不会本族量词是新平彝语量词受汉语影响较为严重的两种表现形式。
(二)新平彝语量词受汉语影响的成因分析
语言影响是否产生或影响的深浅,是由语言内外条件决定的。因此新平彝语受汉语影响的条件我们可以从内在条件和外在条件者两个大方面来考虑,首先来看外在因素:
1.语言接触和语言互补、和谐
语言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而不断丰富发展的。语言的丰富发展分为两种途径:一是通过本族语的再生、调整,提高本族语的表达能力;二是通过语言接触吸取外族的语言成分来丰富自己。尽管新平彝语两种途径都有,但在半个世纪以来,新平彝语主要通过语言接触吸取汉族的语言成分来丰富自己,增强自己的表达能力。在长期的语言接触中,彝语受到汉语广泛的影响,汉语借词遍及词汇各个领域。汉语对新平彝语的影响不仅表现在词汇方面,还表现在语法方面,新平彝语量词的变化也不例外。
新平彝族使用彝语和汉语存在于一个社会中,各自在不同的领域分别使用。只要是需要,只要有益于本族语言的发展,不管是哪种语言,都可以被兼用,也都可以从中提取所需的成分来丰富自己。即使是母语里就有的基本词,也能再向别的语言借用。此外,在我国民族平等、语言平等的大气候下,人们根据实际需要,选择使用不同的语言,构成了和谐的语言生活。母语和兼用语的共同成分在增长,相互间的距离在逐渐缩小。各民族的语言观念己随着社会的发展、现实生活的需要而发生变化。各民族的和谐协作,保证了各民族之间友好关系和民族语言的不断发展。
2.历史方言和普通话影响因素
历史上自明代以来,云南这片土地上就已呈现民族大融合的局面,这样的融合就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语言系统。此外,清道光《普耳府志》中记载了早在明清时代,官话就已在新平、峨山、石屏等地广泛通行了。汉族人民和少数民族在云南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这么多年,语言和文化的接触和碰撞必不可少。因此新平彝语量词的变化是多个民族、多种语言相互接触和融合的结果。新平县彝族局部相对聚居,内部与当地汉族杂居的局面己有上百年的历史。在整个民族充分融合与接触的过程中,彝语量词系统在不断地取长补短,完善和发展。另外,在普通话推广的政策与背景下,当方言量词也无法满足自身要求时,彝语量词也逐步向普通话借用,这就使得彝语量词多元化了。综上可见,历史汉语方言和普通话的影响也是影响新平彝语量词发展变化的原因之一。
3.社会文化教育背景是新平彝语量词受汉语影响的外部条件
随着社会的发展,新平的汉族人口越来越多,汉族聚居区也越来越广,这也为新平彝族接触汉语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条件。尤其是在新中国成立后,新平的交通、教育环境等有了很大的改善,使得新平彝族与汉族有了更充分的文化交流和融合,如,彝族和汉族一样,传统节日与汉族基本相同,也过春节、元宵节、中秋节等汉族的传统节日;汉族与彝族一起过冬月年、火把节、祭龙节等。简化的彝族服装外,穿上汉服;汉族妇女在穿着上有时也佩戴彝族挂饰和配饰等。所有这些都为彝族接触汉语,形成“彝一一汉”双语的局面。提供了充分条件。总之,各种外在条件都有利于新平彝语与汉语的接触,也就使新平彝语跟容易受到汉语影响。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内因在起主要作用,新平彝语量词的发展也不例外。可以说语言态度是新平彝语量词接受汉语影响的内部条件。
语言态度是一种社会心理现象,与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因素有着密切相关。新平彝族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经济、文化上,都与汉民族紧密联系在一起。所以彝族很乐意在自己的母语中吸收汉语成分,而且认为这是一种进步的表现,新时期以来,新平彝族对汉文化强烈的认同感,使得他们的语言态度呈开放性。于此同时,他们清醒地认识到,彝语在升学、就业乃至日常交际方面都存在很大的局限性,他们希望加强对汉文化的学习,更快地融入社会各个领域。因此,在语言上也产生了多层次的要求。所以为了民族和自身的发展,他们主动学习汉语,对汉语的态度是开放的。他们都能根据自身的需要,不断吸收汉语的有用成分来补充自身语言的不足,从而保持可自身语言的活力。彝语属于汉藏语系藏緬语族彝族的分支语言,彝语与汉语一样,都是分析型语言,在语言的基本特点上有许多共同的特点。如:单音节型,语序等。另外,由于彝族与汉族在文化认知上存在许多共同的特点,因而在语言认知和语言表达上也有许多共同的特点。所以态度的认同也使新平彝语彝语更好地吸收汉语的成分,于是就有了量词系统的发展。
(三)语言接触对新平彝语量词系统的意义
语言接触是由于相互接触的两种语言间的关系而产生的。语言的接触是语言间的相互影响。在言语交际中,这二者之间构成了一对相互依存、相互补充的密切关系。就彝汉两种语言的接触而言,彝语受到了强势汉语广泛而深刻的影响,这种影响有积极、重要的意义。
1.“彝—汉”双语的使用使他们具有彝汉兩套语言系统
由于新平彝语与汉语长期以来保持着一种高强度的语言接触态势,这两套系统在新平彝族人的语言生活中可以自如地切换。汉语量词的一些概括力强、简练的特点,新平彝族人就有选择地把那些可以吸收进来的成分掺杂在彝语中,达到交际的“经济性”目的。
2.丰富了彝语量词系统的表达和彝、汉量词系统使用功能的互补
语言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不断丰富的,当一种语言自身使用功能不足时,使用者就会选择用另一种功能强大的语言,这就形成了语言使用功能的互补。新平彝族在与其他民族交流中,出于交际需要,兼用汉语量词系统。与此同时,新平彝语量词在与汉语的长期接触中,彝语从汉语中借入大量词汇,丰富了彝语自身的量词系统,促进了本民族量词自身的再生,增强民族语量词的表达能力,从而实现两种语言的互补。
3.增强了新平彝语量词本身的生命力
历史上曾出现过的一些濒临灭绝或者己经消亡的语言,如满语、回语、西夏语等。因为缺乏与其他强势语言的接触,无法调整自身的协调发展,使用和传承受到了极大限制,导致了语言生命力的低下而最终消亡。彝汉量词系统的兼用和借鉴,使得彝语不断适应新形势、新变化,顺应社会历史发展,确保彝语能够更好的生存、保留下来,也为彝语的不断传承和发展以及民族的繁衍起到了重要作用。
四、结语
语言接触是一个漫长、渐进的过程。从新平彝语量词与汉语量词接触的过程中我们可知,在接触过程中出现本语量词和借用量词并存、竞争或者语音不稳定的现象都在正常可接受范围内,所以对待语言接触我们要秉持开放的态度。一方面,我们要充分积极地借用彝语中缺乏的汉语量词,丰富本民族的量词系统;另一方面,我们要时刻警惕和保护本民族固有量词系统免受汉语的冲击,尽可能地杜绝民族语量词的消失。因此,为了民族语言文化的保护和传承、语言关系的和谐发展,我们要采取相应的措施来保护少数民族语言资源,在今后一段时期内将此列为语言工程的首要任务则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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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倩(1988.05- ),女,河南驻马店人,云南民族大学民族文化学院2014级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