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月
审美活动必然受到社会文化环境的深刻影响,这一论断在今天的美学领域已经近乎公认。电影作为一种具有高度产业化特征的艺术形式、作为一种后“印刷时代”的传播媒介,典型地体现出艺术作品的旨趣受到社会文化环境影响和艺术创作过程中创作主体与消费主体间的复杂互动。由此,电影文本具有纪录某一社会文化环境下人们在建筑、服饰、饮食、音乐、化妆等诸多方面审美趣味的功能,而电影深层文本则具有在更为宏大的时空维度下关照国家、民族的时代风貌功能。利用这种功能,以批评的方式进行一种文化感悟与社会关照,即为电影的文化批评,应用在电影中的贝多芬作品,其风格与审美意象复杂多样。首先是数量巨大,他一共参与了823部影视剧作品的配音,包括长片、短片、电视剧、纪录片等。其次是类型庞杂,对贝多芬音乐应用最广泛的当然是贝多芬的传记电影。此外,无论是好莱坞主流商业电影,还是欧洲艺术电影、电视剧、电视纪录片,贝多芬音乐都频繁出现。仅在主流商业电影中,贝多芬音乐也曾在犯罪片、恐怖片、甚至幽默动画片等多类型影片中出现。
概括而言,贝多芬音乐在电影中有如下几种主要的情绪功用:
1.装饰。例如电影《国王的演讲》、BBC纪录片《艺术的力量》等。在我看来,贝多芬的音乐风格还带有某些巴洛克音乐的痕迹,个别曲目繁复严谨,具有建筑般的工整形式之美。因此,贝多芬音乐的一些曲目,在感染力和戏剧性方面略有不足。但是,作为背景音乐,却具有雍容而庄严的装饰性。在《国王的演讲》中,这一乐曲的情绪作用也确实与巴赫和亨德尔为欧洲皇家、贵族谱写的宫廷、仪仗乐曲极为相似。这部讲述口吃的英国国王如何在密友的指导下克服口吃,最终在二战爆发之际成功发表讲演,鼓舞民族士气的电影,也因贝多芬的作品呈现出一种高贵典雅的贵族气度和英伦风格。值得注意的是,英国影视作品尤其喜欢把贝多芬的音乐作为一种装饰音乐加以应用。
2.幽默。例如电影《冰河世纪》。在当今社会,贝多芬这个名字几乎是严肃、高雅艺术的代名词。当他的《第九交响曲》出现在《冰河世纪》中时,不禁给人一种荒诞的、“乱入”的感觉。
3.优美。例如电影《大鱼老爸》《永恒的爱》。这是一部关于父子亲情和美好回忆的电影。影片中,父亲回忆了自己年轻时奇幻而激情的遭遇:老巫婆、巨人、“幽灵城”、晚上会变成狼人的马戏团老板、有着两个不同性格但只有一个身体的中国歌手和谁也抓不住的“大鱼”,以及他与妻子的爱情故事。在钟情于童话风格和神异想象的导演蒂姆·波顿的处理下,把诸多视觉元素统一在优美而壮观的美国南方的大自然之中。在贝多芬九大交响曲之中,《第六交响曲》是唯一全曲有标题,而且每一乐章均有标题的作品。这部作品正好诞生在贝多芬完全失聪之际,在我看来,这部作品正是他对自然无比留恋的一种表达。自然、人生、回忆、美好,种种主题在电影与音乐间找到了共鸣。
以上三种情绪功用主要出现在主流商业电影之中。
4.庄严。一些电影着重于开发贝多芬音乐中庄严的仪式性。其中,前苏联电影大师塔可夫斯基在《乡愁》中表现出的残酷的自我毁灭仪式是最为典型的例子。在这部诗一样的电影中,一位诗人横越欧洲,去寻找一位音乐家的遗迹。他路遇一位试图为全人类赎罪的疯子。这个人试图在一条圣泉上手持一支蜡烛,来回七次,以此救赎全人类,但是没能成功。最终,他在广场上用严重磨损、走音的磁带播放《第九交响曲》中的《欢乐颂》,并将汽油洒在身上,当众自焚,以此警醒人类、救赎人类。这一段落富于宗教性的崇高庄严,是塔可夫斯基用生命救赎人类的罪恶思想的典型体现。在我看来,塔可夫斯基对《欢乐颂》的运用,既是对人类在命运与死亡面前的高傲这一主题的肯定,又是以《欢乐颂》作为上帝之音,是救赎与毁灭的号角。
5.狂暴。也许,电影大师对贝多芬音乐中潜藏的疯狂与暴力的发掘,才是属于我们时代的第七艺术对贝多芬音乐精神的真正理解。第一次以贝多芬音乐为背景大肆表现暴力与狂热的电影当属斯坦利·库布里克的《发条橙》。在这次艺术尝试成功以后,贝多芬的宏大交响乐几乎成为电影中一切人类暴戾与恐怖的御用音乐,暴力如昆丁·塔伦蒂诺的《无耻混蛋》《被解放的姜戈》,狂暴如吕克·贝松的《这个杀手不太冷》,恐怖如大卫·芬奇的《七宗罪》,乔纳森·戴米的《沉默的羔羊》,残忍如加斯帕·诺的《不可撤
销》等。
由此,我們总结了贝多芬音乐在电影中呈现出的各类旨趣。可以发现,主流商业电影一般都正面延续了贝多芬音乐的古典旨趣:装饰性、舞蹈性、美感。但是,必须指出,这种延续更多只是继承了贝多芬音乐的形式美感,无法深入到灵魂层面,无法体现贝多芬的激情和理性主义追求。作者追求更为鲜明、深入的艺术电影,则着重于开发贝多芬音乐的仪式性和狂暴情感。塔可夫斯基将贝多芬宗教性的崇高发挥到了最高程度,而斯坦利·库布里克则将贝多芬的崇高音乐转化为一种荒诞的现代主义艺术元素,以此表达自己对理性的绝望和批判。但是,在斯坦利·库布里克的启迪下,更多电影导演把贝多芬音乐作为一种残忍、暴力、淫秽的绝望奇观。这种消费行为彻底挖空了贝多芬音乐的深度和价值,是一种后现代主义艺术行为。
无论是正面的继承,还是反面的“亵渎”,抑或是全面的背离,贝多芬音乐在当代电影中所表现出的种种旨趣,都完全背离了自身的理性主义色彩。但是,我们不必哀叹理性精神的沦丧和消费社会的荒诞,我们能做的,是慨然面对人类精神文化的现状,慨然面对“存在”难题,创造属于我们的历史和艺术。
参考文献:
刘向阳.论电影音乐的审美特征及艺术性表现[J].电影文学,200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