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旭
1945年夏天的洛杉矶,喜剧演员格劳乔·马克斯(Groucho Marx)和几个作家朋友走进一家高档餐厅。朋友们把上衣外套脱掉,搭在椅子背上,然后就坐。格劳乔见状,解开腰带,把裤子褪下来,也搭在椅子背上。周围的人哈哈大笑,朋友们却一语不发,他们早已习惯了格劳乔的恶作剧。格劳乔也许不是世界上最好笑的演员,但他必定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人,因为他台上台下都在表演——这为他带来了声誉,也让他付出了代价。
幽默之家
格劳乔小的时候全家住在纽约市的犹太贫民区,家里唯一值钱的物件是一把三面漏水的咖啡壶,每当烧水的时候必须有人看着,以防炉火被水浇灭。有不下三回,全家因这把壶而煤气中毒。
格劳乔有一个窝囊父亲和一个英雄母亲。父亲山姆·马克斯是个非常随和的人,他是个裁缝,绰号叫做“不合身山姆”,因为他做衣服从来不用量尺。如果在纽约街头看到有人的裤腿或袖子长短不一,估计就出自山姆之手。山姆在家里没有任何权威,以至于孩子们视他为小弟。母亲米妮则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泼辣、幽默,喜欢在任何场合都成为注意力的焦点。看到自己的丈夫不可能有出息,她便把希望寄托在五个儿子身上。
格劳乔有一个“好舅舅”和一个“坏舅舅”。坏舅舅讲求生活品位,喜欢参加兴趣社团——由一群纵火狂魔组成,专门给纽约的建筑物点火。要不是他被及时逮住,纽约现在肯定是另一番光景了。好舅舅艾尔·肖恩是个成功的杂耍歌舞演员,每次去看望外甥们时,走到门口都将一大把硬币扬到天上,周围的小孩子都跑过来抢。在格劳乔眼中,这就是他自己未来的模样。
格劳乔有一个聪明的大哥和一个白痴的二哥。大哥奇科是家里唯一从中学毕业的孩子,他极其聪明,28位数字可以过目不忘,一个月之后还能倒着背出来。他本来可以成为爱因斯坦,却在7岁时成了赌徒。为了用钱赌博,他偷家里任何能到手的东西去当铺当掉,以致最后马克斯家的家具都在当铺存着。哈泼是格劳乔的二哥,学历是幼儿园毕业。每次放学回家前,他都在路上把手表的表针卸掉,这样奇科就没法把它当掉了。哈泼心态乐观、脾气温和,只是智商远不如奇科,也记不住东西,所以他后来成为哑剧演员,可以不用记麻烦的台词。
格劳乔生于1890年,比奇科小4岁,比哈泼小两岁。他身材高瘦,一头卷曲的黑发,有犹太人典型的大鼻子,眼睛有点不对称,一只向前看,另一只斜视。五个儿子中,米妮最不喜欢他:奇科和哈泼继承了她的金发和白皮肤;四儿子格摩身子弱,所以打小就备受关注;五儿子泽泼最漂亮,而且最小。米妮还给格劳乔起了个外号:“妒儿”,因为他总是在嫉妒兄弟们。
格劳乔性格也不招人待见,他内向、阴沉。虽不爱上学,却是个书呆子。他之所以在喜剧演员中享有特殊的地位,完全是因为他还是个“业余作家”,创作了很多人们仍在引用的妙语。他的一生都在抱怨工作和女人,“格劳乔”在英语中即为“抱怨”之意。
格劳乔15岁时立志要成为像舅舅艾尔·肖恩那样富有、体面的演员。“你不想受教育吗?”米妮问她。“想啊,所以我要退学。”格劳乔以讽刺的口吻回答。
“马克斯兄弟”诞生
格劳乔作为一个童声高音歌手出道,在15岁时已经有过两次失败的演艺经历。第一次,他随“拉龙三人组”到美国西部巡演,这次演出唯一精彩的部分是同伴强尼·莫顿跳踢踏舞时鞋子飞了出去,把一位女士砸晕了。演出结束后,强尼·莫顿和“同志”老板私奔了,并拐走了格劳乔的工资。格劳乔的第二次演出经历简直是第一次的翻版,不同的是,这次偷走他钱的是一对“女同志”。
与此同时,格劳乔的两位哥哥都在混日子。奇科在造纸厂工作。他有两个星期没去赌场,父亲山姆便鼓励他:“你再坚持两个星期,我就亲手给你做件衣服。”一想到父亲做的可怕的衣服,奇科吓得又去赌钱,不久就把工资赌光了,搬了一箱子吸墨纸回家,说这是公司给员工的工资抵押。哈泼在一家饭店当听差,负责给客人拎包、遛狗等服务。工资不多,但小费不少。一位女明星让他定时去遛她的宠物,哈泼定睛一看,是一头豹子。女星向他保证,这头豹子很喜欢人。是喜欢人还是喜欢吃人?哈泼战战兢兢地把它从后门牵出去,那豹子兴奋地挣脱了绳子,把见到的每条狗都吃掉,直到有人开枪把它打死。
比格劳乔小3岁的弟弟格摩正处在青春期,一心想成为发明家,计划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拆掉研究一番。米妮担心他把自己的丈夫给拆了,便决定让格摩跟着格劳乔,再招募一个小女孩,组成合唱团体“三只小夜莺”。过了一年多,哈泼也在米妮的逼迫下加入,成为“四只小夜莺”。哈泼不会唱歌,米妮命令说:“把嘴张着就行!”第一次表演,哈泼把裤子尿湿了。最后,奇科也被拉进来。这样,“马克斯兄弟”正式诞生了,名字是格劳乔想出来的。
马克斯兄弟从事的是杂耍歌舞剧表演,那是一种包含声乐、乐器弹奏、喜剧片段的大杂烩。格劳乔写了一个幽默剧本,叫做《搞怪中学》,第一次体会到了当作家的乐趣。在剧中,他扮演一个秃顶的地理老师,还未完全从事哑剧的哈泼扮演一个白痴的学生。格劳乔问他地球是什么形状,哈泼说不知道。格劳乔提示他:“我的衬衣扣子是什么形状?”“正方形的。”“不是我平时穿的那件,是周末那件。”“圆形的。”“那你现在告诉我,地球是什么形状的?”“平时是正方形,到了周末就变成圆形。”
19岁时,格劳乔第一次拥有了香车和美人。他花了100多块钱买了辆二手车。这车缺点多多,就像用胶水糊起来的,车座极矮,还跟个醉汉似的一拐弯就几乎翻车,一阵微风就让它摇摇晃晃。格劳乔看中它是因为车门上有一个电动钮,按一下,车门就会弹开。雨后的傍晚,格劳乔载着新认识的女孩儿到街上兜风。女孩儿一身纯白穿戴——白帽、白裙、白鞋,像天使一般。汽车哆嗦着向前行进,女孩紧张地摸索着把手,却不小心按了电钮,然后她“飞”了出去,格劳乔不愧是个“绅士”,一踩油门逃掉了。
进军百老汇
马克斯兄弟在全国旅行表演20年,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也经历了太多的心酸和疲惫。如果能在纽约的剧场演出,甚至进军百老汇,那将是一次巨大的飞跃。一向焦虑的格劳乔对此没有信心,他认为百老汇的观众讲求品位,不会喜欢他们。一向自信的奇科却不这么想,他在赌博时遇到一个富商,富商答应提供资助,让他们上演《我说她就是》,条件是让金妮在里面当一个舞蹈演员。
金妮是富商正在追求的一个姑娘,作为舞蹈演员,她只有一个缺点:不会跳舞。“她的腿好像是从爷爷那儿借来的,”格劳乔担心地对奇科说,“怎么办?要不我们找人把她的腿打断?”“有什么用?”奇科回答,“看她跳舞的样子,她的腿应该已经断了。”奇怪的是,《我说她就是》演出期间,一遇到有金妮戏码的部分,她就不会出现——是“幸运之神”帮助了马克斯兄弟,它的名字俗称“蒙汗药”。
幽默剧《我说她就是》在百老汇获得空前的成功,观众们都笑得没气了。令格劳乔十分惊讶的是,评论家也喜欢他们。一炮打响后,百老汇的金牌制作人山姆·哈里斯签下了马克斯兄弟,并招来乔治·考夫曼为他们写剧本。考夫曼是美国最伟大的喜剧作家,他却说:“我宁愿给狒狒写,也不愿给马克斯兄弟写剧。”说归说,他十分清楚马克斯兄弟现在的票房号召力,于是为他们写了两部喜剧:《椰子》和《动物饼干》。
这两部喜剧帮马克斯兄弟的幽默风格定了型。奇科扮演意大利裔的下层社会骗子;哈泼是个哑巴,穿的雨衣里藏着各种道具,跟人握手时,刀子、剪子、热咖啡壶,甚至猫和海狗都从袖子里往外掉;此时,五弟泽泼已取代参军的格摩,他负责当正常人和耍帅;格劳乔则是个话唠,用尖刻的语言嘲弄权贵、政府以及富婆:“当月亮悄悄靠近云朵,我将悄悄靠近你。你就像月亮一样也是圆的,啊,我希望能把你俩分辨。不过你系着红围巾,所以我能认出你来。”
1929年股市大崩溃,哈泼和格劳乔损失惨重,尤其是格劳乔,反应比较慢,没能及时抛售股票,结果25万美元一扫而空,那是他的全部积蓄(就购买力而言,在那时,2500美元就能买一辆最好的凯迪拉克)。随之而来的失眠,让格劳乔从此成为“职业猫头鹰”。
闯荡好莱坞
1931年,马克斯兄弟都搬到好莱坞发展,一方面为了疗伤,另一方面也方便拍电影,由此开启了兄弟们的“派拉蒙时期”。他们与派拉蒙制片厂签约,拍摄了《椰子》《动物饼干》的电影版,以及之后的《猴戏》《马毛》和《鸭汤》,其特点是片名怪异,设备和布景简陋,且没有明确的故事线。派拉蒙的主管约瑟夫·曼凯维奇说:“格劳乔和奇科倚着墙胡说八道一个小时,对我来说就是好的情节。”
《猴戏》使马克斯兄弟闻名国际,而《马毛》则使兄弟们成为知识分子的宝贝儿。T.S.艾略特和格劳乔成为笔友,萧伯纳夸赞格劳乔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演员。残酷剧创始人阿尔托评价:“可悲的中产阶级只觉得这好笑”,却不知马克斯幽默是 “对无政府主义和彻底叛逆的赞歌”。《马毛》讽刺的是学校教育,格劳乔在其中扮演一个非主流的校长,代表学生反对老师,在就职典礼上唱了一首无政府主义的宣言歌:“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反正说什么也无所谓/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反对/不管他们怎么改革学校,我都反对/很快我要除掉那些反对我的人/正如莎士比亚对林肯说的:去你的吧!”然后有老师告诉他,学校没有经费同时维护体育馆和宿舍楼。格劳乔下令:“把宿舍拆了!”“那学生睡哪儿?”“和以前一样,在课堂上睡。”
《鸭汤》的命运说明了艺术作品与时机紧密相连。它是一部政治、战争讽刺剧,上映时的口碑极差。评论家说它太吵,普通观众认为“马克斯兄弟既没良心,又没温情,也不浪漫”。当时,为公众所爱的罗斯福上台,美国人齐心抗击大萧条,人们不想看小丑讽刺领导人和国家事业。况且格劳乔在影片中比以往更加尖刻,比如他让哈泼独自一人上战场:“你是个勇敢的人。上前去!突破防线。要记住,当你在那儿冒着枪林弹雨为祖国而战时,我们会抄着手蹲在这儿,偷笑你是个多么脑残的白痴。”40年之后越南战争,《鸭汤》成为反战运动的代名词,之后入选好莱坞“百年百部最佳电影”,其中“我可以和你一起跳舞直到母牛回家。再想想,我宁愿和母牛一起跳舞直到你回家”一句入选“好莱坞十大经典电影台词”第七名。
和以前一样,事业遇到瓶颈时,格劳乔焦虑,奇科继续赌博,哈泼则无忧无虑,他去了苏联慰问演出。当哈泼一脸严肃地说马克思是他家的亲戚时,苏联人民当了真,表示热烈欢迎。在列宁格勒音乐大厅,他的哑剧让人大笑不已,观众报以20分钟的热烈鼓掌。李维诺夫和斯大林上台和他握手时,领导人的袖子里哗哗地往外掉各种餐具。
与此同时,奇科在牌桌上遇到米高梅制片厂的主管欧文·塞尔贝格。塞尔贝格很喜欢马克斯兄弟,于是签下了他们。和其他的制片人一样,塞尔贝格也喜欢耍大牌,所谓“权力就是让人甘心等待的力量”,每次开会他总是迟到两三个小时,让马克斯兄弟在他办公室等候,他则到其他地方开会。别的演员怕塞尔贝格,马克斯兄弟可不怕,他们跑到会议室门口,趴在地上冲着门缝吹雪茄,大喊“起火了”;要么就用桌子、椅子把塞尔贝格办公室的门堵上,不让他进来;最后,他们脱得一丝不挂,坐在办公室里,点上火烤土豆……从此,塞尔贝格再也没敢让他们等过。
在米高梅,马克斯兄弟获得新生。米高梅时期,电影名字和故事情节都更为清晰,塞尔贝格要求编剧们“反复打磨故事线,直到剧本光滑得像镜子一样能映出你的脸”。爱情的元素增加了,用以吸引女性观众。塞尔贝格的策略是成功的,《歌剧院一夜》收入是《鸭汤》的两倍;女性粉丝增多了,其中一位带着孩子去看电影,孩子笑尿了裤子,她写信要求马克斯兄弟给赔一条新裤子。
不过从《在马戏团》开始,马克斯兄弟开始走下坡路。其中有个人原因,马克斯兄弟平均年龄50多岁了,对电影已颇感厌烦;有制片厂的原因,米高梅三位老板中的“梅”——路易斯·梅耶和格劳乔结过梁子,他曾问后者:“《歌剧院一夜》拍得怎么样了?”格劳乔回答:“关你屁事!”还有国际形势的原因:“二战”的阴云依然笼罩着美国,人们似乎厌倦了喧闹的马克斯兄弟,偏向浪漫、温情的严肃剧。不过,格劳乔台词的幽默不减,如《大商店》中,经理面试格劳乔:“你有什么在超市工作的经历吗?”“我当过三年小偷。”“一个女人晕倒了,你采取什么措施?”“她长得漂亮吗?”
主持界“大咖”
20世纪40年代,几乎每个喜剧演员都有自己主持的电台节目——格劳乔除外。曾有一次,他几乎可以签下一份长期合约,但他去赞助商家里赴宴时得罪了人家。因此,他只能偶尔在别人的电台节目中做个嘉宾,演个短剧,说的都是别人写好的台词。
57岁那年,他到鲍勃·霍普电台节目中跟霍普合作一出戏,可他一上台,没有照原定情节演,而是破口大骂,并且把霍普的剧本从手里打掉,霍普弯腰去捡,格劳乔把一只脚踩上去。霍普大笑,两人开始即兴闲聊,调侃一些名人,现场的观众都乐嗨了。观众中有一个叫约翰·格代尔的电视制片人,在节目结束后找到格劳乔,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自己的电台节目吗?因为照着剧本念,任何人都比你念得好,但即兴发挥,没有人比得上你。”他说得没错,格劳乔早就有“即兴发挥第一人”的称号。
格代尔为格劳乔设计了一个知识竞赛节目——“以你的生命做赌注”,流程如下:一对选手上台,由格劳乔和他们闲聊几分钟,然后格劳乔出一些知识题让他们猜。聊天环节是最有趣的,参赛的人大都过着十分有趣的生活:为猫办旅馆的女士、在帽子里养蛇的男人、流浪汉、一匹结过三次婚的马……还有一位生了23个孩子的妇女,格劳乔问她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孩子,她说因为自己爱丈夫,格劳乔回答:“我爱我的雪茄,但我偶尔也把它从嘴里拿出来。”一个语言学家骄傲地说自己会讲11门外语,格劳乔接话道:“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语?”一位海军上将说自己未婚,格劳乔马上说:“那你还没见过真正的战争。”一个小女孩说自己六岁半,格劳乔问:“你看起来不到五岁,你怎么保养得这么年轻?”
“以你的生命做赌注”开播一年后移至电视台,连续播放14年,一直到格劳乔72岁。由于这个节目,格劳乔俘获了更多美国人的心。有一次走在街上,一位中年妇女拦住了他:“你是他,对吧?你是格劳乔?”格劳乔点点头。女人把手颤巍巍地放在他的胳膊上:“求你千万别死!”
卸掉戏服的格劳乔
当一个粉丝说见到格劳乔是多么兴奋时,他回答:“我认识格劳乔已经几十年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是个非常难相处的家伙。”格劳乔只是个艺名,朱利叶斯才是他的真名。格劳乔与朱利叶斯交战多年,面具最终长进了肉里,代替了真正的面皮。
大多数喜剧演员和幽默作家在生活中都是沉闷、内向的,比如卓别林极其害羞,“憨豆先生”是个抑郁的人。格劳乔则让喜剧和生活混在一起,没有恶作剧就不算完整的一天。有时候,幽默可以轻松解决他的烦恼,比如洛杉矶的一家游泳池禁止他女儿进入,只因为她是犹太人,他笑道:“她只有一半的犹太血统,只让她把下半身浸到水里,可以吗?”有时,他的多嘴多舌让自己处于窘境:1933年,他做客革命频繁的墨西哥,当官员宣布他和其他明星将于第二天下午受到总统的接待时,他举手提问:“你能保证他明天还是总统吗?”
当格劳乔把这种嬉闹的态度带到婚姻中,竟使得四次婚姻均触礁。他遇到女人就倒霉,女人遇到他也倒霉。在压抑的婚姻中,她们不是变成酒鬼就是精神崩溃——倒不是格劳乔残暴或不忠实,而是他太需要一个“捧哏”的,或者一个可以用来砸挂的笑柄,他的妻子们就不得不扮演这个角色。听听他对婚姻的“高见”吧:“每个成功男人的后面都站着一个女人,在女人后面站着他的妻子。”“结婚是导致离婚的主要原因。”“政治都不会像婚姻那样搞得人同床异梦。”
小时候,他是家里最没有安全感、最不受母亲疼爱的孩子。步入成年之后,他的地位发生了180度的转变,成了最有控制力、也最有控制欲的男人。然而,仿佛是为了对称,过了80岁,当他退出江湖,命运又安排一个三十几岁的年轻女人艾琳·弗莱明来控制他。他们的关系十分复杂,既是情人,也是父女,艾琳既悉心照顾他,又打骂、折磨他,当着他朋友的面骂他“老不死的”,还要“一路把他扇到匹兹堡”。
格劳乔唯一的安慰是:20世纪70年代,他在八十几岁高龄时成为反战、反文化运动的偶像;学者们研究格劳乔的语言讽刺;在问卷调查中,大学新生最崇拜的是耶稣和格劳乔。不过格劳乔的家庭生活仍是一团乱麻。1977年,87岁的格劳乔去世,他的死没有引起人们太多注意,倒是艾琳和他儿女的遗产争夺战在无休止地进行着。
格劳乔死了,但他又比任何艺人都活得长久。首先是因为伍迪·艾伦的存在。他是格劳乔的门生,被冠以“第六个马克斯兄弟”的称号。伍迪在 《笨贼入狱记》《安妮·霍尔》《汉娜姐妹》中频频向老师致敬。他常常走出角色,对着镜头说话。电影学者们认为那是“后现代手法”,却不知格劳乔早就那么做了。
在当代,格劳乔的名言仍被频频引用,尤其是“我不想加入任何一个愿意接纳我为会员的俱乐部”。这句话被有“当代蒙田”之称的阿兰·德波顿引来成为《爱情笔记》的主题:我只喜欢不喜欢我的女人,她一旦爱上我,我就不再爱她。将卡尔·马克思和格劳乔·马克斯搞混的笑话仍被一再重复:2012年奥斯卡最佳影片《逃出德黑兰》中,当人质营救任务完成后,钱伯斯感慨:“马克思说:历史以悲剧开始,以闹剧结束。”莱斯特皱皱眉头:“格劳乔还说过这种话?”
“以悲剧开始,以闹剧结束。”纵观格劳乔童年、成年的喧嚣,到老年的凄凉,这句话倒过来说似乎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