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待学生的高度

◎许　评

善待学生的高度

◎许评

语文教学中常存在文本教学与作文教学两张皮现象，如果我们立足学生的高度教学，语文文本教学会成为学生心智发展、丰富情感、形成能力的主渠道，我们的作文教学也将呈现新的局面。这里说说我的作文教学观形成的过程，请教于大方之家。

一堂很“赶”的作文课

2001年夏天，我研究生毕业来到了田东中学。田东中学是盐田区一所普通初中，学生大多以务工子弟为主。这一年，新课改在深圳如火如荼地展开，学校借课改东风，开展各种教研活动。当时学校开展了“青蓝工程”，也就是教师老带新，作为提升青年教师教学技能的一项举措。语文科组长林老师做了我的师父。林老师是从湖南大山深处来的全国优秀语文教师，话不多，乡音重。我对林老师的指导，常常是敬而远之。

三个月后，学校组织公开课，林老师让我上。

这次公开课，我决定尝试一种新的作文教学方式。针对初中教材中《春》《济南的冬天》《社戏》等名家名篇中经典的景物描写，我选择的题目是：如何让笔下的景美起来。接下来我看课例、找课件，把课文里有关写景的段落一一做了梳理，把好的课件一一做了整理，刻苦地学习了PPT的各种声效、技巧。整理下来，我的教学设计洋洋洒洒写了3000多字，课件密密麻麻排了30多页，各种声效林林总总。当时的我信心满满，觉得这样声光电俱全的课件，是我奉上的一顿色香味俱全的作文大餐，幻想着学生们定会喜欢，同行们定会刮目相看。

公开课如期而至，可效果并不理想。一节课下来总的感觉就是：赶。

从名家笔下的美景赏析，到景物描写的技巧、描写的角度、描写的语言，可以说是面面俱到。讲台下是努力“认真”听讲的学生，教室后是黑压压的听课教师专注的“奋笔疾书”，我一路狂奔，最后只剩下不到5分钟的时间让学生练笔，学生在茫茫然中匆匆敷衍地写着，这一堂让所有人都感到“累”的写作课，总算在我多次“由于时间关系，不展开讲”的歉意中收场了。

几天后，语文科组评课，林老师特地请了区语文教研员陆先文老师。林老师虽然说得很委婉，但有一句话，还是让我印象深刻：伤其九指，不如断其一指。陆老师在听完林老师与同行的评述后，提出了一个很新颖的观点，这对我今后的作文教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见识，我们的语文教学其实是‘见识’，写作实践本质就是在此基础上不断‘见识’。见识就像旅游导览图，我们要告诉学生这里有哪些景点。学生们的心智、阅历还不足以去赏析大家笔下‘风景’，只要‘见识’就可以，我们要给学生时间去慢慢体会，这个过程教师既不可越俎代庖，也不可拔苗助长。”这种说法很新颖，但是这并没有让我明了语文教学与写作之间的关系。

一次意外的小练笔

两年后，我又一次承担了区里的研讨课。

我区用的是苏教版的教材，其中有一篇沈从文的《端午日》。在教学设计中，我设计了一个小练笔：请根据沈从文笔下端午节水中捉鸭子的游戏场景，用自己的语言或者用图画来描绘这个画面。

没想到这个小练笔喧宾夺主，竟然成为了课堂教学的最大亮点。

学生们对在激流中捉鸭子的游戏颇感兴趣。我让他们分组来写或者来画，看看谁写得最好、画得最妙，一堂略显沉闷的课顿时变得生动起来。学生们叽叽喳喳写着、画着。5分钟后，他们意犹未尽，在让他们展示成果时更让我大吃一惊。湍急的河流，敏捷的身手，古铜色的皮肤，高超的潜水；或合围，或强攻，或诱捕，或伏击，或用网。我从来没有看见初一学生能运用如此多的语言来生动描绘场景。每一组学生都踊跃发言，稚气而“成人”的语言让闻者动容。当我把学生用线条画成的图画投影在白板上时，搞笑的画面，引得听课同行哈哈大笑。为了充分满足学生的表达欲望，我干脆舍弃了后面的环节，让学生随心所欲畅谈、畅“写”、畅“画”。

课后点评，林老师说，课堂小练笔是亮点。陆老师点评说，用“见识”成功地把教学与写作联系起来。

我开始模糊地认识到教学与写作是密不可分的，文本教学是为作文教学服务的。

个人小传

许评，文学硕士，中学高级教师。现工作于深圳市盐田区教育局。广东省阅读之师、深圳市盐田区名师、优秀班主任。多次承担了《语文教学通讯全攻略》（阅读、作文部分）编撰；2012、2013年连续两年主编了《深圳中考宝典》；2014年、2015年承担了《作文通关》（语言卷）和《作文榜样》（深圳卷）编撰；3篇教学设计收录进《全国名师同步教学设计》；10余篇教学论文在《语文教学通讯》《教学参考》《特区教育》发表。

一节深刻的涂鸦课

2004年，我参加了深圳市教育局组织的首批海外培训，我们一行31人来到了美国洛杉矶协和大学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培训。Tom博士是我们的指导老师，他的理论课大都是以小组合作的形式展开，其中有一堂课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堂复习课，他把我们分成了四组，让每一组分别讨论、分析、概括前几章节所讲的内容，最后用涂鸦的方式表现出来。经过15分钟紧张讨论，每一组都涂鸦出了核心概念，我们这组概括的是概念培养。首先，七嘴八舌探讨什么是概念培养的精髓，怎样用精练的语言表达出来。几番争论、几番琢磨后，达成共识：这是锻炼创造性思维、让人深刻的一种科学方法。如何用简洁的线条描绘呢？同组的吴伙兵老师提出：从概念培养单词的开头两个字母C、D入手，画出了一副耳机，周围飘动着音符，并写了一句话：概念培养不是听讲，而是创造性的理解。当四组张贴着各自涂鸦的作品出现时，我们不得不感叹集体力量是无穷的。

在美国培训的日子，我们不仅学习美国当下的教学理念，更多的是走进中小学课堂观课。美国独特的熔炉教育较好地解决不同族裔、不同文化背景、有着不同“见识”学生的学习。他们的写作教学讲究“情境”的设置，重视“分享”的乐趣，尊重个性“情感体验”。Tom博士十分推崇皮亚杰、科恩伯格、维果斯基等建构主义，他多次强调：“知识、写作能力不是通过教师传授得到，而是学习者在一定的情境即社会文化背景下，借助其他人（包括教师和学习伙伴）的帮助，利用必要的学习资料，通过意义建构的方式而获得。学习是在一定的情境即社会文化背景下，借助其他人的帮助即通过人际间的协作活动而实现的意义建构过程。”他在教学中努力实践这一理念。我突然意识到陆老师提出的“见识”，其本质就是建构，即承认学生的认知水平、心智发展；尊重学生的情感体验；不断“见识”名家名篇，不仅是我们教学过程，也是学生是在“见识”中建构作文的过程。

对教学与作文之间的这种隐秘的关系，我豁然开朗。我们立足“见识”的教学，通过合作、分享、体验名家情感、阅历、技巧，不断丰富学生的情感与心智，最终形成作文能力。

写作隽语

◎写作是一种态度，一种真诚的生活态度。说真话，抒真情，语言虽质朴也是可亲的、可爱的，因为其传达着生命的温度；编故事，抒虚情，虽字字珠玑却难以亲近，因为其缺乏了生命的内核。

◎立足学生的高度，俯下身子，用学生的视角观察世界，是写作教学的起点。通过“见识”经典、丰富情感，来丰厚生活、丰盈灵魂，这是我们的作文教学。作文教学永远在路上，没有终点。

◎通过创设的情境，引发情感的波动，激发学生写就课堂小练笔，虽然小，但是真，此真写作；用作文秘籍、技巧大全指导的应试作文虽然大而全，但是假，此乃伪写作。

◎生命是一条河，写作是从河里撷取的一朵浪花，在流逝中定格了永恒；生活是一座山，写作就是在山间采摘的一朵山花，在朝晖夕阴间，留下了美的瞬间。

◎写作不仅是个人成长道路上的浅吟低唱，更是对生命的深刻洞察，在写作中我们的心灵越发丰盈了。

一本有高度的书

回国后，我努力把这种作文教学观用到写作教学实践中。2008年初，区里组织青年教师赛课，我校陈老师在教学蒲松龄《狼》这一课时，其中设计的小练笔颇为巧妙：蒲松龄是从屠夫角度来写的，请从狼的角度写一段话，狼是如何设计猎杀屠夫的？

原本沉闷的课堂，顿时活跃起来。分组讨论中热情的言语，洋洋洒洒的描述，奇思妙想，简直就是一匹匹狡诈、贪婪、凶残的“狼”。

在课后点评中，我说，写作的“富矿”就在文本，只有对不同背景进行讨论、分享、体验，“见识”众多，才能逐步建构我们的写作技能。

会后，陆老师说我一语道破了写作与教学的关系，随后拿出了他新出的书《善待你的高度》。

打开扉页，是一则学生画《陪妈妈逛街》：学生在他的画中，既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车水马龙，更没有琳琅满目的商品，有的只是数不清的大人们的腿……

他语重心长地说：善待学生的高度，就是我们教学的起点，教大家学会用自己最自然、也最真实的眼光，用正确的学习方法，见识大人们的写作和阅读是什么样子，从中获得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智力水平和见识能力可以接受、也需要接受的教益。这样，你再提笔作文，作文的心情就大不同以往了。我慢慢拜读了陆老师动笔写的370多篇“下水”作文。

他利用教研员的便利，与教师座谈，与中学生、小学生交流，这370多篇作文就是他对学生的一次次深刻“见识”。务工子女在城里生活的艰辛与无奈，草根学生维护“自尊”的勇气，也有官员子女身上可贵的“平等”意识。看着一篇篇真性情的文章，我慢慢明白写作之要，写作教学之径。写作的真谛是抒写真诚，我们要俯下身子，善待学生的高度，以学生的“见识”为起点，来指导学生的写作，不能再沉湎在成年人的“大千世界”对学生“恨铁不成钢”。

认真阅读了这本书，我的作文教学观更加明晰了。

一篇体现作文教学观的小文

2009年底，我撰写了一篇《写人的作文教学指导设计》。文中指出教学主要是通过见识一篇篇名家之作。如人教版八年级上人物单元《列夫·托尔斯泰》《俗世奇人》，探讨名家是如何在生活中挖掘人物的？首先，通过学习名家，尤其是大师笔下的“大人物”获得见识。通过“见识”经典范文，发觉原来名家写人是注重从生活中挖掘真实的“人”。只有经历生活，我们笔下的人物才会一点点真实而生动起来，而不再是胡编乱造出来的“人”，也不再是千人一面的“人”。其次，通过“见识”名家技巧，借鉴写作。如通过见识茨威格的《列夫·托尔斯泰》、冯骥才的《俗世奇人》，我们可以得到以下技巧：先抑后扬的手法，多层次、多角度的描写，以小见大，写出波澜等。最后学习名家的作品，也是我们的“见识”不断深入的过程，一篇篇经典范文是学生成长的催化剂，作文过程就是真实再现学生的成长过程。教师的作文教学若立足在一篇篇精美的课文上，通过见识课文，建构知识、丰盈心灵，那么，学生的写作自然是水到渠成。

立足“见识”教学，不仅让我们从繁琐的知识讲解中解放出来，同时给作文教学指明了方向。我们的作文教学不再是浅层次的拔苗助长的“高立意”，不再是故弄玄虚的“写作技巧”，不再是投机取巧的“好词好句”，不再是编造生活的“虚情假意”。我们的作文教学就是通过“见识”大家范文，在“见识”中建构知识、形成技能、丰富情感、丰厚生活、丰盈灵魂，这是成长之道，也是作文之道。

一旦把文本与作文教学割裂开，走向狭隘的作文技巧，怎能写出活脱脱的生活？买椟还珠式的作文教学指导，诞生的必然是师生相看两生厌的作文。长久以往，作文教学成为了教师教学中的鸡肋，学生心中的痛。

一次小诗创作的尝试

在教学中，我尤其重视课堂教学的小练笔，原以为高大全的作文指导就像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必要，但是不可贪多。顿顿大餐难免让人生厌，“食客”的肠胃定然是难以承受。倒是平日结合课文的小练笔却像精致的家常菜，不仅养人脾胃，更是常态。在“见识”经典的过程中，我们设置情境，营造氛围，体验情感，学生处于一种“愤悱”的心理状态。这时我们适当点拨，学生的写作训练便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们在文本教学中点燃的星星之火，假以时日，学生写作之火必然成为燎原之势。

记得一次教学何其芳的《秋天》时，我在教学设计中有意识地融入一个写诗的小练笔。在品味诗歌的环节，重点赏析诗歌中动词、形容词，“见识”诗人如何通过炼字、语序的变换营造美的意境。学生“见识”何其芳玩转《秋天》的秘密后，我由浅入深地设置仿写《秋天》的小练笔《秋风》。

第一环节每组先用最简单的陈述式的句式：“秋风是……秋风是……秋风是……秋风是……”，请学生们写四句秋风，并随机展示学生作品：

秋风是簌簌的落叶

秋风是横飞的椰子枝条

秋风是挟卷的雨点

秋风是行人的脚步

第二环节每组学生在此四句上加上适当的动词、形容词变换语序使得这四句话有画面感。经过讨论学生们认为这四句画面感强：

飞舞了的簌簌落叶

横飞了椰子的枝条

挟卷着密密的雨点

急促在行人的脚步中

第三环节每组在此四句基础上选择恰当的词，表现情感。这里挑选一组学生的作品：

飞舞了的簌簌枯黄的落叶

横飞了椰子的凌乱的枝条

挟卷着密密的恼人的雨点

急促在行人匆匆的脚步中

一首充满稚气、颇有秋意的小诗就新鲜出炉了。学生在创作中恍然大悟，原来“见识”的过程也就是技能习得的过程，这样紧密贴近生活，充分尊重学生情感体验的作文过程，让学生享受到创作的愉悦。他们喜欢这样的小练笔，喜欢才会主动积极地投入。这样我们的课堂教学、写作教学才是高效的。

课堂教学是我们作文教学的主阵地，重视文本教学，立足“见识”的语文课堂，立足学生的高度，我们的教学才能促进学生的心智发展，丰富学生情感，丰厚学生的生活，丰盈学生心灵，我们的语文课堂才是活泼的、生动的；我们的作文教学也就达到事半功倍之效。学生作文能力提升也是水到渠成了。

请善待学生的高度。

（广东省深圳市盐田区教育局；518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