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长街,续好茶等你

2016-10-18 23:27既禾
故事林 2016年20期
关键词:长街冰淇淋男朋友

既禾

大二的暑假,我又回到故乡。青街石板的小路,在雷雨过后显得洁净而美好。

3年前,我在这座小城里备考。那一年,推迟了的“中二病”时常发作,剪男孩子一样的利落短发,弄五颜六色的指甲,和任课老师嬉皮笑脸,翘课去买街尾小店的冰激凌……那一年,遇见你。

转眼3年过去了,我蓄起了长长的头发,镜中的眉眼渐渐变得温婉;从服饰到指甲都是最简单的色调,素得像石板小路上拂过的清风;学着自己喜爱的专业,有持久的热情和不错的成绩,渐渐成为着,美好,并和过去判若两人的模样。

小城还是曾经的模样,像慈爱的祖母,一针一线地缝补衣裳,安静,包容,不动声色地爱着。但3年,终归是足够漫长的时光,岁月打磨掉我年少时的戾气,也让粗心的我把你丢在了成长的路上。

我又回到了与你相识的城市,找到了你曾眉眼含笑、缓步走过的长街,奶茶店的角落有我们共同写就的贴纸,你亲手栽种下的树苗还在南山公园茁壮着……那么多的与你有关,如今唯独少了你。

你在哪?会不会回来?

说起来,我们最初的相识,还多亏了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是我家楼下叔叔的同事的儿子。

那一年,我拿着老师们还算看好的潜力以及一个平平淡淡的成绩结束了我的高二。叛逆的年纪,向来对老师们所谓的“很有潜力”“很有悟性”不屑一顾,一心认作是平均分给每个人的鼓励。但老妈不一样,开完家长会回来,就认定她闺女有着超人的才华,只是太贪玩影响了发挥。邻里的闲谈中,得知邻居同事的儿子从大学放暑假回来,曾经小城一中的文科状元,足够聪明又足够懂事。

我嘴上不屑,心里又难以抗拒老妈一天8遍的劝说,于是我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位补习老师。

你来的那天,我被老妈催促着去小区外的长街等你。小城的盛夏降水很多,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你没有撑伞,松松垮垮的墨绿色T恤,稳妥地背着双肩包,温和沉稳,隐约有些清高和清冷,但不太像我想象中大学生的样子。

和我的父母寒暄之后,你开始陪我复习高二数学。我打着“房间里太闷”的幌子和你一起把桌子搬到了楼下街旁,其实只为了去买冰淇淋更方便一些。

“我拿错了模拟试卷,上楼去换。”我随手扯了一张试卷准备逃跑。

你敏捷地拉住了试卷的另一角:“就是这张,28题同类的题目你已经做错好几次了。”你看向我,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一丝不苟的样子,简直像极了我们马上退休的班主任。

我颓丧地坐了回来,和你坦白我是想去买冰淇淋:“给我放5分钟假,我请你吃巧克力冰淇淋,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叛逆的年龄,为什么把对父母老师都没有的耐心给了你。

你拗不过我,陪我去了街尾。当你把冰淇淋递给我的时候,我竟然出乎自己意料地对你说了声“谢谢”。

许是你的“好学生气场”感染到了我,我们的相处还算平和。

你永远是那副严谨认真的模样,每一道习题的每一步讲解之后,耐心地问一句“明白么”或“好不好”,我心不在焉地转着笔,调侃说,张老师这么帅,女朋友可以从街头排队到街尾了吧。

“那你排在街尾吧,买冰淇淋方便些。”那是你给我补习以来第一次开玩笑。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虽然你的侧脸真的很帅。

那些日子,我们也算是朝夕相处了吧,你不仅擅长数学,连我一向头疼的文综,都能被你讲得头头是道。你的一丝不苟让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我也不忍心辜负,所以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去理解那些奇奇怪怪的题目,然后完成你给我的任务,换来最长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我至今也不知道,纨绔如我,有什么值得你动心呢?总之在我们结识的第33天,一向沉稳的你突然红着脸说出了“喜欢”,我一如既往地调侃“这是演《初恋33天》的节奏啊”,而最终,在你炽烈又认真的目光中点了头。

那时候,那个年纪,那个我,真的懂得什么叫做喜欢吗?爱与被爱,岂能容易至此。

恐怕是一个状元男朋友,可以很好地满足少女的小虚荣吧。

谁知道呢。

那一个多月的补习没能力挽狂澜,我没有像影视作品里展现的那样在你的陪伴下成绩突飞猛进,然后也成个高考状元。不过长进是真实可感的,我在高三的第一次月考中,成绩竟然稀里糊涂前进了十几名。老妈很高兴,说回头要好好感谢小张老师。我心里笑,没告诉她,我早已暗渡陈仓,把你变成了小张男朋友。

那一年,我高三,你大二。你回到了学校,我也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备考。我们的联系并不多,你怕打扰了我的复习,永远都是长辈式的鼓励和叮嘱。我在第二年的6月走进了考场,然后考了个还说得过去的成绩。我可没有电影里讲的那么励志,为了爱情发奋图强,然后考到恋人所在的学校。我最终去了遥远的北国,心里装着年少时无限的远方和无限的未来。

所谓异地恋,也就这么从我的高中过度到了大学。

你曾打电话告诉我说,体育选修课最终选了轮滑,在你尚未来得及畅想我们日后一起“刷街”的景象时,我就不留情面地丢了一句“你就没有一点儿自己的爱好吗,连体育课也选我喜欢的东西”过去;你曾发来自己喜欢的诗歌给我,告诉我说你在读我最喜欢的诗人的诗歌,我无语地回答:“我喜欢不代表适合你的口味啊”;你曾问及我喜欢的城市,佯装随意地说,你好确定目标,早我两年去那里“探路”,我觉得男孩子要有自己的抱负,沉默许久没有回复……你乐此不疲地向我靠近,接触我喜欢的事物,走我走过的城市,就连社交媒体上标点符号的使用,都在求得与我的极尽相似。

或许你预想之中的应该是感动,而我每次反馈的,是偏激而难以理解的毫不动容。我气急败坏地冲你吼:“你就不能有一点自己的个性吗?干吗总是什么都和我一样?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有点自己的主见和抉择啊?”

小的矛盾总能轻易铸造成最终的炸弹,心理上的芥蒂从中作梗,便会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矛盾和摩擦。我最终提出了分手,理由连自己也不记得。就像在一起时那样漫不经心,仿佛顺理成章一般。你打烂了我的电话,我都没有接,不知道那份绝情从何而来,总之认定了你不符合我心中的他,那个他,应该是与众不同的。

后来,在大学,我以“与众不同”这样抽象的标准谈过两个男朋友,他们要么才华横溢,要么篮球打得特别酷,但再没有人肯在马路上蹲下为我系鞋带,没有人关心我喜不喜欢海子或者顾城,没有人留意我有些强迫症的小固执,也没有人把我的爱好变成自己的习惯……原来,始终只有你,对我是真的与众不同的。

我想,在这样的时刻想起你,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但我也只有那时才恍然:你是曾经的高考状元啊,有着强悍的高智商和罗辑思维,有着对人情世故乃至大千世界独特的洞悉,怎么会没有自己的爱好与坚守呢。我一度责难你缺乏主见和个性,却很少想,你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离我更近。我眼中的没特色,只是你以你的方式,包容一切,然后爱我。

但这全部,对那时心比天高的我来说,都无疑是很久之后,后知后觉的醒悟。

原来,我在最桀骜的年纪,赶走了最爱自己的人。

这一年的盛夏,我再次回到了故乡,兜兜转转寻找着与你有关的痕迹,却找不到你。

我把你曾给我补习的书桌再次搬到了楼下,自以为是地试图让所有走失了的回忆,也完好地归位。

街尾的冷饮店换了老板,如果我在那里排队,是不是会等到你?

我坐在长街,续好茶等你。在茶凉之前,你,又是否会如期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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