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WANG Hui
城市原真性场所的死与生:唐山博物馆设计笔记
王辉/WANG Hui
城市历史地段和建筑的更新利用,面临着如何延生其原真性的问题。本文以唐山博物馆改造项目为例,针对这个问题中的物理原真性保护和社群原真性呵护两个方面,提出城市绅士化过程中敏感地延续底层市民日常生活的观点。
原真性,城市更新,绅士化,唐山博物馆
1改造前的广场
2-7改造前建筑使用情况
基于一组文革建筑遗产而改建的唐山博物馆建成已5年了,设计工作也伴随着这个凝固在1980年代的城市一夜之间被当今城市化浪潮溶解的巨变过程中。如今重新梳理这个项目的理论议题,不可避免地要讨论城市历史地段原真性的延生问题。
基于历史地段的城市更新已经是种老生常谈,其立场、观点和方法也有普世化的共识。这种更新,或曰绅士化,不可避免地是一种城市经济的投资行为,从而有意无意地把遗产保护作为获得利润的手段,而不是单纯的善意,其结果往往是貌似原真的躯壳保持了,而原真的生活不能再继续。绅士化使城市的灵魂丢失的问题,是莎伦·佐金(Sharon Zukin)教授《裸城:原真性城市场所的生与死》一书的写作出发点:“资本力量、政府、媒体和消费者品位所形成的文化力量共同推升了一种普遍性的、粉饰过的城市更新,也揭露了一种与城市居民对原真性起源的渴望与原真性新开端本身的矛盾:结果就是持续不断的社区更新改造。……新的品位取代了常住民的品位……中产阶层化的城市更新和时髦社区变成了都市体验的范式。至此,原真性成为了某种被精心选择的生活方式,一种表演,一种置换的方式。……当这种连续性中断,城市就失去了灵魂。”[1]1-6
这个问题也是唐山博物馆设计所面临的核心问题。对比于国际化工业时代和全球化后工业时代都普遍存在的千城一面的通属城市(generic city)景象,这个项目有极具个性的场所感:它源于1968年的毛泽东思想纪念馆,从两厢酷似人民大会堂和历史博物馆的建筑,可以看出中间的重檐建筑是对天安门城楼的隐喻。用这组不高的建筑群来微缩天安门广场,虽然会令今人哑然失笑,但倒是体现出那个革命年代朴实、率真的设计理念。当这个广场上矗立的当年比比皆是的毛主席塑像已成为当前城市中的稀缺品时,不难看到这里存在着一种很容易被抹掉的历史原真性。有意思的是,发展滞后的唐山一直还凝固在20世纪的城市水平,保鲜了这种已然陌生了的历史原真性,使之不是一个戏剧化的布景,而是一个日常生活场所。
这种日常生活性伴随着这个场所的去政治化而被加强,或者说它的衰败使之更接地气:3个严肃的建筑现在扮演着舞厅、驾校、计算机培训等等不太正经的角色。像历史博物馆在1980年代末被改造成了城市博物馆,却被粉刷了蓝色的墙漆,背对着广场开门,不与广场上游手好闲的人为伍。其实这种世俗化早有渊源,它的所在地在解放初期就被列为人民公园,在市民生活中占重要一席;在1976年大地震时,这里是城市的避难所,地震后的新城也向这个方向位移,使之成为城市中心区的市民日常公共空间。
因此,这个设计面临着延生这个场所的物理原真性和日常生活原真性的两个问题,甚至是两难。
8改造轴测示意
阿尔多·罗西(Aldo Rossi)在《城市的建筑》中写道:“在这本书中我已问过多次,一个城市制品(urban artifact)的奇特性是从何而来的?还在于其形式、功能、记忆,抑或其他?我们现在可以回答了,它始于事件,以及标记了这个事件的记号。”[2]纵观唐山,再也没有比这个场所更有城市记忆的地方了。托起中央主建筑的台阶使广场有了一个可以聚焦的舞台,在那个一有大事件就来场群众集会的极左年代,它是记载政治大事件的年轮;而今它又沦为市井生活的城市客厅,每到节日都有露天的群众汇演。市民们的记忆必然会链接到此处所发生过的事件,而随着旧的事件不断地被新的覆盖,这个场所积淀的城市记忆越来越厚实,最难以磨灭的就是对1976年大地震的记忆:那场几乎扫平了城市中所有建筑的大地震,它的记号就是少数的几栋地震前遗痕,其中最有个性的就是这组建筑,更何况它们是罗西所谓的城市纪念性建筑。场地物理的原真性是这种城市记忆的载体。
1.1寻找场所精神
这种物理的原真性的延续从何入手?路易·康(Louis Kahn)说过:设计是发现,而不是发明。在有原真性问题的设计中,发现“场所精神”,是维护其物理原真性的钥匙。古罗马人曾坚信每一个独立的存在背后还存在着它的守护神,场所中这种精神性的存在,或曰“场所精神”,不仅仅定义了事物为何,更定义了事物将成为何。由于事物内在与外在存在环境的不稳定性,会使这种精神性的存在从显性变成隐性,需要我们去发现。诺伯格-舒尔茨(Christian Norberg-Schulz)认为场所的结构是不稳定的,甚至会突变,但这并不意味着场所精神会蜕变。相反,场所在一定的范围内有包容性,并能够在一个不断更新的历史语境中等待着好的解释方式被发现。因此,揭示场所精神的过程,也是场所价值在不断变化的外在条件下的自我实现过程,而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意图必须纳入到这个自我实现的过程,才算是完美。在变化的场所环境中,场所精神的同一性保证了历史、现实和未来的辩证统一。诺伯格-舒尔茨说:“只有那样,我们才可以谈论活生生的传统,通过把它与本土建立的一套规范联系起来,这一传统使得变化充满意义。我们也许会再次想起怀海特的格言,‘过程的艺术是变化中保持秩序,在秩序中实现变化’。”[3]这种观点提醒设计师,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并不是一种偶然,而是对场所精神所指向的那个必然结果的钻研。
地震也把“凤凰涅磐”变成唐山的城市精神,而处于凤凰山脚下的文化性的博物馆项目又是从先前政治性的建筑中涅磐而来,使这个旧建筑的新生更有一种凤凰涅磐的色彩。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涅磐,将由我们所逐渐发现而不是发明的场所精神决定。按照诺伯格-舒尔茨的观点,场所精神不是关于“是什么”,而是关于“将是什么”,是隐身在这里的那个守护神的自我实现。面对在北京、天津城市化高潮中灯下黑的唐山,面对已然是唐山城市古董的这组建筑群,这个落伍的城市和这个破败的环境,都会激发起一种借改造之机令场所焕然一新的冲动。人们往往不会意识到1970年代末中国一南一北几乎同时开始了两个全新的城市建设:深圳和唐山。而今,与那个在东方之珠边上更耀眼的明星城市比较,相形见绌的唐山更容易激发起一种奋起直追的躁动。在当前不亚于地震冲击波的城市化作用力下,到处是推倒的、房龄不到30年的建筑,这个庸常的三线城市正在迅速地被全球化城市的新面孔所代替。如何能够锚固在自己的精神原点上,让这个建筑的再生去复苏这个场所的独特性,才是凤凰涅磐的真正实现。
9第一次广场设计
10建成后广场
1.2调整场所空间
在保持物理原真性前提下,用时代精神气息唤醒这个还沉睡在20世纪的场所,是设计的立场。视觉上,场所原真性的保持是通过小心翼翼地维护广场和凤凰山山体的关系实现的。凤凰山是博物馆的底景,博物馆是凤凰山的画框,如何原汁原味地保留这个已固化在市民集体无意识中的有机整体意象,是设计的支点。围合广场的3个建筑在体量处理上,靠山的中央主角建筑不变,中央和两翼之间通过更高的连接体来衔接,两翼的建筑在其中部增加高度。从广场一侧看,由于中央建筑足够宽,两翼加建后,凤凰山并没有被挡住,而更有弹性的建筑群轮廓线反而对山有更好的框景效果。两翼加建也微调了广场的高宽比。昔日被认为宏伟的广场和高大的建筑,对于早已熟知了摩天楼尺度的今人而言,则显得空洞而矮小。利用将两厢建筑中庭空间加高的机会,在原立面背后加出高大的背景墙,调整了建筑的尺度,微缩天安门广场的小人国感觉消失了。
这个场所需要绅士化,绅士化在这里不是贬意。改造前建筑的使用状态极其破落:文化馆的照明是裸线吊下来的灯泡,计算机培训教室里还保留着“马恩列斯”的画像,等等。这样的景象无可厚非地证明有把这个成形于文革初期的场所拉到当代时空的必要性。外观上,绅士化是通过材料对比来实现的。新建部分材料选择白色丝网印刷超白玻璃,用轻质材料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新建筑给原建筑带来的压抑感;白色玻璃温润柔和的质感,又突出了厚实的旧建筑;更重要的两种属于不同时代的外墙装饰材料的对比,拉大了新旧建筑之间的时代距离。绅士化的另一方面体现在使用有时代感的形体处理方式。原建筑群生硬的边界显然与自然的山体不协调,连接起来后更有问题。加建的连接体在靠山一侧的体量通过碎解,变成台阶状迭落的箱体,形成锯齿状凸凹的平面,把几何形体自然化,使整个博物馆与山体的界面由硬变柔、由僵变活,更有时代气息。可能更重要的是这种绅士化使旧建筑仿佛变成是怀抱在新加建部分中的展示物,从而使这个文革遗产变成博物馆最大的收藏品。
延续城市中有价值的地段原真的历史图像是个毋庸置疑的共识,但消费社会往往会停留于把这些图像当作有利润的消费品,而排斥了历史上真正地生活在这些图景中的社群,这是城市绅士化中不得不面对的一个负面问题。佐金说:“原真性必须被用以重塑所有权的权利。自称为原真性便暗示了一种对于城市的权利,亦即人权,这种权利是由居民的长期居住、使用和习惯发展而来的。……如果我们将原真性重新定义为让所有人可以在城市里生活和工作的一项文化权利,那么原真性也是个强有力的工具,与近年来城市更新中的负面效应做斗争。”[1]1-6
如果简单地理解绅士化是把一个历史场所进行现代化的改造,场所物理性的原真保持并不难,更难的是保持其使用社群的原真。以建筑师的职业技术角色切入这个项目时,不可思议的设计节奏(例如,在立项决策后两个月要完成施工图),必然使工作重点集中在实在的“物”上,而不是“空”的部分。在绅士化的新旧对比中,能更好地凸显旧建筑的或许是一个更有性格的广场。在整个设计过程中,经历了3次不成功的广场设计企图。
第一次是对广场的彻底重建。唐山博物馆的设计是从城市设计着手的。因为唐山城市不大,凤凰山公园又位于市中心,四周住区较多,在整体规划中,我们提出一个城市步行系统的设想,用一些串联了重要城市空间节点的捷径,让市民穿越公园上下班,从而提升宜居的幸福度。当时的3座建筑还属于3家不同单位,彼此独立,斜穿公园的捷径正好可以在建筑的间隙间通过,汇聚到大广场上。面对尺度超大、内容空洞的广场,作为外来的设计师,第一直觉是缩小和激化它。因此当把步行线引到广场时,为了不阻碍步道,3个建筑在地下连接,并围合成一个下沉的雕塑庭院,曲折的步桥架空其上。显然这种把博物馆露天展厅献给城市的思路与斯特林(James Stirling)设计的斯图加特美术馆异曲同工,姿态活跃的步桥也给这个呆板的广场空间添加了活力和亮色。这个貌似基于现状、又与时俱进的提案呈报后,却遭到了规划部门的否定,因为他们的第一顾虑是广大市民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方案,因为原来它是唐山市民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一个零消费的户外活动地。由于广场的铺地石材被错误地做成抛光面,人民群众将错就错,把它发展成一个理想的轮滑空间。经年下来,这已不是一般性的公共活动场地,而是一个城市剧场:更多的人是来这里围观旱冰球比赛和花样旱冰秀,并由此结成了一种熟人社区关系。在一个节奏缓慢、内容单调的城市,这样的公共生活是无聊的私人生活中的一道风景,一种寄托。显然,对于市民而言,保留广场空间更有意义。事实也证明了这点,这个一直是市民自娱自乐的场所,即使在施工期间,来此轮滑的人仍络绎不绝,好像被围挡起来的施工完全无碍于广场的市民生活,足见市民对广场功能自定义的力量。
11-14改造后广场
第二次是置换广场铺地。这样的思路还是基于把博物馆放在空间的本体上。随着对博物馆展陈有更多的了解,也越来越有一种“内脏外翻”(inside out) 的设计冲动。由于现有的广场铺地图案实在“俗气”,我们不加思索地重新设计了铺地,并别出心裁地把博物馆的展品介绍刻在铺地石材上。对于不收门票的公益博物馆而言,不一定能吸引多少观众。这样的广场图案设计,也许会让更多的人产生对博物馆展览的好奇。显然,这个思路还是以博物馆为这个空间的本体,而事实上,无论这3座建筑的内容是博物馆还是驾校,这个广场的功能早已被市民的日常生活定义。假如这个广场设计理念真能实现,雕刻出的坑坑洼洼的表面肯定不再适合轮滑。所幸的是工程造价不允许置换广场铺装,这个想法没能实现。
第三次对广场的手术是对其尺度和层次的深化。显然,广场过于空阔,会把本来就是微缩天安门广场建筑群的3个建筑在尺度上显得矮小。在增加了角部连接点的体量后,两翼的建筑的外皮也用更高的展厅作为背景,从而调整了尺度感。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在原来广场的花池基础上设计了一圈与C型建筑群反咬的C型“城市沙发”,缩小了广场尺寸,并在统一感过强的氛围中植入了一些多元化的元素,而又不毁坏这种统一感。显然这个设计有两个微调:庄严肃穆的政治化空间向轻松活泼的市民化空间的微调,呆板统一的向心性空间向多样自由的离心性空间的微调。让开敞的大广场环抱在那些可停留、休息、交流、娱乐的小空间中,让人在这个空间中有领域感和归属感。当这个方案就要实施时,又遭到了管理部门的质疑。一位领导电话问询我:绿篱有多高,蹲下来是否能被人看见?言外之意,这个场所是否最终会沦为随地大小便的地方?这是一位久居一线城市、世界城市的建筑师始料不及的问题,却又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于是一个三线城市的现实环卫问题一票否决了这个手术方案。所幸的是业主还是很认同我们的“城市沙发”理念,只是沙发改成了硬质的条石。更幸运的是在预算有限的条件下,这些条石是整石做的,而不是面板,保证了“城市”这个称谓的体面。在冷冰冰的广场引入更多的树荫,既是视觉的需要,也是使用的诉求。遗憾的是,在政府项目都不可避免的“抢工期”劫难中,最终种上的那些树根本不是苗圃里来的大胸径的观赏树,而是野山坡上的歪脖子秃树,既没能实现植树的视觉目的,也毫无绿荫意义。好在群众来广场锻炼和休闲的时间都是上班前、下班后,烈日的影响不大。
15.16“城市沙发”设计方案
17.18改造后广场的“城市沙发”
博物馆作为公益机构是免费开放的,博物馆敞开给普罗大众的不仅仅是展厅,还有各种功能模糊的室内公共空间。由于原建筑是水平展开的,串联起来“使用率”并不高。但我们充分认识到非展厅不等于没有使用率,相反它们有可能更是市民们溜达的空间,可以变成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是广场的内化。因此,那个能在室外广场实现的城市沙发,能在室内更舒适的一条长长的内走廊上实现,并伴随着开放图书室、文物图书馆、演讲厅、礼品店、餐厅等等配套功能,使博物馆更成为一个大众化的城市客厅,而不是专业的展陈空间。
回到原真性问题,历史文物的保护观念是现在的普遍共识,已无讨论的必要。有必要的是洞察两种做法会导致原真性的死亡。一种是在历史环境条件消失殆尽的前提下原教旨主义式地保留原真性。另一种是只关注物理原真性,却置换进了那些与原真使用者无关、甚至抵触的内容,这点在居住建筑中表现为绅士化后的城市是原住民所消费不起的;在文化建筑中则表现为绅士化后的城市变得过分阳春白雪。这两种死亡是当今城市绅士化复兴中的通病。这个现象的观察者莎伦·佐金说:“原真性并非苏荷区舞台布景般的历史建筑,或者是时代广场的灯光秀;它是一种生活和工作的连续过程,是一种日常体验的逐步积累,一种人们对眼前房子、身边社区每天依然如故的期待。当这种连续性中断,城市就失去了灵魂。”[1]8因此,原真性的延生不仅仅是历史场景的延续,还是作为主体使用者的城市底层市民日常生活的延续,这点是唐山博物馆在设计过程中不断要解决的问题。当我们看到,即使在施工围挡期间,人们继续在依然开放的广场轮滑;而这我们拍摄完工后的广场上,总是有玩花样轮滑的人主动游到镜头前一展风姿,能感触到这个公共空间的灵魂的延生,而它所依附的那个残败的躯壳也完成了一次润物细无声的华丽转身。
[1] 莎伦·佐金. 裸城:原真性城市场所的生与死. 丘兆达,刘蔚 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2] Aldo Rossi. The Architecture of the City. The MIT press,1991: 106.
[3] 戴维·哈维. 正义、自然和差异地理学. 胡大平 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354.
19.20唐山博物馆后山
项目信息/Credits and Data
客户:唐山市政府投资工程建设管理中心
设计/建成:2009/2011
用地面积:49,008m2
总建筑面积:24,444m2
设计单位:都市实践(北京)建筑设计咨询有限公司
建筑师:王辉,吴文一,杜爱宏,郝钢,张永建,刘银燕,陈春,张森,刘爽,成直,郑娜,魏燕,刘妮妮,杨勃,陈岚
合作单位:北京龙安华城建筑设计有限公司
合作单位设计团队:陈东伟,吴利利,殷宏,龙湘珍,王晓芳,刘永蝉,王福成,赵琼妮
景观设计配合:北京蝶梦景观设计有限公司
景观设计团队:谢小英,雷旭华,瞿志
摄影:陈瑶
The Death and Life of an Authentic Urban place: Notes on Designing the Tangshan Museum
Renewing the urban historical site and buildings,it is inevitable to deal with the issue of how to preserve its authenticity. Based on the experience of the Tangshan Museum design, this article answers such a question from two points of perspectives: maintaining the authenticity of its physical environment, and sustaining the authenticity of its social users. It concludes that urban gentrification should sensitively sustain the daily life quality of the urban lower cl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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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RBANUS都市实践
2016-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