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桉锜
秋天的余晖还未散尽,乡村里的袅袅炊烟在空气中萦绕开来,氤氲弥漫。村外,河边整齐的稻田泛着金光,稻子随着微风有规律地摇曳。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在老屋前忙碌着。
那个人就是我的姥姥。
姥姥叫王素洁,今年75岁。
7岁那年,家人把姥姥许给了比她大5岁的姥爷。17岁时,正值青春韶华,她就已为人妇。19岁时,大儿子出生了,姥姥做了母亲。欣喜之余是伴着无尽的操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她辛勤的拉扯下,6个孩子长大成人,各自有了幸福的家庭,如今已四世同堂。她依旧为子女操劳,每天忙碌着。
姥姥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她经历了贫穷与饥饿。那个年代,一家8口人住在一个泥砌的土房里,没有玻璃,旧木的窗棂只能拿牛皮纸糊上。到了冬天,一家人就在土炕上冻得瑟瑟发抖。
那个小土房里,却保留着6个孩子对母亲最深切的记忆。那时,还没有电灯,到了晚上,母亲就会点上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不仅照亮了屋子,也驱散了孩子心头的黑暗。夜深时,每当孩子醒来,映入眼帘的总是昏黄灯光下母亲忙碌的身影,或缝补衣服,或编制炕席,或缝制棉袄、鞋子,从不见她有半点歇息。破晓时,晨寒袭人,母亲又是第一个起床,用冷水洗了脸,从屋外背了捆柴火,把已经转凉的炕烧得热热的,又细心地给每个孩子压了压被角。随后,她就展开了一天的劳作,做饭,洗衣,种地……我不知道,当清晨的寒风灌进衣领里,亦或用冰冷的井水一遍遍地搓洗衣裳,这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姥姥的心是暖的,因为土房里有她最深爱的6个孩子。
那时,姥姥、姥爷在生产队挣工分,一家的生计全靠队里分给的粮票、布票、油票……根本没有多余的钱给孩子们做衣服。姥姥只好让小一点的捡哥哥姐姐穿剩下的。那些旧衣服也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花花绿绿,色彩错杂。但爱整洁的姥姥,会在衣领、衣角缝上裁剩的花布条,让每件衣服看上去像新的一样,让每个孩子都不会受到别人的嘲笑。
在姥姥家,最热闹的日子就是过年了。大年三十儿,整个村子都沸腾起来。屋外,“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漆黑的天幕,映照了阵阵火光;屋内,几个孩子围坐在小圆桌旁,听着父亲讲得绘声绘色的故事,还有两三个孩子,围在大铁锅前,看着一个个圆滚滚的饺子在沸水里翻滚。老大舔舔嘴角,老五望眼欲穿,这是一年里唯一的一顿饺子。“呼啦”一声响起,母亲打开大锅盖,一大股白雾冲了上来,熏在脸上,暖暖的,是家的味道。小圆桌上,6个孩子围坐一圈儿,饺子一上桌,只听见6双筷子快乐地碰撞声和大口吃饺子的吞咽声,谁也没留意到母亲微微上扬的嘴角,以及那满含爱意的眼眸。大年初一,孩子们从炕上蹦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压在被褥底下的新棉袄和花布鞋。那是母亲熬了好几夜的成品。男孩梳着整洁的小分头,女孩扎着漂亮的花头绫,蹦跳地挨家挨户去拜年。又到了夜晚,6个孩子挑着玉米秆做的小灯笼,在院子里嬉戏。泛着银光的细雪,与明亮而又透着黄晕的灯光交相辉映,一年的苦楚在一刹那烟消云散。
姥姥只有小学四年文化,没能读书是她一生的遗憾。所以,姥姥一直奉行“苦不能苦了孩子的教育”。她对6个孩子的学习十分重视。无论生活怎样拮据,她从没拖欠过学校的课本费。6个孩子也很争气,成绩都很优异。每当孩子们把奖状捧回家,姥姥总会欢天喜地,把奖状依次糊在墙上。有人来串门,姥姥会满眼自豪地向别人展示墙上的奖状,诉说自己的骄傲。妈妈说,姥姥是她前行的动力。那时候,煤油灯下的夜晚,6个孩子忙着写作业,姥姥就在一边缝补,永远也不见她停歇。就这样,姥姥培养出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我的妈妈。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如今,姥姥已白发苍苍,原本挺拔的后背被人生的风霜雪雨压弯,原本光泽的面孔布满了道道皱纹,原本白皙的双手被无情的岁月刻上了苍老的痕迹。但她依旧劳作,宁愿顶着炎炎烈日,也不愿享受一刻清闲。我知道,不是姥姥不累,而是她多年养成的劳作习惯,更是她对这个大家庭的爱。她的爱,如此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