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孜
2014年的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从公布库哈斯作为展览召集人的那一刻,业内的国人便巧合的几乎没有对其进行过多的关注,其中更多的原因便是库哈斯那本《content》里那四张辱华图片肆意妄为的将cctv和tvcc的造型明着表现为色情的潜台词也相当程度终结了外国和尚在此地乘斋的风气,尽管后来知道库哈斯召集了有史以来参展国家最多、最为复杂、奢华的一届展览,从一些资料看到2014也有部分展览足够值得看一下,但现场展览就是这样,选择错过的不觉后悔,这是有骨气头的中国建筑从业者该有的脾气和态度。
孤傲不可取,世事有可学的还是需要学,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初衷最终是交流和互相激励。也许是组委会意识到了上届的莫名其妙,也许是两年来世界范围内自媒体的磅礴壮大、大众群体本身的诉求几何式增长,又或者是反精英主义情绪的出现……种种因素使得大伙把眼光期盼地望向后来的2016。公布召集人那一刻,心里石头落了地,一位接地气的建筑师亚力杭德罗·阿拉维纳(alejandro aravena)谦逊的出现在世界面前,或许也出于同样的原因,这位来自智利的建筑师在同一年获得了建筑界普遍认为的最高荣誉——“普利策”建筑奖。
十多年前,在图册上看到他的作品伊基克市政府经济适用房项目,看的羞愧难当,单户总造价不足1万美金,却给这些贫穷的人们找到了生活的尊严,彼时的中国房地产和公建大潮正在上岸阶段,对于居住及公共服务的要求除去刚需之外,更多的也是尊严的觉醒,凡人的尊严,当为行业的责任,更是建筑二字当有的属性。
对于国内的建筑行业来说,初学建筑的设计师,所学的设计总是跟着年纪走。先是幼儿园,然后是学校、办公楼、住宅、大公建……这种教学模式据说来自东西洋的教育制度混合,让立志成为建筑师的人从小到大了解清楚最基础的凡人的需求,然后才是为上层服务,从而建立起建筑师的最基本概念,这是建筑对其作用的第一阶段认识;到了第二阶段,开始详细学习人在使用建筑时的各种尺度,细到主妇低头炒菜时需要的台面高度,这是对功能的认识,加深对你我皆凡人的关怀;毕业后建筑师从业过程中,从楼梯、厕所详图画起,带着安全帽开始钻工地,这是对建造的认识,明白满足凡人需求的实现过程。经过这一整套过程的人,站在本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现场时,体会到的震撼和感动,是无法用语言说的清的。恰好耳机里传来一首《平凡之路》,歌颂的是你、是我、是他/她。
这也是本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所要表达的。
大部分开发者,自十几年前上岸时苦过来,见识并亲身经历了土地整理、建设招标、定样上墙、抢工交付等等挣扎的过程,产品一代代升级、利润一点点下滑,其中不乏有心的,为的不止是超额的回报,也知道给用户门前多加一盏灯,或是增加一只雨伞勾的细节。开盘买房时见过有拿毕生积蓄奔跑着的老人,用手绢摊开一张张心血;刚建好的剧场里小孩撒欢的跑着,身后那是心里更撒欢的父母……这些也是凡人伟大的诉求,有追求的那部分开发者,都看在眼里,提高品质成了这种感动的反应。
而作为一个面向大众的展览,在推出的时候不仅要考虑到给从业者们一些新的启发或者是方向,更是要考虑到大众对于本次展览的观感体验。作为召集人,阿拉维纳要照顾到这两种观众的观感体验并非易事,偏向任何一边都会让整个展览变味,只有荤素搭配才能满足所有凡人的口味。他必须通过一种强逻辑谱诉这支写给凡人的歌曲并且引起广泛共鸣,这才是作为威尼斯大展系统的建筑展的最重要任务。好在他选择了一个完全没有理解异议的主题“reporting from the front”前线报告)来框定,在此主题下,分展的内容自动变成了参展者俯下身子去人间调研的态度,全都发生在这个强逻辑之内,甚至特别展中的扎哈·哈迪德展,也突破性的展示出了这位传奇女性建筑师走下神坛的一面。
特别展览位于卡瓦利·弗兰凯蒂宫(palazzo franchetti)宫,著名建筑师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一生的回顾。看过了太多她的展览和实体建筑,唯独这次看见了亮白曲线之外的东西,那就是许许多多她生前的视频、照片、绘画、笔迹等作为凡人的展示,这里面有她少见的笑容和沉静。确实在她离开之前,几乎每年都有她作品落成的轰动,每次轰动她就更接近大众难以企及的顶峰;而当大师陨落,一张张照片看过去,她年轻时那张回眸一笑的腼腆的脸,居然成为本次展览里印象最深的建筑师的面孔。
接着开幕奖先表明了态度,将本届双年展金狮奖终身成就奖颁给了巴西建筑师保罗·门德斯·达·洛查(paulo mendes Da rocha),这位有些偏执的不断使用对清水混凝土和素面朝天的建筑构件的老人似乎坚守着现代主义原始模型的最后一块阵地,对于奢靡的内外装饰始终保持不屑一顾的态度,这是对建筑工匠技艺的歌颂和肯定,他的作品表现出了平易近人和触摸欲望的特质。在某些光线条件下,路过的平民们甚至会觉得这些素砼建筑就像一块块早餐上刚切好装盘的粗面蛋糕。
然后至少有两个国家或专题展直接找到更为底层的凡人。那就是今年成为西方世界主要事件的难民问题。对于难民的思考在本次双年展上已经不是几排图板那么简单,各场馆不但是对于难民使用的各种建筑的方案征集进行了详细梳理和总结,更是直接拿出落地且已实行的案例来,不但建筑物直接变成收容所、建筑物直接成为难民服务机构、建筑群落直接变成聚落,建筑物的“家”属性在难民问题上展示出温暖的一面,温馨感人,人类有望。
另一条贴着平民身体的隐线也贯穿着多处展览,那就是拥挤问题。紧迫感、压力、不安等等城市生活中人人都时刻感觉得到的气氛和情绪被空间化,有的展览将城市单方人口指数过高引起的居住拥挤、工作拥挤、就医拥挤、教育拥挤等现实问题直接陈列在观众面前,更多的则是依靠建筑尺度把握,让凡人都面临的心理抉择问题——“去大城市挤车还是去郊区放牧”在展览现场手术现场般剖析开,这里面能引发共鸣的太多太多,建筑此时既成为了表象又成了承载。
最后是条明线,是用了能够引起各种专业非专业观众共鸣的构筑物作为展示手段,破了专业图纸的壁垒,这部分展览没有过多使用当代艺术似的模棱两可,而是从策展到呈现,都遵循了建筑系列的表达习惯,无言之意,凡人体会。总的来说,本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给凡人以展示,给凡人以机会,以关怀、体验、温暖,各个国家、团体组织的建筑师坐在草地上跟路人一样,不再穿紧绷的外套,不再戴猫头鹰眼镜,也不再讲鬼话,直接套短袖无领衫,聊到晚上支起一盏小灯,聊到动情处有哭声,聊到天上星星亮起,接着太阳照耀大地,大地上的房子本都是凡人一砖一瓦一沙石盖起来,凡人有了儿子,凡人有了徒弟教他们盖房,凡人说我饿了我要喝水,水要干净,修井,井打下去屋子歪了,凡人说不要紧,明天我去山里砍树回来加固吧,凡人坐着船进了山间湖泊,湖泊延绵万里汇进海,路过一小水城,城也是凡人修的,用的石头,水城里信神,凡人下船也信了,一起盖房子,是会堂,会堂修好,周末聚,翻开一本羊皮纸的书,唱起一段凡人写给凡人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