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杨林 编辑 方奕晗
“灰色”窦靖童:我都没有真正了解自己
文 杨林 编辑 方奕晗
19岁的窦靖童,从出生至今一直行走在世人视野之中,行走在舞台上,行走在音乐中,也行走在勇敢做自己的灰色地带
5 月末的一天,临近中午,位于北京三元桥附近的五星级酒店里,会客室的大门缓缓推开,四个经纪人鱼贯而入,在门口站成一排。
窦靖童快步走了进来。她刚刚吃过“早点”,脸上画着淡妆,态度谦恭,甚至带着点拘谨。
站在我眼前的并不是一个看起来很酷的女孩,早前新闻图片上亮眼的粉色或绿色头发已经回归原本的黑色;白色圆领T恤外面,套了一件花格子麻质长袖外套,按照经纪人的说法,“不化妆不拍照时,她都穿得很随意”。只有当这个19岁的姑娘偶尔侧着头微笑起来,嘴角轻微上扬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些许孤傲劲儿。
在陌生人面前,窦靖童把自己包裹得严实。无论问起什么,你都很难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思考问题时她喜欢歪着头,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她看起来有些疲惫,采访开始没多久,她就吐槽最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宣传新专辑,“根本没时间进录音棚”。那一天,窦靖童的行程几乎是满的,有电视台专访,也有杂志来给她拍照。睡眠不足和精力分散是她目前最大的困扰。
所有人都对这个从出生开始就备受瞩目的孩子充满好奇。
如果不是因为窦靖童,这张名为《Stone Café》的专辑其实平淡无奇。纯英文歌词,流畅得近乎无可挑剔的编曲,每一首歌都充满少女的小情绪。但是,她那张被排版设计割裂得七零八落的脸庞出现在专辑封面上,依然引得无数歌迷感慨,“她是窦靖童啊,整个华语乐坛都在等着她长大”。
“我的名字是假的,你们为我生造了整个世界。你们把我放到云端,又玷污了我的身份。”《Bitter Sweet》是新专辑中窦靖童最喜欢的一首歌,歌词里透着一股暧昧的灰色。“我不喜欢要不然就是黑暗,要不然就是白。我觉得整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那个灰色地带是我愿意去探索,愿意去承认的。”窦靖童说。
这似乎是她目前最喜欢的一种状态—头顶着父母巨大的光环出生,年少叛逆,自我熏陶;执着于在黑白之间自由行走,追求自我体验、直觉以及本能,至于旁人的评价,她统统不在乎。
几乎每个人都在窦靖童身上寻找王菲当年的影子。1989年,王菲凭借歌曲《仍是旧句子》在香港歌坛出道,同年发行首张个人专辑《王靖雯》。那一年,她20岁。
这看起来像是一种生命的延续,同样是成名于香港,同样是少年得志,甚至同样困惑于名利场给自己带来的意外。刚出道时的王菲一头短发,画着TVB风格的妆,对着镜头发出感慨:“我现在的困扰是,我太红了。”相比之下,一身中性装扮的窦靖童告诉我,她只想做自己,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
这是她的坚持。
在窦靖童的观念里,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不需要给出解释。她不觉得接受采访会有助于别人了解她。“我表达不清楚我到底是谁,我自己都没有真正了解自己,你们怎么可能通过我说话来了解我?”
“如果你想了解我,就去听我的音乐。”窦靖童说。
即便是音乐,她也不强求得到别人的认同,甚至不希望人们带着任何一种心情和情绪去欣赏她的歌。“就算是他们听明白了,对我也不会有一个完整的了解。就好像我读一本书,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地理解作者想要表达的意味。”
“我是一个不愿意把事情说得太明白的人。”她用创作歌词时的状态来描述这种感觉,“如果能听明白,那就听明白了,如果听不明白也没关系。”
新专辑里有一首写给妹妹李嫣的歌,她为其取名《Lola》。窦靖童在歌词中描绘了一副世外桃源景象,提醒歌中的小姑娘:做自己,不要变。“它是写给李嫣的,但跟她又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借用她的形象。歌里的城堡、田园完全是想出来的。”窦靖童说,写词不是非要意思清晰,只要句子有美感、有画面感就够了。
窦靖童第一次正式亮相是在东京。2015年8月,她在“New Sunny音乐节”上现场演唱了《May Rain》、《Drive》、《Bitter Sweet》等5首歌。舞台上的窦靖童身材瘦削,穿着黑色摇滚背心,露出手臂上的文身。这样的着装风格延续至今,“酷”是几乎所有媒体和粉丝给她添加的标签。
她第一次展露音乐才华是在4年前。2012年12月,窦靖童在新浪微博上发布原创作品《With You》。那一年她15岁,在北京的国际学校读高一。按照她的说法,当时已经对规整的学校教育感到厌烦—她的成绩不怎么好,只是勉强及格;她喜欢唱歌,但尚不明确这种喜欢是不是到了要以此为职业的程度。
虽然从小浸染在音乐圈,但窦靖童从13岁开始才正式接触音乐。那一年,她和几个同学一起组了个乐队。那是一段她作为“准音乐人”的快乐时光,整日和其他成员一起,吊儿郎当的,乐队连名字都没有。别的乐队每天都在排练,而他们即使排练也是坐着聊天,“过一会儿扒拉扒拉琴,就是玩嘛”。
一年后她决定放弃在中国的学业,去美国学习音乐。入学前,新学校要求提交三首原创作品,《With You》就是其中的一首,也是她第一次尝试写歌。“这首歌只花了半个小时,摸了几个和声就摸出来了”。
窦靖童在美国的学校里待了3个月,她将那视为“自我雕刻和改变”的时期—不断在学业和理想之间徘徊,只听从自己,不征询意见。最后的结果是,理想战胜了现实,她从学校退学,明确地要做歌手,像她父母那样。
她前往洛杉矶录歌。在那里她不停地搬家,睡了一年沙发,长的一个月,短的一周,所有家当都装在一个拉杆箱里。
采访中,除了讲起幼时奶奶给自己唱的京剧和儿歌,窦靖童几乎没有提到过家人。她直言自己很少听取别人的意见。“如果我真的没有把握,才会去征求朋友的意见。但如果不是那种对错分明的事情,我就自己拿主意。”
“她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像这个年龄的人。”经纪人珊珊说,“到处游走的经历对她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她面对事情很从容。”
独立和从容的另一面是隔离感。录《Chimes》的冬天,窦靖童住在伦敦一间不供暖的阁楼里。每天起床,她先泡一杯热茶,然后捧着去录音室。窦靖童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描述自己当时的状态,“整个人是非常冷、非常隔离的状态,但又不是那种不好的隔离,有点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把这称为可以接受的灰色地带。今年1月窦靖童发了新单曲《Brother》,MV里第一个镜头是倒悬着的上海。整个画面呈现了灰暗的天空、逼仄甚至略带压抑的城市、雨后湿漉漉的楼顶。虽然创意来自导演,但现实生活中窦靖童对宽敞的屋顶也情有独钟。她觉得那是一个浪漫的地方,不是因为空旷和视野开阔,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隔离感。
工作之余,窦靖童只喜欢做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旅行。她走过太多城市,除了常住地香港之外,在绝大多数城市里她都感觉自己像个过客,“很难说我是否喜欢一座城市,或者厌恶一个地方,到目前为止这样的地方还没有出现”。
她喜欢的另一件事是听歌。窦靖童告诉我,她可以戴着耳机连续听十几个小时。她酷爱各种外国歌曲,有一段时间,近乎疯狂地在外国的音乐网站上搜索各种音乐,十首二十首地下载下来,反反复复地听,听腻了就再去找没听过的。
“现在能听到的音乐比以前多太多了,好的音乐也多太多了。”窦靖童庆幸自己生活在这个时代。不过,父辈音乐人让她羡慕的地方在于,不用像现在这样受太多束缚,“歌手出专辑不需要做很多宣传,也不需要上电视什么的。而现在大家都觉得这是歌手的责任。”
她不认为自己是很好的歌手,“这个世界上多一个我,或者少一个我,不会有很大的不同。可能只是少了一个喜欢音乐的人,仅此而已。”
即使今天,窦靖童也不想通过音乐表达任何东西,更多的时候,音乐对她来说只是记录,随意地写下,以免日后忘记自己成长过程中的某一种心情。
她抗拒任何带有仪式感的东西,略带刻意地试图逃避隆重的感觉。
很多人曾经问过窦靖童,等她老了那天,再也唱不动歌了,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喜欢音乐。她的回答永远是一样的:“没关系,我不一定要去做音乐,听音乐也会很开心。”她一直强调,音乐不是她谋生的手段,而是一种基因带来的精神支柱。
一个可以支撑这种说法的细节是,她不喜欢乐理。作为音乐人,窦靖童至今不识五线谱。她努力尝试过,但越学越乱,永远记不住哪个音符是在哪条线上。
对此她的解释是,乐理知识会把人框死在一定的音乐认知范围内,“本来音乐就是一种感觉,自然而然发生的一个东西。你非要告诉我这是为什么,那是为什么,我只会越来越乱”。
“就是好不好听,让人觉得好听的就是好音乐,否则就不是。”她从不担心这种近乎随心所欲的与音乐相处的方式会对产生某种局限,“它可能是有限的,但这是我自己的音乐啊,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呢?”她甚至刻意地享受这种局限,并将其定义为自己的风格。
熟悉窦靖童的人都说,她个性鲜明却不张扬,叛逆中带着谦虚。虽然一再抱怨被安排的宣传活动太多,但对于记者抛出的所有问题,她都不抗拒,有问必答。见面时,我能明显感觉到她在纠结,是否应该和陌生的我握一下手—最终,出乎意料地,她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