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乃清
“葡萄牙的海岸成了流亡者最后的希望。对他们来说,正义、自由和容忍要比家庭、生活更有意义。”——雷马克,《里斯本之夜》
漫长的一天。早上我还在马赛老港喝着鱼汤,中午搭乘TGV(法国高铁)北上折回巴黎,夜晚飞抵欧洲大陆最西端这座城市。
星星点点的白从玻璃海中泡沫般漂浮起来;飞机盘旋而下,粉红、淡黄、浅绿……耳畔仿若响起葡萄牙诗人佩索阿的“魔咒”:“里斯本有着不同颜色的房子。”
这是一座高低起伏的七丘之城,各个小山坡蜿蜒而过、彼此拉伸,最后在广阔的特茹河入海口聚拢,里斯本的城体和世俗生活就在这些山坡上绵延生长。
葡人和我们印象中的欧洲人外貌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不时尚、不张扬,带着某种古帝国的独特气韵,眼神中甚至有几分东方味道。
葡萄牙姑娘Ana会说汉语,自己取了中文名“雷月”,她笑嘻嘻地介绍:“就是那个‘雷人的‘雷。”最近她接了一份零活:将葡萄牙某售楼公司的宣传资料译成中文。“中国的有钱人,买下葡萄牙的别墅,就能办移民了。”
雷月领我一路前往加雷特街,据说佩索阿的魂魄在这条大街上游荡,那里有他生前常去的“巴西人咖啡馆”。葡人爱喝BICA(黑咖啡),早起一杯,两餐间慢慢“品”两杯,一百多年来,“巴西人”是几代知识分子聚集地。
推开绿色木门,巧克力色天花板垂下古旧吊灯,墙壁被漆成诡异的深红,上面挂满Art Nouveau风格的画作,一看就是诗人、幻想家和捣蛋分子钟情的款。
最早的咖啡客都是航海冒险家,如今他们的第五代只是这座欧洲边缘都会的无名之辈。过去那张谈论新大陆纵横捭阖世界版图的桌子,现在话题变成了欧盟和葡萄牙某政党,咖啡机“嘎吱”叫,好像把空气里一切对立因子都搅碎了……
不同于他大航海时代的前辈,昔日在下城区工作的佩索阿只是个平凡会计,他声称自己对七大洲任何地方都没兴趣,他只游历自己的第八大洲:“即便整个世界被我握在手中,我也会把它统统换成一张返回道拉多雷斯大街的电车票。”
亮黄色的28路老电车,载着里斯本的旧梦,叮叮当当向东行,从特茹河边的贸易广场缓缓爬上山顶,驶过巍峨的教堂城堡,驶过罗马时代的断壁残垣。
“陆止于此,海始于斯。”卡蒙斯的名句,道出这座城深蓝的诱惑。
1501年,为庆祝达·伽马首航印度,曼努埃尔一世下令建造恢宏的热罗尼姆修道院,工程延续了1个世纪。走近整栋建筑,三百多米长的迤逦身躯和30对直刺天穹的塔尖震慑人心。主教堂南门石雕精美繁复,仅一门面,就将曼努埃尔风格发挥到极致。主堂内圆穹飞动,宛若幻境。1755年11月1日,里斯本遭遇9级大地震,整座古城毁于一旦,9万人命丧黄泉,惟独这座修道院屹立不倒,佑护了当时在此祈祷的全体王室成员,修道院因此披上神圣光芒。
佩索阿的遗体后来也被安放在修道院静寂的回廊中。这个生前默默无闻的里斯本小职员,每天下班后在租来的房间里爬格子,写下的呓语却让半个多世纪后的欧洲文坛为之魂颠。
离开里斯本前一晚,全城百姓刚过完圣安东尼奥节,七八条窄巷汇聚的小广场上,老老少少烤着沙丁鱼,喝着Ginja(苦樱桃酒),载歌载舞,畅笑到深夜。彩带起舞,孩子和狗在穿梭飞奔,空气中四散着快乐因子。一切的一切,在这迷人的“一团乱麻”的小巷里喧嚣、流动、生机勃勃地活着。佩索阿的老灵魂在一旁喃喃自语——“多拿些酒来,因为生命只是乌有。”
贝伦塔 Torre de Belém
地址:Torre de Belém,1400-206 Lisboa
www.torrebelem.pt
热罗尼姆修道院 Mosteiro dos Jerónimos
地址:Pra?a do Império 1400-206 Lisboa
www.mosteirojeronimos.pt
编辑 翁倩 rwzkhouchua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