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郑挺颖 胡仲涛
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前副总工程师程晓陶:智慧城市建设助力防汛能力提升
◎本刊记者 郑挺颖 胡仲涛
在今年7月长江中下游各省的抗洪抢险中,有网友称武警官兵所用的抗洪抢险工具基本还是铁锹、沙袋,与1998年的抗洪相比,看不出有啥技术进步。又有其他网友贴出了奥地利、德国的“抗洪神器”——移动防洪挡板,称欧洲国家早就用上了高科技的抗洪器材,我国应该尽快引进……那么,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8月4日,《环境与生活》记者就此采访了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前副总工程师程晓陶。
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前副总工程师程晓陶 郑挺颖/摄
程晓陶教授长期追踪防洪抗旱的工程技术应用,对水利科技有较为全面的了解,现担任行业权威杂志《水利学报》的主编。
8月4日,一个炎热的午后,《环境与生活》记者来到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程晓陶的办公室。他3日晚上刚从武汉调研回来,话题也就从武汉这次洪涝灾害谈起。
微信朋友圈里流传一篇文章,大意是说,武汉内涝的主要原因是湖泊面积大幅度减少,导致雨洪蓄滞能力不足。《环境与生活》记者问程教授如何看待这一说法,程教授解释:“武汉在城市扩张中,确实存在侵占湖泊的现象,为此2007年起就启动了编制‘三线一路’的湖泊保护计划,2012年,又在全国城市中率先成立了湖泊管理局,组建了执法大队,对蓝线以内的水域面积严禁侵占。”
程教授说,这次武汉受淹时间最长的南湖周边小区,实际是早期进入湖滨带建设的,而湖滨带在湖泊纳蓄雨洪、水位升高时原本就是会淹没的地带。所以有媒体评论,“你要让水无家可归,水就让你有家难回”,教训是很深刻的。我国在前期迅猛城镇化进程中,挤占湖泊、扰乱水系、加重水患的现象具有普遍性。为此,程晓陶指出:“如何在城市发展规划阶段,就基于洪涝风险的辨识与评估,避免随意挤占河湖水系产生的巨大危害;对已经形成的既成事实,如何采取切实有效的风险防范措施,是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在城镇化大潮中,我们既要为城市开拓必要的发展空间,又要有效抑制洪涝风险上升的态势。”
在这次长江中下游抗洪中,很多人联想起1998年的抗洪。程晓陶向《环境与生活》介绍,1998年众志成城的抗洪壮举对举国上下触动很大,此后防汛抢险器材这方面的研发引起了重视。当年长江堤防在持续高水位的浸泡下,管涌、散浸、塌坡等各种险情数以千计,但长江干堤仅出现江西九江一处决口,若非严防死守,灾情会严重得多。但是洲滩民垸的圩堤垮了很多,如两湖地区保护面积在千亩以下、千亩至万亩间和万亩以上的圩堤,分别垮了98%、35%和20%。程晓陶解释说,我国的堤防主要是土堤,且是历史上逐步形成的,经常是大堤里面包着小堤,还有闸、涵等各种穿堤建筑。由自然(獾洞、鼠洞或堤下古河道的存在)或人为因素形成的隐患很多。过去防汛抗洪主要依靠人工巡堤,查险排险。一旦发现不及时或处置不当,就可能酿成溃堤的后果。
1998年大水过后,有些厂家声称拥有可探测堤防隐患的先进设备,为此,国家防汛抗旱总指挥部办公室专门选了一段堤防,预先在里面设置了各种隐患,组织相关厂家带着仪器来大比武,看谁能找出问题来。“比赛结果如何?”《环境与生活》记者问。程晓陶回答:“水平有高有低,但没有一家的仪器能测出全部隐患。不过,自那以后,经过研发,我国堤防险情探测仪器的技术水平大有提
高,现在已经可以对堤防进行较好的体检了。”程教授还介绍,“现在排险器材也有进步,过去发现管涌,就是靠人挑肩扛,用麻袋去封堵。现在已经有一些专用设备,如今年就有钢制的装配式围井围板应用到管涌的应急处置中。”
“要说抗洪抢险的经验和技术,我们国家在世界上还是名列前茅的。但是不同江河的特性不同,各种技术也有其适应的范围,如黄河的堵口技术就难以用到长江上。在新技术检验和普及的过程中,传统手段还得继续发挥巨大的作用,所以电视上还会看到武警官兵艰苦抗洪的身影。”程教授补充道。
说到高科技的抗洪设备,《环境与生活》记者问起是不是有机器人参与这次抗洪抢险。程教授说,现在机器人应用得还不多,主要是管道堵塞人进不去,才要靠机器人进去疏通。我看倒是无人机起的作用更大,应用范围更广。最关键的是,无人机能帮助指挥者迅速掌握汛情,比如今年武汉,到底哪里被淹了?淹到什么程度?无人机飞过去摄像,数据立刻传回到指挥部。包括山体滑坡、泥石流,这些人迹难至的灾害现场都可以靠无人机快速、安全地飞过去获取信息,并快速生成高精度的三维数值地形图,为应急处置提供基本的依据。“可以这么说,在快速获取重大险情、灾情信息方面,无人机已经是主力了。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很多地方推动智慧城市建设,公安、交管、水利等部门安装了成千上万个摄像头,现在这些摄像头拍摄的画面在一些重要城市,已经全都集成进了防汛指挥系统,哪里发生积水,可以随时看到现场的情况。应该说,信息采集方面做得已经相当强了,这也就是这几年信息化方面取得的进步。”
程教授强调,智慧城市的发展,让指挥者可以快速掌握全局。但是,我们很多方面的信息工作依然薄弱,例如很多城市的地下管网还没有实现数字化。甚至出现某些单位人员变动,相关图纸竟然找不到了的事情。现在,各地正在重新普查地下管网的情况,建立相应的数字化档案,联网管理。这是近几年城市防汛工作的重点之一。
《环境与生活》记者问程教授,有没有注意到前段时间刷爆朋友圈的欧洲“抗洪神器”。程晓陶笑说:“那是一种组合式的临时防洪墙,对材料强度和止水的技术要求较高,也不是拿来就能用的。首先,它需要做好规划,根据设防标准确定防洪墙的高度,并做好相关的设计。然后要预埋好装配防洪墙的基础设施,如插入工字钢型立柱的孔和孔之间固定墙板的凹槽,平时孔与凹槽皆用板盖着,需要用时再掀开板,把钢柱插上,把板组合起来。这在城市规划的时候就要考虑。例如捷克首都布拉格对穿城而过的伏尔塔瓦河,曾考虑过筑堤防洪,但遭到当地一些民众的反对,担心破坏了景观。后来,就采用了建临时防洪墙的方案。实际上它是规划设计好的,已经预埋好了基础,平时相关的器材就存放在附近。”
捷克首都布拉格用来建设临时防洪墙的地基,上面有事先留好的凹槽。 摄影 / 程晓陶
程晓陶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对记者说:“技术含量就是它的板和板之间、板和槽之间的密封止水。2002年欧洲大水之后,我去德国、捷克、奥地利考察过,实际他们的抗洪也是以常规技术为主。捷克的临时防洪墙是按百年一遇防洪标准设计的,安装后为了提高强度,后面得用沙袋顶住,前面还得用绳子拴在铁栏杆上。”他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说:“但是能临时完成组装的防洪墙长度有限,仅保住了布拉格部分中心老城区,洪峰到来时,整个城市还是淹得一塌糊涂,三条地铁全部灌满,成了地下河,半年过后才逐步恢复通车。”
在采访最后,程教授说了一句让《环境与生活》记者印象深刻的话:“欧洲人的做法还有一点值得学习——即使是普通街区发生洪涝,他们也会在水位最高处的墙面上嵌上一块金属铭牌,说明某年某月洪水曾经达到这个高度。这是在帮助后人警醒防汛安全,也是一种有效的环境教育。”
欧洲的一处普通街区,当地人在水位最高处的墙面上嵌上一块金属铭牌,说明某年某月洪水曾经达到这个高度。 摄影 / 程晓陶
本栏目责编/郑挺颖 zhengtingying@vip.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