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刀口

2016-09-10 07:22游军
少年文艺 2016年11期
关键词:刀口小静母亲

游军

家湖农场上空的太阳,没有大山可以栖落。傍晚时分,太阳像飘累了的红气球坠入万子湖,宁静的水面,便碎成了亮闪闪的金子,映得村庄的后背,有了圣殿一样的光影。

父亲在国营芦苇场上班,单位就在离家三千米的万子湖畔,可他需要常年驻守在万子湖的洲站上,看守芦苇荡。他是站长,手下还有两三号人。多年以来,他辗转于肖家山、撂刀口、莲花坳等几个湖岛之间,巡湖是他的主要工作。

父亲一个月回来一次,总是提着活蹦乱跳的鱼,住上个三五天。

那天,父亲裹着夕阳回来。与往常不同的是,他除了带回一篓子毛叶鱼,还带回来一个男孩。他躲在父亲背后,怯生生的。

“这是小虎子,刘憨子家的大儿子。比军满大两个月,带他过来玩几天。”父亲一把拖出背后的男孩,男孩马上对着我和母亲鞠了一个90度的躬。

我倚在母亲身边,打量着他。小虎子浓眉大眼,圆嘟嘟的脸,看起来跟我年龄相仿。天蓝的外套已经泛白,藏青的裤子有点短,成了略显滑稽的八分裤,一双军绿色的胶鞋,左右各磨出了一个“鸡眼”,露出没有穿袜子的大脚趾。

不到半天,小虎子就跟我混熟了。他不怯了,话痨似的把他的祖祖辈辈报了个遍。

小虎子的家,在万子湖中一个叫撂刀口的湖心岛上,世代靠打鱼为生。他姥爷打鱼时不幸遇上风暴,死了。他爷爷打鱼起网时,渔船失衡侧翻,被扣在船舱里,也死了。他父亲接过祖辈的营生,过着早出晚归的湖上日子,有时能满载而归,有时一无所获。他的母亲,生了一堆的孩子,七个。小虎子是老大,后面三个弟弟三个妹妹,最小的还没有满月。小虎子读完四年级就没读了。他父亲说,只要看得懂秤杆上的油墨星子,算得清三位数的加减乘除,卖鱼时不吃亏就可以了。

跟我家一点都不相同!我惊讶得合不拢嘴。小虎子没事似的一转身,目光很快就锁定了我的书桌,桌上有一本成语字典,一本新华字典,还有一本童话书。

晚餐过后,我照例需要收拾桌子、洗刷碗筷。小虎子主动伸手,“我来干,你把那本成语字典借给我看看,好不?”

我乐不可支地答应了。小虎子吹着口哨,麻利地挽起袖子。

那晚,睡在隔壁的小虎子,亮了一夜的灯。

五天时间,小虎子硬是把我仅有的几本书都看完了。期间,还争着帮我母亲做点择菜、收拾餐桌之类的零碎事,甚至陪着她去地里干活。

父亲要回洲站,母亲有些不舍,就对父亲说:“要不,让小虎子在这里再玩几天吧,你下次回来再带他走。”父亲想了一下,应允了。

那是1992年秋天,我姐姐在一百千米之外的泥江口读书。母亲带着10岁的我,留守在一个叫曹家咀的小村子里。除了喂养我外,她手里还有六亩水稻田需要伺弄,所以,很多时候,放学之后的我就只能与草虫飞蝶们为伍。小虎子能留下来,我自然高兴,小虎子的高兴不在我之下,他一蹦三尺高。

每天清晨,小虎子都会送我去一里外的刘家湖农场学校,无比羡慕地看着我进校门。每到放学时,他早早就等候在校门口,一看到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今天老师讲什么?学校里好玩不?”

有时我懒得回答他,他就讨好似的帮我提书包,在前面蹦蹦跳跳,全然不计较的样子。我一开心,就又像往常一样,对着他滔滔不绝起来。他听着听着,笑容突然就落寞了,说:“要是我还上学就好了,我的成绩一直都好。”对此,我深信不疑。他虽然失学一个多月了,但是翻看我的课本后,我的作业他全会。

谷子黄了,学校开始放秋收假,父亲却还没有回来。母亲只好带着我去割禾,小虎子跟着我们。

在所有农活中,我最讨厌的就是收割。尽管我全副武装,但是禾叶还是锯齿一样肆意割伤我的手臂。握着镰刀的手,常常磨出血泡。母亲老说小孩子没有腰,可一整天都要弯成一把镰刀,我分明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小虎子的破鞋子在收割的第二天就彻底报废了,那“鸡眼”变成了“河马嘴”,五个脚趾成了“河马的牙齿”。母亲托人到镇上给小虎子买了一双新鞋,小虎子却舍不得穿。“这么新的鞋子,过年都不一定有一双,怎么能够穿了踩泥田呢?”小虎子抱着新鞋子睡了,母亲显得有些难过,我的心里也涩涩的。我暗自决定,等他回去时,把自己最喜欢的故事书送给他。

赤脚的小虎子,割禾的速度跟母亲一样快,不一会儿,我就被落下好远。望着遥遥领先的他们,我很快丧失了追赶的信心。可割着割着,我发现我割的那一垅禾蔸越来越少,仔细一看,原来前面的小虎子悄悄帮我割了好多。小虎子,你真好!我在心里说,疲软的手臂一下子长出了好多力气。晚上盛饭的时候,我发现小虎子的手掌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稻禾快割完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一阵打稻机的轰鸣,这一季的秋收终于完工了。

小虎子要回去了。母亲顾不上连日的劳累,用家里现有的布匹,赶夜工给小虎子量身缝制新衣。伴随着母亲踩缝纫机的声音,我在写作文《故乡的秋天》。小虎子拾起母亲丢下的“划粉头”,在堂屋的门板后面写写画画。

“撂刀口的秋天很漂亮,这个季节,芦苇开始抽花,清风一吹,芦苇荡齐整整地起伏着,站在湖洲上大喊几声,就会飞出成百上千的鸟儿,有野鸭、白鹭、雉鸡、白头鹤,还有好多连名字都叫不出。扒开芦苇丛,还能找到很多鸟蛋……鱼虾也很多,我最喜欢的就是银鱼了,小小的鱼儿,味道好极了。”

等我写完作业,门板上密密麻麻的有了这么一段话,小虎子写得工工整整。我觉得他写得可好了,比印在作文书上的都要好。面对我的赞美,小虎子不好意思了,他搔着头,羞涩地笑,眼睛里有亮闪闪的光。

小虎子回去时,一身新,除了新衣新鞋,母亲还把我的一双新尼龙袜给他穿上了。清晨,雾还没有散尽,小虎子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渐行渐远,他使劲朝我挥手,尔后又用双手握成喇叭状朝我大喊:“你一定要来撂刀口,我带你去看芦花!”

我没有回答,挥手的时候,眼泪哗地流了出来,眼前的雾就更大了。

第二年秋天,小虎子托父亲给我们带来一袋银鱼,还有几枚长着雀斑的鸟蛋。父亲说,要是有“抱鸡婆”,就可以孵出小鸟。

银鱼细长细长的,无鳞,通体洁白透明,黑眼珠,有如母亲弯曲了的银针。父亲说,小虎子已经开始跟他父亲去打鱼了,这些银鱼是他亲自晾晒的。母亲有些舍不得吃,而我把那几枚鸟蛋当宝贝似的珍藏在抽屉里。尽管找不到“抱鸡婆”,但我依然梦想有一天,一群小鸟从抽屉里叽叽喳喳地飞出来。

“爸爸,我还有几天假,带我去撂刀口吧?”父亲出门时,我小声央求。父亲愉快地答应了,我赶紧找出上两个学期的课本,塞进书包,想了想,又把几本连环画也带上了。

万子湖算得上是南洞庭最美的一部分,它被东南湖、刘家湖、嘉兴湖和沅江包围着,有着迷人的湿地风景。护堤林郁郁葱葱,芦苇甸星罗棋布。渔民用竹竿把围网插成八卦阵似的迷宫,据说鱼儿游进来,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水鸟起起落落,从此竿跳到彼竿,突然,箭一般地扎下去,涟漪还没消散,又连水带波地从湖面冒出来,重新在竹竿上立稳。嘴喙多了一条挣扎的小鱼,但它神态安详,一副不以物喜的样子,一仰脖子,小鱼儿就被它吞进去了。然后身子一颤,把羽毛上的水珠抖落干净,飞走了。

柴油机船“笃笃”地响着,从码头出发,绕过围网穿行在芦苇荡中间的水路上,湖面漾起充满动感的水纹,惊鸟向天空四散飞走。路经渔村,一排排的乌篷船停泊在水湾里,船头停栖着黑黝黝的鸬鹚,还晾晒着长短不一的衣裳。

我这是第一次坐船,有些兴奋。我迎着湖风站在船头,大声高呼:“喂!撂刀口,我来了!”抽花的芦苇,密密匝匝,鹅毛般蓬松、洁净,成片成片地盛开在阳光里,清风拂来,有节奏地起伏着,仿佛是在春晚的舞台上,优美地演绎着《天鹅湖》。

湖面一会儿窄了,一会儿宽了,船在绿浪和白水间穿行,终于前方开始隐隐闪现一个绿色的小岛,父亲说:“快到了!”

小虎子的撂刀口岛,飘浮着一股浓烈的鱼腥味。红冠子的大公鸡闲庭信步,四方巡视它的领地,黄黄黑黑的小母鸡四处刨食,家狗相互追逐嬉戏。一路走去,家家户户的屋外都晒有各种大小不一的鱼干、毛虾,悬挂着吊坨的渔网。小虎子的家在一棵大槐树下,三间平房,低矮、阴暗。小虎子的娘,正蹲在地上剖鱼,刮鳞、去腮、开膛、挖肠,满手鱼血混合着鱼肚里流出的黏液,动作麻利得让我眼花缭乱,也看得我的肠胃翻江倒海。她的背上,趴搭着一个娃娃,歪着脑袋,睡得正香。坪里还有几个小孩在打闹,一个个都挂着长长的清鼻涕。

我返回码头等小虎子回来。

血色的霞光里,湖面光芒万丈,仿佛铁炉乍开,爆米花炸得到处都是。小虎子坐在船头,跟他父亲一起,从远远的天边、从太阳的腹地,“笃笃”而来。

“小虎子,小虎子!”我远远地呼喊。

小虎子显然听见了我的呼喊,他突地站起,险些掉进水里。船还没有靠稳,小虎子就一个箭步跳上岸,他拉着我左看右看,“军满,你长高了耶!”

“你也长高了呀!不过,你黑多了!”

“我们天天出来打鱼,晒得流油,哪有不黑的?”

小虎子憨憨一笑,牙齿就显得更白了。

我把带来的书都拿出来给了小虎子,他开心得又蹦又跳。虎子爸看着我,笑得一脸菊花。“明天你就不要出船了,带军满在岛上转转吧。”这话显然是对小虎子说的。

父亲的洲站在小虎子家的对面,隔着一条不到百米的河。

次日一早,小虎子就在河对面高声唤我,父亲开船送我过河,小虎子往我口袋里塞了两个还有些烫手的鸡蛋。

他穿着去年母亲给他缝制的衣服,还很新,不过裤脚又短了,又成了吊脚的八分裤。

“军满,你知道不,我捕过一条80斤的大鱼!竖起来有你这么高,幸亏我爸来得及时,不然我都会被拽到水里去!

“我们邻居家的青砣也没有读书了,不过他打鱼没我厉害!

“军满,你要是每年都能帮我留课本,我就能自学了,昨晚我就把你带给我的书翻了一半呢!

“春天,这里也很漂亮的,到处都是嫩嫩的水芹菜、藜蒿、芦笋,都很好吃哦!

“冬天也很好玩,湖水退去好远,滩上会飞来很多大小不一的鸟儿!”小虎子依旧是一个“话痨”,不过我喜欢看他眉飞色舞的模样。

整整一个上午,他就带着我在岛上转悠。他居然跟我讲起撂刀口的历史来,说以前有一个叫杨么的人,是个农民起义军的首领。那时他带着队伍在这个小岛上扎营安寨,后来朝廷派官兵来围剿他,打不赢,他就将自己的战刀抛入湖中,被官兵杀死了。后来的人们为了纪念他,就把这个岛命名为“撂刀口”。

我惊诧于他的见多识广,他却笑着说:“爷爷讲,爸爸讲,老师也讲,就像在讲我们自己的故事,我当然也知道啦。”

他讲了一堆的故事后,带我去了“渔歌亭”,那是撂刀口的最高处。站在亭里,目之所及,晌午的湖面水天一色,瓦蓝瓦蓝。渔船星星点点缀在周围,近处的芦苇丛里,时常有野鸭子扑棱棱跃起。

“军满,我带你去看我养的小野鸭!”小虎子突然想起什么,拉着我飞奔回家。

小虎子家的后屋坪,一个旧渔网做的罩子下,雀跃着一群黑咕咕的小野鸭,活泼可爱。它们看到小虎子,就一下子围了过来。“我打鱼时发现的,才刚刚孵化,我就把它们全带回来了,养了半个月,它们都认识我了。”

“那它们还会飞走吗?”我这是第一次看见小野鸭,喜欢得不得了。

“当然,如果你不小心看护的话。”小虎子找来一根毛线绳,一头系了一只小野鸭,小心地交到我手里,“不过你要是弄飞了也没有关系,下次我再去芦苇荡里帮你找。”

午餐过后,我带着小虎子送给我的两只小野鸭,准备离开撂刀口。太阳还火辣辣地照射着湖水,粼粼的湖面反射着刺眼的白光,两只小野鸭愣头愣脑地张望。

“军满,下次来别走了,留在撂刀口做我儿媳妇!”小虎子爸爸打趣道。我吐了一下舌头,“我才不要像虎子妈一样,天天蹲在地上剖鱼!”父亲哈哈大笑,小虎子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渔船“笃笃”出发,撂刀口越来越远,连同小虎子,一起消失在水天一色里。

小虎子送给我的小野鸭,不到半个月就全逃走了。拴它们的樟树根上,只剩下两根绳子。可我并不难过,我想,它们一定是飞回去找小虎子了。这么想时,我就会窃喜,小虎子要是看到它们飞回去了,那该多开心呀。

这年冬天,雨一直下,一直下,下得人心里霉霉的。学校开始给我们发中药包,小布包里装着艾叶、风球等草药,挂在脖子上,说是可以预防疾病。艾叶有着迷人的清香,闻着它的气息,让我想起春天和春天里好多事物。后来我找老师多要了一个中药包,想托父亲给小虎子带去,让他也闻一闻。

父亲神情黯淡地接过我的中药包,不说一句话。那天夜里,我起床上厕所。发现父母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唉,真是造孽呀,小虎子。”这是母亲的声音。父亲说:“是啊,可怜我们的军满,还不知他死了呢。”

我眼前一黑,差一点都站不稳了。冲进父母的房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小虎子已经死了好些天了。或许是吹了寒风,沾了凉水,小虎子先是发高烧,虎子娘以为是感冒了,只给他捂了两床厚被子。等发现情况不对时,才送去医院。可已经来不及了,医生把虎子娘痛骂了一顿。原来小虎子根本不是感冒,而是急性脑膜炎。父母怕我伤心,特意不把消息告诉我……

“脑膜炎?那不就是我们学校发药包想要预防的病吗?”我流着泪问母亲,“如果小虎子也在学校,一定也会发一个小药包,那么他就不会死了,是不是?”

母亲把我拉进怀中,摇着头,叹息着,并不回答我。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象出一座小小的坟,孤独地被笼罩在万子湖的晨曦里、风霜里、大雨里、夕阳里,甚至漫天的苇絮和飞鸟里。

我再也不想去撂刀口了。

时光荏苒,冲淡了很多情愫。

我换了几所学校,结识了很多新朋友,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甚至还参加了省里的艺术节表演,在电视台露过一回脸。1999年秋天,我师范毕业,回到刘家湖农场学校,当了一名语文老师。

走上讲台的我,依旧习惯用前一年的挂历给课本包上书皮。这么多年了,我使用过的教科书都平平整整,没有一点污迹,井然有序地码放在我的木箱子里。

学校西头有一间图书室,里面落满了灰尘。有一次开会时,校长说:“来了不少新书,谁愿意兼个图书管理员?”我突然想起了小虎子。

小虎子曾经告诉过我,他最大的梦想是做一名老师,最好还可以是图书管理员,那样就有很多好书等着他去翻阅,他还想当一个作家,把撂刀口的秋天告诉全世界的人。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女警,可以英姿飒爽。

我毛遂自荐,从老校长手里接过一把快要生锈的钥匙。

2002年秋季开学,我接手一个新的五年级。第一个来报到注册的学生是小静,齐耳短发,着一身鹅黄连衣裙。圆嘟嘟的脸,干净,白皙。我惊讶地发现,她的眉宇之间,像极了当年的小虎子,笑起来,也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小静住在学校两千米外的双莲湖村,成绩很好,字写得漂亮。平日里上下学,都是她父亲用摩托车接送。课余时间,她总喜欢去图书室找我借书。我时常不由自主地打量着她,有时甚至会错以为,那就是小虎子坐在那里读书、写字、削铅笔……

父亲回来时,我迫不及待地跟他讲这个发现。

父亲一点都不觉得意外,“那就是小虎子的妹妹,他最小的妹妹。”

父亲看我一脸不解,继续说道:“当年小虎子死了后,虎子娘精神都不正常了,总是怪自己。后来严重到疯疯癫癫,见谁都要拉着去医院打针。六个孩子都还小,最小的静丫头还刚刚学会走路,虎子爹实在没有办法,托我找人收养了她。小静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的养父母,自己不能生孩子,一直都待她如同亲生。”

原来如此!我在心底里暗暗为小静庆幸,至少,当年小虎子梦寐以求的校园与书本,她都可以轻易拥有。

次年春天,孩子们去湖堤上参加放风筝比赛。一开始,大家都各显身手,不一会儿,差距就明显了。小静的纸鹞越飞越高,眼见着手里的线不够了,几个小伙伴纷纷扯下自己的风筝线,连在小静的风筝线尾端。也不记得最后用光了多少个线笸箩上的丝线,纸鹞已经飞进云层。其他孩子都围到小静身边,一个个都仰着脖子,兴高采烈地紧盯纸鹞的位置。

天色渐晚,我让孩子们准备收风筝回学校。小静在一个同学的帮助下开始收线。“呀,断了!”小静一声尖叫,望着断线的纸鹞飘向东北方向,不一会就无影无踪了。孩子们无比惋惜,小静问我:“老师,那边是什么地方?”

“撂刀口。”我的心里一惊。

“哦,我家有个远房亲戚在那里,我叫他伯伯,每年他都会送些鱼干过来,有时候还会给我买礼物。”

“嗯,那你去过那儿吗?”我的心里又是一惊。

“没有,听说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小岛。”小静微微一笑,露出小酒窝。

“撂刀口的秋天很漂亮,那个季节,芦苇开始抽花,清风一吹,芦苇荡齐整整地起伏着,站在湖洲上大喊几声,就会飞出成百上千的鸟类……”我不禁脱口而出。

此刻,太阳西斜,如飘累了的红气球,正坠向湖面。粼粼的水面,跳跃着金色的音符。小静追上队伍,蹦蹦跳跳奔向学校。

插图/常德强发稿/赵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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