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可训教授的小说创作

2016-09-10 07:22肖列华
文学教育 2016年10期
关键词:鳝鱼湖区乡野

於可训教授是国内著名文学评论家,学术专著不胜枚举,鲜见有小说发表。前不久,我从《芳草》杂志看到於可训的长篇小说《地老天荒》,便有点好奇,读后获益颇丰,宛若一次心灵的洗礼。最近,《长江文艺》2016年第5期刊载他的《乡野异闻》,阅读时如同品尝一杯陈年老酒,异香长留。这两部作品写的均是其鄂东老家的事,感觉好似姊妹篇,文中都洋溢着鄂东湖区的泥土气息,还有作者那种浓厚虔诚、难以割舍的故乡情怀。

生活往拄比小说还要精彩。作者虽有半个世纪离开湖区老家,长期在都市生活,但是年少时对乡野生活的细微观察和思考,已植根于血液和脑海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和草根情怀,这种情怀越是久远越浓烈,以至成“结”,成“愁”,对于一个文学家来说,这种天然的积累太丰富了,内心长期蕴育的文学意象,已是瓜熟蒂落,呼之欲出,他要是再不写的话,似乎心中那些小人物、小动物也会自己走出来。所以说,他在古稀之年写这种题材小说,顺理成章,不足为怪啊。

《乡野异闻》以湖区乡野生活为背景,描述几个世俗小人物的故事,奇特精妙,又一次展现了作者独特的审美情趣,让人叹为观止。《乡野异闻》三则故事各有特色,“追鱼”文字精短,传奇色彩浓;“国旗”情节曲折,戏剧性强;“鞠保”写家族的养猪史,有历史沧桑感。读者可从光怪陆离的故事中,了解湖区人的生存状态、风俗民情,以及湖区动物的生存状态,故事闻所未闻,真实可信,语言通俗生动,有趣,有味,好看。这是因为,题材虽“俗”,却贵在“真”,真实的生活,真实的人性,这正是最容易感动人的地方。文革时期“高大全”早被人摒弃,网络时代也有人一味追求“雅”,写那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题材,结果作品读起来,往往形同嚼蜡,索然无味。

当然,“俗”也不能失去分寸,有趣,不一定有味,有意义。前几年春晚小品《卖拐》之类节目,的确能惹人发笑,可是笑过一阵,你再冷静想一想,原来是讥讽他人生理缺陷为乐,实为一种让人恶心的低级趣味。《乡野异闻》虽说选材乡野世俗生活,却全无庸俗、低俗味儿,这是作者把握比较好的地方。

从於可训的作品中可以发现,他对湖区的动物情有独钟,对它们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写起来得心应手,驾驭自如。在长篇小说《地老天荒》中,戢家供奉祭祀祖先祠堂里,对联上写的是泥鳅鳝鱼乌龟王八之类,戢家人不以为羞,反以为荣,看似十分荒唐,实则作者匠心独具,暗示人与动物和谐共生的关系。《乡野异闻》又写了人与脚鱼、鳝鱼和狼猪的三则有趣故事。作品不同于那种拟人的动物小说,将人与动物还原现实生活。作者在叙说人与动物故事过程中,流露出尊重生命的朴实情感,运用语言技巧,使读者自发感悟,不经意间进入生态主题,而非穿鞋戴帽,强扯硬拽。

细火肆意追杀脚鱼,超过自身生存需要,他的疯狂滥杀使当地脚鱼绝迹,被人骂“绝户”,最后在杀脚鱼时被雷电劈死,终于尝到“因果报应”的恶果。捉鳝鱼的国旗,做了一场黄梁美梦,但是,变幻莫测的政治风云,并未给他带来好运,他不得不还去捉鳝鱼,养鳝鱼,与鳝鱼相依为命。养狼猪的鞠保家几代人,则是与动物和谐共惠,密不可分,祖辈潜心饲养猪娘、狼猪,使良种猪得以繁衍生息,造福社会乡村,自家也走上致富之路,还上了县志,得了实惠的村民修了一座猪娘庙,供着鞠保爷爷的雕像,雕像前面雕塑了一只猪娘和一群小猪,这不就是一种“猪图腾”吗?写得太神了!

这里,作者是湖区动物的观察者,也是弱小动物的同情者,对人过度虐杀小动物行径深感遗憾,这种对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呼唤,也让阅读者心灵得以涤荡与洗礼,尽管和谐共生只是遥远的理想,当下那些虐待、利用、折磨、宰杀动物的行为还不会完全消除。细火傻弟放生脚鱼的事,受环保人士称赞,“说连这位智力尚未完全开发的老弟都有一种天然的生态意识,况我等自称全智全能的正常人乎。”这事虽有点滑稽好笑,却揭露社会的生态意识低下的现状,也反映作者内心的一种无奈和悲哀。

湖区乡野,物宝天华,人杰地灵,作者成功发掘出一些卑微“小人物”。这些乡野人物朴实无华,形形色色,可以感觉到,生于斯长于斯的作者,与这些乡野人物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密情感,同时他又保持故乡文化基因,这使得他笔下的人物栩栩如生,非常接鄂东湖区地气。我也在湖区长大,对杀脚鱼的细火、捉鳝鱼的国旗,还有牵狼猪的鞠保等人物,似曾相识。他们为生活所逼,练就一技之长,为人勤劳厚道,也有平庸肤浅,甚至丑陋的地方,谁也难以摆脱世俗“物欲”的诱惑。从另一角度看,世俗最真实,最普遍,可以这样说,人人是俗人,个个在圈内,除非你是外星来的“超人”。

作者在描写刻画这些乡野人物时,通过故事情节和极具个性言行,将其本性真陈于阳光之下,进入生活的本质面,一览世俗中实在和深沉。在叙述“追鱼”时,作者不厌其烦,用入木三分的细节描写,刻画展现细火这个人物的怪异性格,。他杀脚鱼卖,换小钱养命,练就超凡绝伦的技艺,他勤苦善良,对傻弟弟關爱有加,堪称长兄如父,但是也有以杀脚鱼为乐,漠视小动物生命的丑陋一面。新婚之夜,他听人说发现一只大脚鱼,“就像着了魔似的,立马扯下胸前的绣球,头上的宫花,丢下新娘,扒开众人,跑进柴房,抓起他的七齿钢叉,就发疯似的跟着那人跑了。新娘等了一夜,到天亮还没见新郎回来,就被娘家人用一辆独轮车接回去了。”当傻弟弟被脚鱼咬伤屁股后,心生恐惧,屡屡将他千辛万苦抓来的脚鱼胡乱放生,他记住父母遗嘱,照顾好傻弟,不打不骂,听之任之,还自己安慰自己:“他放的还能有我抓回来的多吗”。当细火听人说,旱脚鱼能卖想都不敢想的好价钱,他苦苦寻找,终于发现一只抱蛋的母脚鱼踪迹,它正在找地方产卵。他带足干粮,披星戴月,长途跋涉,追这只母脚鱼,“山神庙前有一片沙地,此刻,那只身躯硕大的旱脚鱼正钻头不顾屁股地把半个身子埋在一堆沙砾之中,翘起的短尾下,湿润的后窍在轻轻蠕动,一只脚鱼蛋正要夺窍而出,整个沙堆都在摇动……细火举起手中的钢叉朝脚鱼的颈脖处一叉下去,把那只正在下蛋的母脚鱼稳稳地钉在地上……”此时的细火毫无测隐之心,不能不说是一种心理扭曲。然而,这就是真实的人性。

“国旗”,是作者成功发掘的一个乡村少年形象。他不谙世事,却经历风云变幻,一波三折,从辍学少年到捉鳝鱼高手,又被人捧为教育革命“小专家”、破格包送升学,天上掉馅饼,让他乐不可支,谁知学校突然撤消,梦断黄粱,只得重操旧业,下田捉鳝鱼……个中原由,故事中其他角色,还有作者、读者都明白,惟有他一人蒙在鼓里。直到后来成了养殖专业户,他才明白: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我就是个捉鳝鱼的命。”读者眼中的“国旗”,憨态十足,尤为可爱,暑期下田捉鳝鱼挣学费的场面,写得活灵活现,精彩动人,莫非作者年少时也是位捉鳝鱼的高手?

总之,作者刻画人物较少肖像描写,主要是从具体事项细节描写来展现人物个性,加之人物语言、叙述语言简洁,朴素,鲜活,传神,地方乡土味较浓,使得他笔下的人物形象格外生动,逼真,跃然纸上。

最后,我还要说,於可训的故乡情结浓郁,这是记忆深处的一座富矿,文学创作源头的一股活水,弥足珍贵的一笔精神财富,期盼他掘宝不停,笔耕不辍,佳作迭出,以飨读者,也为自己晚年寻找新的快乐,让灵魂多处新的居所。

这是我阅读《乡野异闻》后,留下的一点肤浅感想和体会,我用笔记下来,算是没白读。

(作者介绍:肖列华,作家,现居湖北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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