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迷航

2016-09-10 07:22顾建梅
检察风云 2016年15期
关键词:米莉西尔畸胎瘤

顾建梅

蚊子留下的小红包

进入盛夏后,人们被蚊子亲吻的几率大大增加,这就意味着不少人的身体上会出现它的吻痕——又红又痒又肿的小包包。不过,你可能并不清楚,这吻痕并非蚊子自作多情的杰作,而源自于我们身体对蚊子的侵犯所进行的自卫反击。

其实,如果你是第一次被蚊子“叮”上,你的身体是没有反应的,因为你的免疫系统还不认识蚊子分泌的化学物质,所以也不会产生抗体进行反击。可是在你第二次挨叮时,免疫系统就会做出过敏反应,释放出一种名叫“组胺”的化学物质,它可以使我们血管内壁细胞分离,从而导致一部分液体渗入皮肤之中。这些从血管中渗透出来的额外液体在皮肤表面形成了一个鼓包,它又对周围的其他感受器造成刺激,使人感到痒。

蚊子留下的小红包告诉我们:我们的身体有自主操作的防御系统——免疫系统,它是不为我们的意志所控制的。

同样“任性”的还有我们的植物神经系统,相对于中枢神经系统来说它实在是太自我了,所以,人们又称它为“自主神经系统”。

可是,这些貌似是医生才需要了解的知识,它和犯罪心理及犯罪行为有什么关系吗?事实证明,关系实在是太大了!

魔鬼、精神病、谋杀——

畸胎瘤

西尔维·帕维尔是个集智慧、美貌和善良于一身的女孩,她从斯坦福大学毕业后即投身慈善事业,积极推进友邻救助计划,帮助黑帮控制下的社区平民摆脱毒品与贫困。正因如此,当她惨遭杀害与弃尸后,警方一度将侦破方向定为黑帮犯案,然而并没有找到必要的线索。侦破工作陷入僵局。

随着一段视频在网上公开曝光,此案重新成为社会热点。视频中,艾琳娜——西尔维生前的老板也是她的好友显然处于癫狂状态,困在病床上的她面目狰狞,用魔鬼般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嘶叫:“我是恶魔,魔王撒旦,无肉体的野兽,我杀了西尔维,把她的尸首埋在了地里,她的灵魂现在是我的了。”

艾琳娜·道格拉斯和她丈夫运营着慈善组织,警方刚开始调查时排查过她,随后排除了她的嫌疑。在西尔维死后几天,艾琳娜因为精神病症状而入院,确诊为精神分裂症。此后,医生给了她很多抗精神病的药,却没有一种有疗效,而她的症状使她丈夫渐渐相信真的有魔鬼附体之说,因此,当警察再度上门时,一位宗教领袖正在对艾琳娜施驱魔术,而艾琳娜正发出魔鬼般的嘶吼。

求教于神经学家后,发现确有“恶魔”,它是位于艾琳娜的左半子宫中的畸胎瘤。畸胎瘤是卵巢生殖细胞肿瘤中的一种,来源于生殖细胞,分为良性畸胎瘤和恶性畸胎瘤。切除后的良性畸胎瘤里可以看到很多种成分,有皮肤、毛发、牙齿、骨骼、油脂、神经组织,还有没长成的手、眼等,甚至还有未成熟的心脏。但罪魁祸首却看不到:艾琳娜的畸胎瘤引起了针对她脑中门冬氨酸受体的抗体,导致了她的精神病行为:幻觉、妄想、记忆障碍、以为自己杀了西尔维及一些宗教性错觉。

艾琳娜手术后恢复了理智,但她却请来了律师,在清醒状态下再一次认罪,供述她如何在幻觉和妄想的驱使下杀人抛尸,她的律师将以精神错乱为由为她做无罪辩护。

然而,这次神经学家却不再支持艾琳娜,因为若真如她所言她是在畸胎瘤导致的精神错乱下杀害了西尔维,她将无法记住她所描述的那么多细节,她体内那种用来对抗肿瘤的抗体会严重破坏大脑功能,特别是记忆功能,畸胎瘤患者几乎都有着各种情况的记忆缺失。所以,要么她杀害西尔维时尚未发病,如今借机脱罪;要么这起案件另有凶手,艾琳娜出于利益关系替人脱罪。

最终,真相大白:艾琳娜果然是为了保护自己与凶手的共同利益,利用自己的精神错乱来替人销罪。

凶手、无辜者、被害人——

科尔萨科夫综合征

一家药物公司的法律顾问克拉克·魏尔曼被发现死在自家厨房地板上,头颅骨有六处断裂,凶器为他所获得的一座高尔夫比赛奖杯。警方经过深入侦查,发现克拉克投有巨额保险,受益人是他的妻子。最终,他妻子向警方认罪,承认是自己杀害了丈夫。

结案了。但其中一位女探员却心存疑虑:这位妻子实在是太瘦了,像患有厌食症,她怀疑她根本就没力气举起那座沉重的奖杯,更别提还要用它朝体格健壮的丈夫后脑连砸六次;并且,她看起来总是神情恍惚,女探员担心她存在未知的精神疾患。

女探员求助于一位神经学家,请他对魏尔曼太太做个诊断。

对话中,神经学家问魏尔曼太太:“两天前,你在散步的时候,是不是捡到了一只流浪猫,你把它带回家,取名米莉,对吗?”

魏尔曼太太微笑着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米莉的事的?”

关键是:流浪猫米莉的事是神经学家随口编出来的,而魏尔曼太太却显然以为这是真的。神经学家的意见是:这位妻子是无辜的,她之所以认罪是由于她患有科尔萨科夫综合征。

患有厌食症的人常常呕吐,而呕吐会引起硫胺素(维生素B1)缺乏症,硫胺素缺乏则会引起科尔萨科夫综合征。科尔萨科夫综合征是种脑神经失调症,具有逆行性遗忘的特点,并且对提议和闲谈内容极度敏感,易受暗示。当某人对她说,她捡了只猫取名米莉,她就真的认为自己有只叫米莉的猫。同样,当警察询问她是否用高尔夫奖杯砸烂了丈夫的脑袋,动机是否为取得保险金时,她也就这么认了。

警察重启案件,在神经学家的协助下,他们终于抓住真凶,并且破了一个案中案:原来克拉克·魏尔曼与一名女下属有私情,当他们发现公司新研发的一种药涉嫌数据造假,隐瞒了它会降低人体内的硫胺素,并最终导致服药者心脏病发而亡时,便密谋将这种药偷出来给魏尔曼太太服用。某次,研发此药的负责人恰巧发现他俩偷药,心虚的他以为他们偷药的目的是为了揭发他,便登门求魏尔曼放过,争执中冲冠一怒,杀死了魏尔曼。另外,魏尔曼夫人的硫胺素缺乏并非由呕吐引起,而是服了丈夫带回来的“特效药”。她非但不是兇手,还是潜在的受害者。

暴徒、荡妇、受害人——

Kluver-Bucy氏综合征

一名女子拿着一枚手榴弹走进一家超市,她要了一包烟,吓坏了的店员把烟递给她后赶紧逃了出去。紧接着,女子拉开手中的手榴弹,把超市炸飞了。

在反恐的大环境下,警察对此类危害公共安全的爆炸行为迅速做出反应,逮捕了这名女子。

抓捕女子后调出她的资料,警察困惑了:女子名为坎德拉·墨菲,是一名沙场英雄,她曾直奔敌军火力点中,炸了一个塔利班阵营,把两名士兵解救出来。因其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总统授予银星奖章。

这样一位巾帼英雄,怎么会做出危害公共安全的行为?对坎德拉的侦讯毫无头绪,她的神智似乎处于“漫游”状态,更像个孩子似地不停“吃”着自己的手指。

闻讯而来的坎德拉丈夫告诉警方:她服役期满回国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并在一个月前就离开家在外四处游荡,他也曾悄悄跟随她欲了解她的行踪,结果发现她随意勾引男人,放浪形骸。

作为顾问的神经学家通过对坎德拉的观察和临床诊断,发现墨菲患有二型疱疹(性病),疱疹病毒到达大脑,令墨菲的大脑肿胀,引发Kluver-Bucy氏综合征,又被称为颞叶切除后行为变态综合征,因为此类病患的行为表现与恒河猴切除两侧颞叶后,经3周~2年出现的特殊表现一致。口欲滞留、性欲亢奋、缺乏恐惧感、情绪化,这些都是此病的症状。

那么,这一切难道就是一个沙场女英雄因自己的放荡染上性病而导致的悲剧么?

鉴于坎德拉与丈夫原本是对彼此忠诚的恩爱夫妻,坎德拉入伍时的体检也证明那时她并没有感染性病,所以,神经学家认为:并不是坎德拉的滥交导致性病,相反,是她感染的性病导致了她的滥交。

这有什么区别吗?当然。就如:你自行吸毒,在毒品影响下犯了罪和你被他人暗中下毒引发犯罪行为,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因接受治疗病情好转的坎德拉证实了神经学家的判断。原来,她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令队友——懦弱的高官之子里奇弗德恼羞成怒,作为报复和羞辱,他强暴了她,此后,军方未接受坎德拉对此人的强奸指控。

当警方就此事询问也已退伍的里奇弗德时,开始时,他否认坎德拉的指控——查案过程中,另两名曾为里奇弗德作伪证的士兵离奇死亡——后来,里奇弗德的律师又声称是坎德拉淫荡成性缠上里奇弗德,继而把性病传染给了他。

这浑水摸鱼的一招难住了警方。神经学家告诉他们:只要化验两人的血液,核苷酸序列可以证明两个人是否感染了同一菌株的疱疹,它甚至可以说明谁感染的时间更长。那么,谁感染的谁立见分晓。

得益于神经科学的指点迷津,警方最终查明案情真相,不仅为坎德拉伸张了正义,更使她得到了有效的治疗,病房外迎接她的,是丈夫宽厚温暖的怀抱。

运用神经科学来剖析案情,给警方的破案过程增添了一种传奇色彩。但同时,它也不由引发我们的疑問:如果连那些深信自己是凶手的人都可能是无辜者,那么,究竟还有多少“罪犯”被枉判,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在科学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真相离我们究竟有多远?

每当有人提出“废除死刑”时,总会被汹涌的口水和愤怒的指责淹没,认为他们在维护罪犯,替恶人说话。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其实,绝大多数提倡废除死刑的人出发点恰恰是为了保护无辜者的生命,他们和疾恶如仇者的区别是:他们更担心“错杀”。呼吁“刀下留人”是为了给那些被枉判的人留下余地,希望他们能活着等到沉冤得雪。

栏目主持人:成韵 chengyunpipi@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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