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晖
赛福鼎·艾则孜是三区(新疆伊犁、塔城、阿山)革命的著名领导人,新中国成立后曾先后担任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委员会主席、自治区委第一书记,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等重要职务。这位维吾尔族领袖人物还有一个兼职——全国文联副主席。而且他最初的经历,就与文化教育有着深厚的渊源。
起步边陲塔城,与文化教育结缘
赛福鼎是新疆阿图什人,出生于当地的一个名门世家,自幼喜爱读书,高中毕业后被遴选为喀什行政公署的秘书。1934年,家乡阿图什在几位土耳其籍人士的影响及驻军师长麻木提的支持下兴起一场革新教育运动,办起了具有现代教育内容的新式教育。赛福鼎在好友的邀请下,辞去行政公署秘书职务,与他们一道进行师资培训,陆续在阿图什的一些城镇乡村办起了一批与以往由宗教人士管控的宗教学校针锋相对的新式小学校,并担任了自己出生地提坚村小学校长兼教员。
新兴教育受到保守宗教上层人士的敌视和严重打压。因此,在后来的教学工作中,赛福鼎与其他老师和学生们一起,与社会上的反动分子和保守宗教人士进行了长期的斗争。经过办学人士和师生们的一致坚持,阿图什全县上下各村都建起了新式学校,呈现出一派人人爱学习、人人关注教育的新风尚,这对推动现代新式教育的发展,乃至影响带动全新疆的新型教育产生了积极影响。其间,赛福鼎因工作投入、教学态度严谨和蔼而受到同学们的喜爱和家长们的广泛好评。直到1953年,已经成为新疆重要领导人的赛福鼎与王恩茂、左齐、伊敏诺夫等领导一同在阿图什视察时,还被一位当年教过的女学生认出,一边叙述当年赛福鼎给她们幼小心灵留下的美好印象,一边流下了幸福喜悦的泪水。
由于教学和管理工作表现出色,1935年11月,赛福鼎被当地政府举荐,由盛世才主持的新疆省政府派遣前往苏联塔什干的中亚大学留学。1937年末毕业回国,经过短期培训,先被分配到省立师范学校任教。不久,又突然被调往新疆日报社塔城分社工作。赛福鼎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因为喜欢报社这项工作,感觉报社工作可以使自己更直接地接触和了解社会,不及细想因由,就兴冲冲地来到塔城报社报到。社长兼总编辑的杨河林是位谦谦君子,对赛福鼎亲切、热情,简单介绍报社的情况后,就亲自带他到维文编辑室,把他介绍给全体同事。社长的和蔼态度加深了赛福鼎对报社的好感,他暗下决心,准备在这里好好干一番事业。
但新的岗位并不像赛福鼎想象得那般顺利,首先是从副总编辑到一般工作人员对他的态度截然不同,有两位年轻人对他的留学经历很羡慕,表现得很热情,而其他几个人则毫无反应,个别人甚至态度冷漠,表现出排斥态度。这不禁让满怀热情的赛福鼎骤然冷静下来,暗暗叮嘱自己,要虚心向同事学习,谨慎做人,认真做事。
就这样,赛福鼎总是早早来到办公室,打扫房间,擦拭桌椅,然后就认真阅读以往的书刊杂志,或有关新闻学理论方面的书籍。按照自己的设想,他学习成绩优良,又有以前做秘书和教师的经历,编辑部很快会让他负责报刊栏目的编稿工作。但是,在办公室坐了两个多月的冷板凳,仍没有分配工作的意思。赛福鼎按捺不住,向两位负责人提出抗议,要求承担工作。没想到编辑长却用不屑的口吻说:小伙子,办报这个行当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干的,你得好好学学再说!
赛福鼎被编辑长阴阳怪气的态度激怒了,知道多说无益,便到社长杨河林处反映编辑长的冷淡和讥讽,诉说自己不被重视、虚度时光的愤懑。杨河林认真听罢,息事宁人地安慰他说,你就把这当作一种学习吧,多学学、多看看总是有好处,编辑部会给你安排工作的,你一定要注意和编辑们搞好关系,别弄得太僵。说完还找出两本马克思和列宁的著作,让他用心读读。后来,杨河林亲自出面做工作,赛福鼎才被分到维吾尔文版做一部分校对工作。
费了这么大劲儿,等了这么久,就给分配了一点校对工作。他有些失望,但并不灰心。索性静下心来,踏踏实实搞校对,把自己负责的稿件校对工作做得一丝不苟,极大地杜绝了差错的出现。工作之余,埋头读书,刻苦学习业务知识。功夫不负苦心人,凭着顽强的努力,很快,他的学识和能力就在不同方面显示出来,由他承担的工作也渐渐多起来。他的工作态度和学识受到杨河林的赏识。一年后,赛福鼎被提升为维文版的编辑、校对和第一读者,同时还兼职负责收听苏联乌兹别克斯坦的广播,摘编国际消息。有时还主动协助搞报纸的发行工作。受杨河林的影响,赛福鼎和汉文编辑室的几位汉族青年也多有接触,向他们学习汉语,同他们讨论问题,逐渐成了好朋友。于是,大家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互相学习沟通,遇事互相帮助。因为报纸印刷的缘故,他和印刷工人们也建立了熟络的联系。就这样,随着时间推移,报社上下的同行们都喜欢上这个勤奋好学的年轻人,他也就此在报社扎下根来。
工作打开了局面,还赢得了上司和同事的好评。但赛福鼎并没有就此满足,他工作学习的劲头更大了。为了不断提高和丰富自己,赛福鼎利用一切时间大量阅读各种书刊杂志,学习掌握这些书刊的内容和信息,学习它们的版面形式和设计方式。当时,因为与巴克图口岸的距离近在咫尺,苏联的书刊很容易见到。苏联出版的《真理报》《红色乌兹别克斯坦报》就是他经常参考的报刊的一部分。这些报刊不仅开阔了他的视野,也让他对苏联社会的发展动态有了了解。
正是由于对苏联社会发展的关注,诱发了赛福鼎对政治理论的学习和探索动力,他内心萌发了向苏联看齐的革命意识。他想起杨河林的嘱咐,在学习专业知识之余,开始阅读列宁的《国家与革命》等书籍。在苏联留学期间,学校没有为中国学生专门开设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课程,只是发了些教材,让学生自学。但由于课程多、时间紧,对马列著作虽有涉猎,但学得并不透彻,大都似懂非懂。如今在工作中,因为工作需要和现实的要求,也因为社长的督促,促使他静下心来进行深层次的阅读学习。遇到问题,他就向杨河林请教。杨河林学识渊博,并具有明显的进步倾向。因此对赛福鼎的求教总是非常热心,由浅入深,认真指点。在杨河林的耐心帮助下,赛福鼎认真阅读了两遍《国家与革命》,受益颇多。随后,他又认真学习了《共产党宣言》等经典著作,每学完一个章节,杨河林还要给他出几个思考题让他思考、解答。对他理解不深不透的地方,总是耐心讲解,并结合现实详加剖析。在杨河林的帮助下,赛福鼎理论学习进步很快,同时也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革命理论有了全新的了解和认识。杨河林在这种面对面的学习沟通中,也深深地为赛福鼎那种敏捷的感悟力和理解力感到惊讶,越发喜欢这个聪明、勤奋、踏实肯干的维吾尔青年,于是便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他。
赛福鼎渐渐知道,杨河林是个经历颇为坎坷的人。他是东北人,早年曾在日本留学。学成回国,原打算认真做一番事业报效祖国,却遭遇了令人痛心的九一八事变,日本人占领了东三省。为了保卫祖国,不当亡国奴,他与许多有志爱国青年一起参加了抗日义勇军,一同与日本侵略者浴血奋战。没想到的是,尽管抗日义勇军声势浩大,但由于缺乏统一的指挥和战略上的缺陷,遍及东北如火如荼的义勇军抵抗很快就遭到失败。无奈之下,他也只好随大队撤往苏联,后经西伯利亚辗转来到新疆,被盛世才分派到塔城报社工作。杨河林在留学时就认真阅读过马克思的一些经典著作,具有很浓的革命倾向。后来在苏联辗转期间,亲身体会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因此共产主义倾向更突出了。虽然他不是共产党员,但他对马克思主义发自内心地认同,更加深入地读了大量的马列著作,政治理论水平很高。因此见到从苏联归来的赛福鼎,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在接触中杨河林见赛福鼎聪明能干并倾向革命,自然引为同道,在各方面对赛福鼎予以关照,从而成就了他们一段真挚的革命友谊。
由于赛福鼎坚持不懈地学习和阅读,他的理论水平快速提高,经他编辑的《新疆日报》塔城维文版在思想性、新闻性等方面都有了显著提高,报纸从版面到内容都发生了新的变化,受到读者的欢迎,报纸的发行量由此剧增,报社自上而下皆大欢喜,大家对赛福鼎也都多了几分敬意。
赛福鼎不仅在报社崭露头角,在塔城社会上也渐渐有了名气。因此被一所女子学校聘为兼职教师,主要讲授维吾尔语文、政治、时事、历史等课程,在和学生的接触中,他深深感受到了学生对科学文化知识的迫切需要及文化知识对学生的重要意义。为此,不管报社多忙,他都挤出时间认真备课,极其负责地讲好每一节课,用知识之火点燃学生们的智慧
之灯。
20世纪30年代末的塔城,在当时倡导的“六大政策”(反帝、亲苏、民平、清廉、和平、建设)的影响下,各民族相继建立了文化促进会,进行各种文化活动,包括一些文艺演出。维吾尔族文化促进会因人数少,规模小,文艺活动不多。赛福鼎知道后,毛遂自荐加入其中,并被选为秘书长。赛福鼎以宣传抗日救国的爱国主义思想为己任,满怀热情地积极动员各阶层有文艺特长的人参加文艺活动。与此同时,他率先垂范,把各有所长的同学、同事都介绍进来,一起开展文化娱乐活动,为维文会增加了很多新鲜血液和文艺骨干分子。在赛福鼎的组织下,不同职业、不同阶层的文艺爱好者们兴高采烈地走到一起,成立了演出队。他们自制道具,自带服装,很快推出了反映东北人民抗日斗志的小话剧《九一八》。由于剧情好,演员投入,在塔城民众中引起很大反响,各界人士交口称赞。紧接着维文会又演出了一台大型话剧《血迹》,反映的仍是东北军民英勇抗日的故事,再次受到欢迎。后来,他们又接连排演了《光荣的胜利》《未受邀请的客人的礼物》《阿娜尔古丽》《尔喜玛拉那》《半吊子医生》等为群众喜闻乐见的剧目,使演出队的水平迅速提高。1942年,维文会演出队还排演了世界名剧《一仆二主》,各族群众争相观看。苏联领事馆、苏新贸易公司还分别邀请演出队为他们进行专场演出。演出之后,连苏联领事馆对话剧艺术形式非常熟悉的人也连连称赞。
赛福鼎在大学时就喜爱文学,读过不少诗歌、小说、散文和文艺理论方面的名著,长期受中外文学艺术的熏陶,艺术感受力很强。1938年,他写了一首歌颂抗日统一战线的诗,这是他文艺创作的开始,从此一发而不可收,许多充满激情的诗作连连在《塔城报》《革命青年》《新生活》等报刊上发表。其中一首《古尔托乎提》讲述的是一个维吾尔农民,在水坝将要决口时,竟听信迷信思想的摆布,把一个孤儿活埋在坝基之下,以求得大坝安全的悲剧故事。诗作发表之后,引起了文学界的广泛关注。这时的赛福鼎创作欲望强烈,不仅写诗,还创作了一批以现实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如《痛苦的纪念》《光荣的牺牲》《萨玛勒古丽》《两种风暴》《遗产》等。其中代表作《遗产》,以宣传抗日救国思想为主题,直接用文艺形式为现实服务,充分显示了作者当时进步的世界观。此外他还编写了不少剧本,有一些还被搬上舞台,如维文会演出的《九一八》《未受邀请的客人的礼物》就是他的作品,在群众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为此,他的作品受到了一批女孩们的青睐,她们都积极争取扮演剧中的角色。在文艺演出过程中,一位明理聪慧的维吾尔姑娘走进了他的视野,通过交往,这个女孩开朗热情的性格和积极向上的进取精神吸引了他。这就是后来成为他夫人的阿依木。
维吾尔文化促进会的文娱活动好评如潮,其他各族,如汉族、哈萨克族、蒙古族等文化促进会也不甘示弱,纷纷招揽人才、精心组织,不断推出精彩力作,形成了一种争相演出进步作品、积极引领社会正义的风潮,塔城整个社会风气为之一新。由于塔城与苏联接壤,社会上聚集了不少乌兹别克、塔塔尔和俄罗斯人,大都文化程度较高,其中不乏颇有思想和建树的高级知识分子。同时,借道苏联进入新疆的一些东北义勇军中的优秀人才也先后被派到塔城各个机关参加工作,受这些群体的影响,塔城的社会文明程度明显高于其他地区,尤其是教育、文化、出版、医疗等方面更加突出。比如,当时的塔城不仅普及了初等小学教育,师资班、初、高中学校也很多,为塔城社会培养了不少各类人才。塔城这种良好社会氛围的形成,除了政府倡导和独特环境的原因外,赛福鼎等一批苏联留学生的积极加入和勤奋热情的工作,也是原因
之一。
政治迫害,让赛福鼎从理论到实践趋向革命
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盛世才逐渐暴露出反共反苏的真面目。从20世纪30年代末,他通过谋划、炮制一次次所谓的“阴谋暴动案”,陷害、抓捕和杀害进步力量和中共党员,在新疆实行白色恐怖。随着时间推移,地处新疆一隅的塔城上空也乌云密布,最终演变为一场对进步人士的政治迫害。
1940年冬,赛福鼎的母亲从南疆阿图什去伊犁,在那里生了重病。消息传来,赛福鼎十分担心,决定带着妻子阿依木一同去看望母亲。杨河林听到消息立即准假,可负责出具路途证明的塔城公安处却再三不准。无奈之下,他只好请当时的塔城行政长赵剑锋帮忙。赵剑锋认识赛福鼎,对他颇有好感,可这次也表示爱莫能助。在赛福鼎的再三追问下,赵剑锋才告诉他:赛福鼎从省城迪化到塔城工作属于流放性质,上面有令,需要重点控制,没有省督办批准,不得离开塔城。赛福鼎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原本分配在新疆师范学校教书,忽然又被转到塔城的原因了,原来自己早就被盛世才“挂了号”,不由生出一种受到愚弄和侮辱的怒气。但母亲病在他乡,他顾不上多做理论,详细讲述母亲病重的情况,恳请赵剑锋帮忙。赵剑锋同情他的遭遇,同时他也相信赛福鼎不是什么危险分子,就冒着被盛世才训斥的压力,连续三次向省政府为赛福鼎陈情。最终获得批准,给他批了一个月的探亲假。
即使这样,当局还不放心,从塔城到伊犁,一路上遭到搜身盘查11次之多。待他们抵达伊犁时,母亲已经去世多时,这让对母亲感情很深的赛福鼎痛心不已。含悲料理了母亲的后事,赛福鼎又为返程的路费犯了愁。原本想和当地的亲朋借些盘缠渡过难关,没想到这些人见赛福鼎夫妇贫寒落魄,都避而不见,让赛福鼎真正体验了那种“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世态炎凉。就在这时,一位亲戚拿出赛福鼎母亲临终时托付转赠未曾谋面的儿媳妇的一对家传手镯,要求低价收买,赛福鼎对这种趁火打劫式的攫取愤怒至极,但却无可奈何,只有忍痛将母亲心爱的纪念品交换成菲薄的
川资。
返回塔城的路上,由于伊犁公安处的有意刁难,赛福鼎受到了更多的无端搜查、审问和训斥。盛世才政府的暗中监视、母亲去世后有钱亲戚乘人之危的变相夺财和路途中所受到的种种屈辱苦难,所有这些,都激起了赛福鼎的反感。随着反感的积累,慢慢积淀为一种对盛世才政府的抗拒情绪,他对国民党的统治认识得更清楚,革命的愿望与日俱增。
1942年11月7日,赛福鼎、哈吉也夫等进步青年知识分子为庆祝俄国十月革命25周年举办纪念晚会,会上,赛福鼎作了题为《十月革命和列宁的革命活动》的即席演讲。他的革命言论使与会人员倍受鼓舞,却让塔城当局恼羞成怒,警察局长姚成邦在两天后的一个集会上严词训斥赛福鼎和哈吉也夫,说他们煽动青年,反对政府。
1943年1月,随着盛世才向国民党的靠拢,塔城也成立了国民党党部,与苏联的关系也日益疏远冷淡。在国民党的管控下,青年知识分子和群众的革命活动进一步受到限制,中苏友协塔城分会被取缔,同时还在政府机关展开了清洗。赛福鼎作为流放者,其言行早就被警察当局所掌握,这次清洗自然是首当其冲。省政府点名要报社辞退赛福鼎,尽管杨河林一再从中斡旋,反复强调赛福鼎的工作能力,但政府方面就是不松口。无奈的杨河林也只能在权限内多给赛福鼎发了两个月的工资,洒泪而别。
赛福鼎失去报社的工作,紧接着,维文会副主任和秘书长的职务也被免去。赛福鼎气愤地质问他们,自己有何过错,会长唯恐避之不及地推说是上面的命令,必须服从。就在赛福鼎为前途生计烦恼的时候,警察局又无缘无故地将他抓起来。赛福鼎义正词严地进行抗议,指出他们无故抓人是违法行为,但警察局根本不讲道理,不由分说地把他关押起来。后经各界人士联名具保,警察局才不得不放了他。虽然出了警察局,但政治迫害并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由于警察局的干扰,赛福鼎根本找不到工作,失去了经济来源,生活陷入困难。为了维持生计,他当过会计,开过裁缝铺,还在公园俱乐部当过勤杂工,到最后,连这份工作也被剥夺了,只好靠变卖衣物、家具勉强度日。但这一切并没有把赛福鼎压垮,反而让他对盛世才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增强了他对革命的向往。
由于盛世才政府的刁难,赛福鼎在政治和生活方面的压力越来越大。1943年夏,赛福鼎迫不得已,决心离开塔城。由于几个月没有一点经济收入,他连离开塔城的车费也付不起,只好带着妻子阿依木搭乘一位亲戚的顺路马车去了伊犁。在伊犁,他的革命信念更加坚定,义无反顾地投身到革命的洪流之中。
走上重要领导岗位,痴心不忘文化教育
赛福鼎参加三区革命后,因有在塔城从事文化教育的丰富经历,他的才干很快突显出来,不久就被提拔到教育行政机关,担任了三区革命临时政府的教育厅副厅长、厅长等职,主管教育和文化工作,并进入了三区革命核心领导层。
在这期间,赛福鼎深知教育对国家和民族、对社会进步的重要。赛福鼎总是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千方百计地克服困难,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最大努力推动教育文化的发展。在他的努力下,几年中三区的教育、文化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成绩显著,成为三区的一个亮点。如赛福鼎担任教育厅长后,三区各县先后成立教育机构,制定了发展教育的政策,采取一系列措施,促进教育的恢复和发展。仅就学校数量而言,1945年12月,伊犁各县开办的小学和初中达303所,在校学生35516名;塔城各县开办的中小学为114所;阿山开办的中小学12所,数量远远超出盛世才时期。此外还建立了一批针对性很强的专科学校,培养了大批各方面的技术人才。在文化建设方面,培养了一批少数民族文艺文化人才,一批颇具才能和特点的文艺创作和演出队伍应运而生,开创了与南疆、东疆文化不同的北疆三区的民族新
文化。
1949年下半年,在中共中央的关怀下,三区革命纳入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洪流。同年9月,作为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的新疆特区代表,赛福鼎给毛泽东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此前,毛泽东通过中央联络员邓力群的介绍,对赛福鼎已有一些耳闻,通过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期间的接触交流则更加深了了解。会上,赛福鼎当选为大会主席团成员并发言。他代表新疆各族人民,向全国的人民代表、向党叙说数十年来新疆各族人民的悲惨遭遇和英勇斗争,表达新疆各族人民对解放的渴望和对中国共产党的爱戴。与会代表对他的发言报以热烈的掌声。毛泽东面带微笑地鼓掌,流露出对赛福鼎发言的赞许。在随后的大会上,赛福鼎把维吾尔“袷袢”(一种维吾尔族男式长袍)亲手披在毛泽东的身上,把维吾尔族的皮帽戴在毛泽东的头上,并向毛泽东和与会代表说:按我们维吾尔族的风俗,只有给最爱戴的人才披戴这种长袍和皮帽,以表示崇高的敬意。
由于长期受苏联共产党和中国共产党的影响,早在三区革命时期赛福鼎就渴望做一名共产党员。当时因无法与党取得直接联系,赛福鼎的这一愿望一直未能实现。这次和毛泽东等中央领导接触后,赛福鼎渴望成为一名共产党员的心情更加迫切。经反复考虑,赛福鼎决定向党中央递上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申请书,并找机会亲手交给了毛泽东。毛泽东看了申请书,不断点头,显得很高兴。后来,毛泽东在赛福鼎的申请书上作了如下批示:“同意赛福鼎同志入党。此信由赛本人带交彭德怀同志即存彭处。等新疆分局成立后,由赛同志向分局履行填写入党手续。毛泽东 一九四九年十月二十三日。”赛福鼎由此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毛泽东亲自批准入党,让赛福鼎终身铭记。同样,毛泽东对这位维吾尔族青年领导人也是时时关爱、支持。有关许多新疆问题的处理,毛泽东都要听听赛福鼎的意见。“文化大革命”时期,王恩茂、吕剑人、张仲翰、伊敏诺夫、扎克洛夫等自治区领导受到冲击。1966年9月,有些人提出,新疆的赛福鼎也要打倒。得到消息,中央发出了由毛泽东签发的电报,指出赛福鼎同志是忠于党的,是一个好同志,要予以保护,不准冲击。赛福鼎由此躲过一劫。1972年,九一三事件发生后,新疆调整领导班子,经过充分酝酿,党中央决定由赛福鼎担任中共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委第一书记,同时兼任新疆军区党委第一书记、新疆军区第一政委、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一政委等重要职务,被新疆各族人民亲切地概括为“四个第一”,中央和毛泽东对他的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赛福鼎入党后,随即担任了新疆党、政、军的重要领导职务,先后任新疆分局常委、新疆省政府副主席、新疆军区副司令员、分局第四书记等职。1954年,当选为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1955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赛福鼎当选为自治区人民委员会主席,同年,被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将军衔。此后,他长期担任国家和自治区的重要领导职务。
重要的岗位,重大的职责,赛福鼎工作异常繁忙。尽管如此,赛福鼎依然不忘新疆的文化教育,一如既往地关心重视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文化大革命”期间,随着文联等组织被解散,一大批文学艺术家都下放的下放、关牛棚的关牛棚,受到迫害或冲击,而新疆的一部分作家、艺术家因受到赛福鼎的保护,在文化局创作研究室的名义下依然从事相关工作。如当时在新疆的王蒙、铁依甫江、克里木·霍加、阿不拉尤夫等人,他们得到以赛福鼎为代表的自治区领导的关怀与帮助,从而幸运地继续进行自己的业务。除了对艺术家的保护,赛福鼎还非常关心文艺本身的发展。在现代京剧移植的高峰时期,赛福鼎亲自关心与指导了维吾尔语版《红灯记》的移植与演出,这个版本非常成功,多年过去,不少文艺爱好者至今还记忆犹新。赛福鼎还亲自抓了新疆大歌舞《人民公社好》。随着政策的调整,农村的社会生产组织形式有了相当大的变化,但这种以民族歌舞表达对新生活热爱的方式,对传统民族文化遗产的弘扬,对地方特色与民族特色的保护与提高,仍是应该肯定的。
1977年,他到曾工作生活过多年的塔城去考察工作,应邀参观塔城公园和影剧院。这些文化娱乐设施是1938年前后他在塔城时就有的,他亲自参加过当年的劳动建设,为这些建筑出过力、流过汗,并在影剧院多次排练演出。由于几十年的风蚀雨淋,建筑外观已破败不堪。多年以来,塔城的工农业生产发展变化较快,而文化设施建设却寂寂无声。由此可见,人们文化生活较缺失。赛福鼎不由感慨万千,于是当即召开地委特别会议,研究制定城市建设规划,并且拨了专款,以此来为塔城的文化建设“补课”。
赛福鼎曾兼任新疆大学校长职务,他大力提倡和鼎力支持办学兴教,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致力于提高少数民族文化素质。他一贯关注新疆各族人民学习提高、走向现代化与知识化,他一直尽力争取在培养体育选手、培养飞行员与一些专门科学技术人才的项目中,要给少数民族青年更多的名额与机会。在他的建议下,中央党校开办了新疆班,并向苏联派出了留学生,为新疆建设事业培养了一大批骨干力量。他倡议成立了飞行学校,为新疆培养了第一批少数民族飞行员。他还亲自兼任新疆民族文字改革委员会主任一职,始终关注民族文字的改革工作,有力推动了维吾尔、哈萨克等文字从阿拉伯字母到拉丁字母改革的进展。
对堪称维吾尔文化艺术经典的民间乐舞“十二木卡姆”,赛福鼎更是殷切关注。早在1951年,赛福鼎趁一次向周恩来总理汇报新疆工作之机,向总理郑重介绍了“十二木卡姆”濒临消失、令人忧心的现状,并鼓足勇气提出请国家在人财物等方面给予支持,以便从速拯救木卡姆的建议。经周总理协调,很快将中央音乐学院研究部的青年学者万桐书和《人民音乐》杂志社的编辑连筱梅这对夫妇选派到新疆,国家文化部也给新疆下拨了专款。于是,由音乐家吕骥、刘炽、刘锋等人和新疆的有关人员,成立了以万桐书为组长的“十二木卡姆”整理工作组,迅即投入紧张的工作。经过艰苦努力的工作和广泛深入的收集、整理,1960年1月,《十二木卡姆》一书由中国音乐出版社出版,由此拉开了“十二木卡姆”由口头传承到文本传承的序幕。后来,赛福鼎又多次提出,希望以“十二木卡姆”的音乐素材为基础,创造出更能走向全国、奉献世界的以西洋乐器为演奏主体的交响乐。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赛福鼎的努力,“十二木卡姆”不会取得今天的成绩与地位。在“木卡姆”发掘、保护和发扬光大的过程中,赛福鼎的关心、重视发挥了巨大作用。
不仅如此,出于对传统文化的热爱,赛福鼎还挤出时间投入具体研究工作,通过深入地研究、探索,发表了《论维吾尔木卡姆》等专著和文章。为“十二木卡姆”的传承、发扬光大作出了贡献。
赛福鼎酷爱文化艺术,他本人就是一位成就卓著的维吾尔族诗人、小说家、戏剧家。在兼任中国文联副主席期间,在他的建议和领导下,许多古今中外的优秀文学作品被翻译成新疆各民族文字出版,十分珍贵的《玄奘传》等古维吾尔文献得以影印出版。他创作了大量小说、散文、诗歌、戏剧等文学作品,多部作品在全国获奖,有的被译成外文在国外出版发行。他还倡导创建了中国维吾尔历史文化研究会,任名誉会长。
中国文化部原部长、著名作家和学者王蒙,与赛福鼎曾有过多年接触,在回忆赛福鼎时中肯地说:赛福鼎同志热爱新疆各民族传统文化,但是赛福鼎同志绝对不保守,他最最担忧的是新疆的某些民族,在现代化事业中落到后面,被狭隘、愚昧、迷信、极端的落后文化思潮所裹胁,在全国大步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过程中,边缘化、停滞化、格格不入化,从而成为赶不上趟儿的落伍者乃至成为现代化的对立面。
王蒙用崇敬亲切的口吻说:赛福鼎同志除了是新疆与国家领导人之一以外,我始终认同,兼任过自治区文联主席、新疆大学校长与全国文联副主席的赛福鼎同志是文化人的知己,是我们的同行,与我们的心连在一起。
作为一位国家和新疆的重要领导人之一,赛福鼎的贡献是多方面的。他对开发新疆、建设新疆,对维护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都作出了重要贡献。赛福鼎是新疆革命、进步、发展、团结、稳定的推动者,是国家统一的维护者,国家和人民都不会忘记他。江泽民曾高度评价:“赛老在反对民族分裂主义的问题上,旗帜鲜明,态度坚决,体现了一名老共产党员坚定的政治立场。”这是非常公允的评价,是赛福鼎应该得到的荣誉。党和人民同样不会忘记,赛福鼎还是一位尊重知识、追求学问,终生与文化教育结缘、终生痴情于文化教育的一位维吾尔族高级领导人。这种形象,必将长留人心。
(编辑 姚建萍)
(作者是中共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委党史研究室编审、处长,新疆师范大学硕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