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编辑部执行/李之末
男人才智
老手艺以温软的力量承载光阴岁月
策划/编辑部执行/李之末
按以往的习惯划分,手艺人属小手工业者,凭双手苦干挣钱,是社会的游离分子——这与他们漂泊不定的生活方式互为表里。老一辈人看待手艺人有比较复杂的感情,欣羡于他们相对宽裕的经济,同情于他们相对边缘化的身份。不论是城市还是乡下,子弟学艺谋生都不是最佳的人生选择,所谓“行行出状元”,只是对后辈的激励之言,激励中蕴含着真实的无奈和平民式的自慰。
对一个人来说,一个手艺就是一个人生。手艺千般,没有一样不是苦熬出来的。过去,半路学徒是特例,少年拜师是常态,这中间少不了师傅的责骂和冷眼,同门的嫉妒和使坏。待到学徒期满,万事大吉,立业与成家都有了起码的本钱,人的一生就在这手艺的指引下延展开去。此后几十年便是养家糊口,或坐守家门,或萍踪浪迹,家道如何,全凭起早贪黑,勤苦节俭。
到了当下,许多民间传统手艺渐渐淡出我们的视线,归其原因,一是科技进步所致,二是人们教育后代的观念所致。对于前者,怀揣老去的手艺,立身变革的社会,无论是抱怨还是感叹,我们都逃不了左右为难的尴尬。至于后者,我们认为下一代人不能吃苦,宁愿让晚辈啃老,也舍不得让其去学个木匠或瓦匠手艺。殊不知,在匠人日渐稀少的今天,物以稀为贵,诚如我所遇到的那些靠手艺吃饭的人,付出了汗水和劳动,他们赢得社会尊重的同时,也收获了一份不菲的劳动报酬,支撑着他们的家庭,改善着他们的生活水平。
无论何时何境,何种理念何种缘由,我们始终都无法忽视手工艺的存在。在老手艺身上,有历史,有传承,有文化,还有生活。一句话,人生百味,皆在其中。(黄永松,《汉声》杂志社总策划及艺术指导,民间艺术采集与挽救者)
如果去年陆彬没有在家乡凉山大山里的那座老房子里住上十天,也许他现在依然在某家房地产公司做广告部总监,继续在他已经干了13年的领域里做下去;如果不是去年房地产市场动荡,互联网转型推动着广告人才跟着转型,陆彬也不会去想自己该怎么转;如果不是对木头着迷的发小的影响,童年就有木匠梦的陆彬也许意识不到,或许自己也可以尝试来做一件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去发小的木工坊前,陆彬正值身心疲惫,工作始终如一的高压、大城市快节奏的生活让他失眠成性,他几乎是怀着一颗“避世”的心“逃”到发小的木工坊。在木工坊,陆彬跟着发小学刨料,干了两天,手累肿了,人竟然平和了,倒在床上分分钟就能睡着,一觉就到大天亮。做到第五天,陆彬在发小的指导下终于做成了一个米升,那一刻他竟然热泪盈眶。
陆彬的父亲年轻时学过木工手艺,做过很长一段时间木匠,拜师学艺后的第一件“成品”就是一个米升,那个米升曾被奶奶用了很久,直到父亲因病去世。或许是受父亲的过早离世影响,陆彬一直对木工有着一种很复杂的情感——童年崇拜父亲时希望成为一名出色的木匠,成年后却因“子欲养而亲不在”而不敢触碰。
一个米升打开了陆彬的心结,也打开了他人生的另一面。当十天里每天吃得饱睡得香后,当木刨花随着他的动作温柔地从木刨中花朵般一一绽放后,他发现,蓝天白云森林木作,正是他曾经梦想中的生活。
再返回单位时,陆彬递上了辞呈,舍弃了几十万年薪的稳定工作。面对家人、朋友的各种质疑,陆彬说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话:“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这么冲动地想做一件事情。如果我现在不做,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后悔,未来还会不会再做这件事情。”
过完年,陆彬花四万元在家乡租下了一座500平方米的老宅,宅子离县城不是太远,租约五年。再然后,就是对房子进行改造,清理地面、砌墙、掉脚线、上正梁、搭横梁、做自己中意的门窗、设计外墙的不规则机理、铺水泥地板,从旧木市场淘老楼梯,在二楼搭建天桥,给院子里的老桃树安家……一个月后,“素舍”木工坊诞生,发小是陆彬的搭档兼后盾,陆彬则是“素舍”的灵魂与核心。
陆彬希望通过设计、加工后,山里的老木头能重返世俗的生活,他想通过手工把木头和生活居家结合起来,先做大,再做强,最后成为一项持续的事业。
范存欣和王英的调查研究发现大学生亚健康比例达61%以上,“容易疲劳”“眼睛疲劳”“睡眠不足”等亚健康出现率超过学生人数的70%,大学生亚健康问题令人堪忧[8-9]。
陆彬在“素舍”上投入了所有的心思和全部的身家,他能承载的试验期是一年。在这一年里,他想把更多的产品做出来在市场上进行测试。如果一年后产品没有未来,再另做打算。
陆彬的理想是十年之后可以喜欢什么东西就做什么东西,不用为了生计而做。但哪怕这个梦想无法实现,对他来讲也了无遗憾:“人这辈子其实很短暂,曾经以为有很多的时间,但转眼我就是奔四的人了,所以我觉得在这样一个年纪,我应该去做这样一件事情,一件为自己做的事,这个价值比结果重要。”
风筝于70后刘洋而言,是一种安身立命之所在,也是一种人生理念与态度成长的见证。
刘洋的祖父有一手好风筝手艺,从年轻时起就一直在小镇上经营着一家风筝店,刘洋的童年就是在祖父的风筝中长大的。常年的耳濡目染,刘洋不仅爱上了那随风高飞的精灵,慢慢还懂得了一些基本的风筝制作技巧,内心里,他希望有一天也能像祖父一样,开一家风筝满满的风筝店。
但刘洋的父亲早早地放弃了继承家业,而在刘洋稍大点时,父亲便时常向刘洋灌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希望他能好好读书,将来有一天光耀门楣。刘洋也曾经认真地努力过,但无奈天资有限,高中毕业时只考取了一所私立院校专科。私立院校收费昂贵,专业也不是刘洋的兴趣所在,考虑到家庭经济实力难以为继,刘洋选择跟随祖父学风筝手艺。因为这个决定,刘洋父亲气得几天没吃下饭,但最终拗不过儿子,只好无奈默许。
和父亲闹了别扭的刘洋憋足了一口气要做出点名堂来,将风筝手艺发扬光大。由于有“童子功”打底,刘洋很快就将祖父的手艺学了过来。有了祖父的技术作铺垫,刘洋又顺利拜了另一位名师,很快掌握了传统的“沙燕”、龙型风筝等绝活。手艺修炼到家后,刘洋又自学了各种图片软件,尝试用电脑帮助自己设计各种现代风筝图案,改变传统风筝的制作过程。再然后,他贷款十万,将风筝店搬到了位于省城郊区的艺术村。
刘洋将现代元素融入传统风筝艺术的做法让他的风筝专卖店很快在艺术村立足。刘洋的风筝材料均为“绢”制,画工精美,产品格外耐“折腾”。与其他风筝最大的不同是,他的风筝是能够拆卸装盒的,而且拆卸丝毫不会影响风筝的质量。
风筝是季节性的产品,所以他以“竹”为线,将风筝与其他传统手工艺相结合,在店里慢慢增加了空竹、花灯、竹艺等传统手工艺品,接着又和一批志同道合的年轻人组了一个“民间艺术小组”,充分利用互联网+时代的各种便利,迅速对外开展起各种民间艺术制作的观摩、培训活动。经过几年的发展,刘洋和他的“民间艺术小组”成为省城小有名气的民间艺术传道授业团队,不仅斩获了让人羡慕的经济收益,而且有了不一般的文化效益,成为远近闻名的“传统文化传承者”。而刘洋的父亲,在刘洋不断的进步中,也认可接纳了刘洋这种不一样的生活方式,成为他民间艺术培训项目组最得力的“后勤部长”。
(毛庆,四川师范大学成都文理学院教授,教育学家)
中国曾有古语,家有良田万顷,不如一技傍身,在工业未曾发达的时候,让孩子学点手艺,那是谋生的本领,穷人能有碗饭吃,富人一旦家产散尽,也不至于落魄到无以为生,所以那时的孩子们从小多多少少要学着用自己的双手做点什么。
像我这样的50后,小时候大都有“学艺”的经历,女孩们会学绣花、编织,男孩子则大多跟着父辈学习家传手艺,诸如木工活、铁匠活,编个竹篮、箍个木盆之类,最次也会自己弯个铁环、糊个风筝当玩具。这些小小的手艺在那个年代虽然成不了大事,但至少培养了动手能力,可以解决生活中的许多琐事,日后选职业也多一种技能基础。
时代发展到今天,孩子们已经无需用这样的手艺来为自己的未来打基础,何况学手艺是件苦差事,做个手艺人也不是高大上的职业,所以家长们将挖掘孩子的手工天分从培养目标里删除也情有可原,只是这样的删除,显得有些粗暴和狭隘,如果孩子们在被送去学画画、学弹琴的同时也被送去学点手工艺,那么他们中的某些人也可能遭遇天分被激发的机缘,日后成为某个手工艺大师,或者非遗传承人。如此,于己有幸,于国有利。
当然,成为大师级人物的终是少数,但即便成不了大师,有手艺傍身也总是好事,落魄时能有碗饭吃,富贵时可以消闲修心,若日子庸常,也能用来点缀生活,让人生多一份情致,多一重慰藉。
(祝捷,作家,媒体人,手艺人的记录者)
手艺是一种让我们重新把握生命的方法,倾注着投入的感情和时间,微小而珍贵。因为它们的存在,这个科技、僵化、冰冷的世界才有了诗意和温度。
每一种手艺都传承着一种别样的文化与历史,每一个手艺人都见证着一种真实与真性。他们要打磨手中的技能,还要对抗社会的浮躁,将很小的事情用生命去投入,全靠自己的意念。
手艺的极处是人生。在手艺里,人生都很慢。这是专注带来的宁静,是忠于内心才有的泰然,是每门手艺中都能感觉到的禅意,也是每种心安里舒展而出的情境。在这种禅意与情境里,一切至美至真,不谄媚,不迎合,不被外界所牵绊。
将很小的事情用生命去投入,不只是谋生,而是人生价值的追索,这是真正的匠人与匠心,是我们这个社会越来越稀缺、但却越来越向往的东西。也许有一天这些手艺会彻底消失,但我们所要保护的,是这种匠人和匠心的精神。
只因为,不忘初心,方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