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丁立
在不久前的一段时间里,“中国外交陷入四面楚歌”的声音流传于外媒及舆论之中,其佐证是中国与韩国就“萨德”入韩发生矛盾、中国与部分东盟国家就南海问题产生争议、中国与印度就后者加入“核供应国集团”存在分歧,并且中日关系转圜困难,中朝关系持续低迷等等。
上述大抵都是事实,问题是对此如何看待。事物是复杂的,即使中国与部分周边国家发生摩擦,但这些矛盾大多不是不可调和的,更非我国与所有周边国家的关系都同时产生困难。事实上,我国与俄罗斯、巴基斯坦、柬埔寨以及中亚各国的合作关系都十分顺畅,与东盟的多数国家都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萨德”反导系统入韩的确产生了争议,但这并非中韩关系的全部。中韩在“一个中国”、反对朝鲜拥核等原则问题上立场高度一致,双方在经贸和人文领域的交流与合作长期保持在高位运行。目前,中韩就“萨德”入韩发生矛盾,问题不在于韩国可否反导,而是它将部署多大能力的反导。特别是,韩国针对朝鲜的反导会否殃及他国,而这种矛盾不是不能克服。只要双方积极沟通,相互体谅,就有可能形成妥协。中韩是战略合作伙伴,如能相互照应,积极求同存异,双方的合作关系就有可能深化,不久翻过目前的困难局面。
中国与部分东盟国家就南海权益产生的争议,同样只是双方悠久关系中的短暂一瞬。即便中方日益强盛,也无意以邻为壑,恃强凌弱。在南海问题上存在两方面的争议:中国对南海岛礁的广泛诉求,曾长期受到其他环南海东盟国家的接受或默认,但在其后受到后者的侵蚀。同时,1982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对海权做出调整,但对人均海疆长度不足的大国并非合理。中国与其他南海当事方在这两方面的利益磨合有个过程,各方都宜奉行和平方针,寻求在国际法框架内外彼此可能接受的合理方案。在彻底解决问题之前,需要管控分歧。日前,中国与东盟国家就“应对海上紧急事态外交高官热线平台”和“在南海适用《海上意外相遇规则》”取得共识,这对于防范和管控分歧意义重大。
中印本来就是一对各自具有伟大理想的相邻大国,各自在实现去殖民化之后,起点接近。但在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的腾飞引起印度注目。中国快速现代化所取得的成就,也让印度倍感压力。对方在追赶过程中采取了务实方针,试图调整独立外交政策并实施大国平衡战略,以加速自身国际地位的提升。印度实现大国梦的追求,对旨在寻求新型大国地位的中国而言,并非不能理解。期待印度遵守当代国际规制,包括在防止核武扩散领域的国际体制,并在此基础上做一个“有声有色”的国家,或许能为中国接受。就此而言,近期中印就印度寻求核地位所产生的分歧,应该能够得到弥合。
日本领导人参加G20峰会,算是同中国共襄盛举。安倍首相在杭州举行的记者会上表示“中国自古以来就是日本的友人”,他还应认识到中国迄今仍愿成为日本的友人。但是,友谊该是双向的,实现友谊需要共同努力。如果日方确有诚意与中国继续栽培友谊,那么日方在推动落实《中日海空紧急联络机制》方面,就得拿出实际行动。这些行动可以体现在承认东海主权争议、共同稳定东海形势,甚至包括实施东海合作开发。在南海问题上,日本期待国际水域和空域的自由航行并不为过,维护相关航行自由本就是中国一贯政策。但作为南海争议的非直接相关方,日本应谨言慎行,不参与挤压中方主权和正当权益的任何图谋。如若日本举止妥当,中日互疑自然就会减少。
朝鲜发展核导武器,严重影响地区安全,受到中国和其他各方坚决反对。但是,这也不是中朝关系的全部。朝鲜发展上述装备,既有自身安全观念的动因,也有其他各方尤其是美国一再与其负面互动的原因。中国处理朝核问题自然需要考量各种因素,平衡各方合理的安全关切,切实化解弃核与稳定、安全与发展等多种矛盾,以期与各利益相关方取得共识,齐心协力推动半岛无核与和平。如此复杂的事业,难以一蹴而就。当前中朝关系面临的一些困难,正是这一复杂局面的写照。
综上所述,我国目前与周边一些国家发生的矛盾,既非双方关系的全部,更非无踪可循、无药可救,它们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在东亚与世界格局转圜的世代,各国安全观念进化不一,国际体制表面上的公平与内在之间的失衡,地区大国竞争加剧,域外大国横加干涉,集体焦虑剧增与有效沟通缺失。这些问题,绝非“中国外交四面楚歌”,而是亚洲集体安全匮缺综合征的集中反映。显然,找准病因,就有可能对症下药,实现亚洲合作安全的升级换代,中国周边外交也将有望更加春意盎然。▲
(作者是复旦大学教授、国际问题研究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