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欧舞

韩小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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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23日是英国脱欧公投的日子，全国的投票时段是6：00～22：00。这一天从清晨开始，全英大片区域皆乌云翻腾，大雨如注，粗得像箭镞一样的雨线竟然无限连发，把地面砸得“苦啊，哭啊”地啸啸响。伦敦城里多个地区爆发了水灾，迅即升起的大水，把汽车泡了汤，逼地铁停了运，给前往投票站的民众设置了不小的障碍。然而这一切也没能阻止英国人去投票的坚定决心。据事后统计，全英投票率高达72.2%，创下1992年以来大选投票率的最高记录——为了寻求国家更光明的未来，英国人民也是拼了！

6月24日清晨，一觉醒来，仿佛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过！天空蓝成一整块无瑕的翡翠，金红岩浆般的阳光滔滔不绝地涌来、涌来，好似布下一层又一层大金网。然而，怎么会什么也没发生呢？一颗紧绷着的心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又压上一块巨石——因为公投结果已经报出：脱欧！更因为全世界各路政治、经济、商界、金融等的专家、精英、大鳄都在浑身颤抖地说：全世界的经济、包括中国经济，都将衰颓、萎缩、下行，至少要倒退两年！

果然，危机应声就疯狂呈现了——全球金融市场齐齐掉头向下，英镑大跌10%！欧美股市狂跌8%！新兴市场国家如中国、俄罗斯、印度、巴西、南非、韩国、土耳其，以及亚太地区的股市、房市亦一片下跌；西班牙和意大利国债暴跌；布伦特原油重新跌至每桶50美元以下；英镑兑日元一度下行13%，兑美元一度下行11%，兑人民币一度跌至从未有过的8.5元谷底……这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的巨大波动！

卡梅伦宣布辞职闪人。欧盟集体蒙掉。默克尔默不作声。美利坚杳无音信。全世界政坛一片难得的寂静……

这样惊悚的结果，尽管人们事先也喋喋过，但显然都没认真，只当还是有惊无险的“段子”，就像2014年的苏格兰公投一样，归根结底，不会“离婚”——几乎全世界的人，包括那些绝顶聪明的政治家都是这么想的。然而事实，铁一般的脱欧事实，突然就泥石流式地在眼前溃崩了！

英国人怎么样？傻了吧！

——并没有。

至少我居住的Tom（镇）上，昨天什么样，今天还是什么样。或者不如说，我至少看到两辆私家小卧车，非比寻常地插着白底红十字的英格兰小旗，“哗哗”抖动着，飞驰远去，这是“脱欧派”在飞扬地炫他们的兴高采烈。据说为了避免种族歧视的嫌疑，有关法律规定，英格兰旗是不准随便悬挂的，但今天他们竟不惜以身试法啦。我们居住的这个W镇，离伦敦市中心有75公里，算是大伦敦地区西部的一部分，居民以老英国本土白人为绝大多数。别的，没看出什么变化，街上该有多少行人还有多少，超市里该有多少购物还有多少，酒吧里该有多少神聊还有多少，电视机前该怎么看欧足赛还怎么大喜大悲……

据说他们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此前，正如本文开头所言，他们已经被各种“声音”反反复复教导过了，如果脱了欧，英国每个老百姓都会面临以下几项躲不开的灾难：（1）英镑贬值，物价上涨，每个家庭每年为此要多支付200英镑。（2）全国可能会丢掉100万个工作机会。（3）出国工作变成不可能。此前英国人也和其他欧盟国家一样，想去布鲁塞尔就布鲁塞尔，想去巴塞罗那就巴塞罗那，这尤其为年轻人所看重。（4）英国可能会面临分裂危险，本来苏格兰、北爱尔兰就有大批独立人士越来越活跃，正虎视眈眈寻找一切可以成为口实的机会。（5）即使不分裂，但脱欧后国力将大大下降，在世界舞台上退化为一个小国。（6）英国乃至世界经济都会衰退，这对正处于衰期的全球经济是雪上加霜。（7）……

这些危害，无疑是巨大的，无与伦比的，无可救药的，并非危言耸听！但至少一半英国民众，就像吃了迷魂药似的，铁下心非脱不可！他们只看到了在盟的坏处：1.英国被欧盟控制，在许多涉及国家利益问题上失去发言权，这对于历来信奉“自由、平等、博爱”的英国人来说是不能容忍的。2.英国近年来经济回升，是欧盟28国中的唯一，再不脱欧，英国也将会被拖下水，就像希腊、西班牙、意大利那样垮掉。3.外来移民无上限涌入，特别是来自东欧国家的移民大量占用了英国人的工作、教育、医疗资源，使他们看个病要等数月甚至一年两年。4.还有更大量的难民威胁已临近家门口，尤其是土耳其正虎视眈眈地威胁说，如不接受土入盟，它就将开放边界，把无以数计的中东及北非难民放入欧洲。

这一点，正是让英国人，特别是中老年以上的英国人最心惊胆战的！虽然卡梅伦向他们保证，土耳其即使到公元3000年也不可能被接纳，但人民不再敢信卡相的话了。人民只是看到，如果土耳其众多穆斯林国民涌进英国，那他们的宁静日子也就到头了——这并不涉嫌种族歧视（种族歧视在英国算是大罪），而是有东欧移民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一位英国微友在Facebook上留言说：

“这几年我们被东欧人骚扰得太多了！欧盟允许成员国人口自由流动无需签证，涌进来一大批东欧人，他们成群结队在街上大呼小叫，半夜酗酒吵闹扰民。只要小镇上有了东欧人，就越来越不安全，偷盗、打架的什么都有，警车开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伦敦人也许很少受到东欧人的骚扰，而且还与欧盟有生意往来赚钱，所以希望留欧。但是对于我们居住在沿海小镇的N万居民来说，则完全是欧盟的受害者！议员们为什么看不到这一点呢？为什么不帮我们解决问题，让我们消除恐惧呢？让他们成批移民进来，使英国人的平均素质急剧下降，这对英国有啥好处啊？”

“极度恐惧”，这四个字是他们内心状态的真实写照。缘于此，他们宁愿物价上涨，宁愿多交税，宁愿工资降低，宁愿生活水平下降。更遑论，宁愿变成国际上的小国，宁愿顶着“闭关锁国”的压力，宁愿放弃对欧盟的主导权，宁愿……

有太多的英国人都认为，做一个像瑞士那样的国家就可以了：闷着头做自己国家的事，把全国百姓都搞得富富裕裕的，不是挺好吗？干吗非要站到国际舞台的风口浪尖上去争锋呢！

2

但是，这似乎不属于大英帝国的传统？

在人类文明史上，大不列颠曾作出过四个特别巨大的贡献：

第一，早在1215年，英国人就制定了《大宪章》，在人类历史上首次限制封建君主权力，强调司法公正，日后成为英国君主立宪制的法律基石。

第二，四百多年后的1688年，英国的“光荣革命”又通过了《权利法案》，进一步限制君王权力，走上君主立宪之路。法案规定，国王未经议会同意不能停止任何法律效力，不经议会同意不能征收赋税等，从司法和经济两个层面限制君王，把权力转向国会，这是议会政治的开端。

第三，英国伟大的思想家洛克在“光荣革命”期间，发表了对人类影响深远的《政府论》，提出人生而为人，天然的有着三大权利：生命权、自由权、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权。这三大权利思想，深刻影响了美国的建国先贤们，杰斐逊等起草的《独立宣言》，麦迪逊等起草的美国宪法，其根本精神“保护公民个人权利，限制政府滥用权力”，就源于洛克的“三大权利说”。

第四，整个西方的物质文明与数百年繁荣，都可说是发端于英国的“工业革命”。正是英国发明了蒸汽机，从此开启了人类的心智闸门，使创造力和想象力得以无限扩展，不断造出了飞机、地铁、高铁、电话、电脑、手机、微博、微信、机器人、无人机……

是的，今天我们已可以在痛斥昔日大英帝国以铁血建起“日不落”帝国、残酷压迫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的同时，也肯定和赞扬一下大不列颠对世界文明的这些伟大贡献了；当然，也可以在真实披露英国现实社会状况的基础上，细细考察英国人的文化心理轨迹了。真相不需要回避，应该把一切让你装没看见的真相还原——

英国人的小日子过得还是相当富足的，虽然英国目前仅仅是世界第五大经济体，比第二名的中国差了不是一点、两点。我第一次到英国是2009年，那时我这个“著名记者”的月薪大概是2000多元人民币，中国的物价水平还相应低廉。所以当我还没踏上英格兰土地，就已深入骨髓地知道英国的物价是很贵的，极贵。尽管如此，当我看到手掌大的1棵白菜是1.2镑（时值人民币13元，下同）、2棵油菜15元、1斤装酱油13元、1个西红柿8元、1个柿子椒8元、上一次卫生间4元、坐一次公交车20元……还是心肝齐颤，真舍不得往外掏我那点可怜的钱！可是我瞪着大眼看到，英国人是一车一车地往家里买，就像不要钱似的！

7年后的今天，中国人的工资都上涨了，6000～8000元大概是我这个行业的中等收入。不过物价也上涨了，尤其今年春节以降，北京的青菜基本价是5元一斤，1棵白菜也要10多块钱了。再到英伦，我发现这里的白菜还是1.2镑一棵，鸡蛋价与中国的持平，猪牛羊肉价甚至比北京还便宜。英国人的平均收入是中国人的2～3倍，他们还是一车一车地买。而我呢，也已经很适应了，拿出钱包来也不用再那么缩手缩脚。曾听一位女友感慨说“花钱有一种快感”，现在我也找到感觉了——什么感觉？归一，即拿着1镑钱可以买回不少东西时，老是让我想起过去拿着1块钱也能买回不少东西的旧时光。

再抬头看看周围，一切几乎都没变：松鼠还是在绿叶中跳来跳去；大老雕还是在头顶上一字翔飞，各种花色的“水牛儿”还是在雨水中慢悠悠爬着，数百年的老房子还是在老模老样中坚守，就连前后花园的花花草草都是昨日旧相识。当代英国，早已不是野心勃勃一心向外扩张的“铁蹄”了，大众最关心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求大富大贵，但期平稳安逸喜乐，别失业，钱富裕，吃好玩好住好，外加每年去度一两次假……

本次公投中，18～24岁的英国90后人群，只有17%去投了票。问及为什么没去的原因，很多小青年的回答，竟然是“雨太大了”，可见他们的精神状态！这些年来咱们中国人见到太多的文章，说外国人怎么怎么培养孩子的独立性和吃苦精神，让我们误以为这是国外的普遍现象，但我的相机却曾记录下这样一幅场景：一个母亲蹲在地上，给已经八九岁的男孩系鞋带，那男孩子直立立地站在那里，漠然俯视着老妈。我但愿此照片属于极个别现象。

全球同理：可怜天下父母心。

全球亦同理：饱暖思淫逸，奢华泯进取。

日子过得这么滋润，不升不降，不增不减的，英国人民就不愿意改变现状了。所以再说一遍，他们最怕的不是丢掉工作，因为有优渥的政府救济保着底呢。真正让英国民众最恐惧的，还是移民和难民遏制不住地涌进来，把他们享受了几百年的安逸节奏断送掉。

就有人出来批评他们了，毫不客气：“欧盟对英国而言，本应意味着更大的市场，更大的可以驾驭驰骋的疆域，当然也可能是更大的荣耀。但是，在当今英国人的身上，我们难以看到过去的雄心、理解世界甚至塑造世界的意志，他们已经彻底退回到琐碎利益的营营算计当中。于此说来，脱欧公投的成功不是一次意外，而是英国精神的溃败，英国已经从昔日的绅士国家变为一个小市民国度。”

3

是的，对于英国的脱欧结果，全世界大惊失色，莺言燕语老鸹鸣，喧哗骚动，简直吵翻了天！

互联网上，先是一色的哀鸿遍野。各种哭和眼泪，各种捶胸顿足和咬牙切齿，汇成滔天巨浪，撒进历史的全是泪啊。其最主要的代表性观点，有必要呈现几则：

“脱欧，是一场不负责任的闹剧。首先是作为首相的卡梅伦不负责任，为了竞选连任，轻易作出推出‘脱欧公投的承诺；其次是英国的主要政党领袖不负责任，作为留欧派，他们没有尽到普及与宣传的职责；第三是英国的精英阶层不负责任，面对投票既不热衷也不热情。脱欧对英国、欧盟和当前面临挑战的全球化和世界经济，都会造成巨大、长久、深远的负面影响。”

“19世纪晚期以来，英国一直奉行对欧洲大陆事务不干预政策，说得好听点，叫‘光荣的孤立；不好听点，英国从以前的日不落大帝国，变成了一个只想占便宜、不想担责任的无赖。英国早就不是大航海时代造就的日不落帝国，早就不是那个用民主制度和自由竞争来推动世界发展的大不列颠合众国了。世界不需要一个不负责任的所谓‘大国。”

“政治家折断了古老的议会主权传统，也放弃了自己教育民众、照管国家的责任。在公投的时刻，我们只看到了激进、充满意气的大众，却没有看到作为整体的‘国家。在公投面前，这个国家的政治意识也随之溃败了。”

“全球化会给人们带来经济的繁荣和世界的和平，也会给人们带来文化上的冲突和福利的损失。人们不仅应该分享互联网和全球化带来的利益，更应该承担互联网和全球化下的责任。民粹主义就是在世界经济面临挑战，个人福利‘遭受损失时蜂拥崛起，期望通过封闭和保守，孤立与对抗，捍卫自己的利益，这是违背世界发展的大趋势的。”

“英国在大航海时代领导世界，却在互联网时代选择了封闭与保守。英国退欧意味着英国与欧洲大陆强国（法国、德国）数百年来对欧洲大陆控制权的争夺，以英国的彻底失败而告终！”

在华人网站上，也出现了毫不留情的“段子”。中国人的基因太强大了，即使到了英伦也没有“橘逾淮北而为枳”，还是保留着竭尽调侃之能事的高段位手段。不过实话说，我看了是有点不以为然的，毕竟，在这场几乎涉及到全球人民福祉的大乱局中，不能只顾及展示个人的小聪明而丧失了大节呀！

请看这则“段子”把欧盟挖苦成了什么样子：

Grexit Greece + exit希腊变成希“落”

Italeave Italy + leave意大利变成意大“离”

Fruckoff France + off法国变成法“客”

Departugal Departure + Portugal葡萄牙变成葡“逃”牙

Czecheout Czech + out捷克变成“结账”

Slovakout Slovakia + out斯洛伐克变成斯洛伐“客”

Oustria out + Austria奥地利变成奥地“离”

Finish Finland + finish芬兰变成芬“完”

Latervia later + Latvia拉脱维亚变成拉“脱”维亚

Byegium bye + Belgium比利时变成“拜”利时

Germanlonely Germany + lonely

最后，欧盟只剩下德“孤”——德“一只”

See EU later再见欧盟

不厚道啊，不带这么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

不过，等等，且慢，且慢！谁说这是伤口了？英国人同意说这是伤口了吗？

互联网上的这两段留言，表达了他们完全不同的态度：

“因为英国有着悠久和伟大的传统，所以英国人，尤其是普通民众，才会有强大的心灵，强烈的个人权利意识，才有了这场即使冒着全世界（主要是左翼们）强烈反对的声浪，也要自己做主的局面，投出了让整个世界跌破眼镜的结果——脱离欧盟，脱离束缚，脱离集权，脱离乌托邦！”

“英国的这场公投，实际上是人民大众战胜了精英主义，常识战胜了意识形态。是主权和自决权战胜中央集权和群体主义的胜利！是从英国伟大思想家约翰·洛克、大卫·休谟、埃德蒙·特伯克、亚当·斯密等一路下来的支持资本主义，捍卫个人权利思想的胜利！”

而就在英国的一位朋友，经《北京文学》杂志社杨晓升社长介绍的陈晓轩先生，更给了我这样一个答复：“我自己是留欧派，但我觉得应该尊重英国人民的选择。可以说，这次英国精英们完全没想到会被大众选择脱欧，所以有人哀叹英国完蛋了。我不这么悲观，也不太担心，英国人不是傻子，英国政治上是很成熟的，是我们中国人完全没有见过的，有时候也不能理解的。从历史上看，英国人民的每次选择基本都是对的，这场公投的结果也许又是天意使然。只要英国基本格局不变，脱欧后未必就不好，很可能会更好呢。”这位晓轩兄原本是北京人，已到大不列颠二十多年，现任英国《华商报》社长。从小在京城长大的他，仍有着北京人天生的对于政治、国际大局的关注基因。我听了他的分析，长了不少见识，思路慢慢归拢向清晰的方向。

4

晓轩兄说，现在首先需要的是把思路理清楚——真的是，特别对，切中肯綮。我想，今天这世界，果真越来越具有乱局的诡异，不是这边厢战争/恐袭/台风/地震/龙卷风，顷刻之间就死亡一大片；再不就是那边厢叫嚣/欺凌/讹诈/搅局/耍无赖，风云变幻翻手云覆手雨……似乎地球已进入不按常规出牌的阶段，而最新最经典的例子，就是这次形而上于形而下兼具的脱欧公投。

下面是我的乱麻脑子逐步抽丝剥茧后，我自己理出的几点认识，就教于广大读者：

一，卡梅伦要为英国脱欧负责。任何朝代、任何国家、任何社会，政客们都是将个人权力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当年卡氏为了保住自己的相位，不惜抛出“脱欧公投”这个哗众取宠的歪点子，并顺利达到个人连任的目的；6月24日公投结果一出来，他看到自己打开“潘多拉魔盒”的严重后果时，又在第一时间辞职卸包袱；7月11日，当特蕾莎·梅成为新一任党魁（首相），他得以提前把自己一手制造的烂摊子甩给她时，居然轻松地哼起了小调！真不敢相信这位衣冠楚楚的卡梅伦、这位出身世家的卡梅伦、这位居6年首相位的卡梅伦、这位“绅士国家”的男人卡梅伦，其行为的不检点简直像极了一个无赖。他不仅出卖了自己的责任，也出卖了他的境界和良心，他用公子哥的轻率，给整个英国留下了危机四伏的各种可能性。

所以，我不能同意有人同情这位首相，说他还是一位能干的政治家，这几年把英国经济搞得不错。连卡氏本人都哀叹自己收获了一连串失败，并以最终的失败收场。关键，“失人心者失天下”，正如陈晓轩所说，英国人民不是傻子，谁能公天下地“为人民服务”，谁只是一门心思追逐个人名利，群众的眼睛是一面雪亮的镜子。

二，默克尔也难辞其咎。我始终有一种直觉，感到默克尔大妈是嫌德国舞台太小，使她难以成为世界性的领导人，所以，她不惜把欧盟当作一只陀螺，残酷地抽打它，让它玩命地炫起来。

道理很明显，本来在现阶段人类历史中，世界上的“基本单位”就是以“国家”形式存在的，比如中国、美国、俄国、英国、法国、德国……可你非要人为地超越“国家”，把几十个欧洲大国小国都归置到你手下，由你来掌控。这就好比在现阶段社会去解体家庭，把人们都赶到“共产主义大屋”中去一样，根本就是乌托邦，一定会重蹈昔日“东欧社会主义阵营”的覆辙。在难民问题上，也是同理，你既然祭出人道主义的大牌，让别人都无法不说奉献爱，那好啊，你还应该把中东和北非的难民全部接到德国去；还应该把亚洲、非洲、拉丁美洲的贫民，把地球上所有吃不上饭的穷人，把世界上所有处于悲惨命运中的残疾人、奴隶、被压迫者……通通都接到德国去，好好爱抚他们啊！

像默克尔这种极端的说法与做法，不仅是根本行不通的“左倾机会主义”，更是丑陋政客的“装”罢了！作为广大网友眼中的“心机婊”，她拿“爱心”堵住别人的嘴，为自己赢得选票和敬重，却把欧盟和世界一起拖入了不断下坠的泥淖。

可以如是说，正是默克尔做了幕后的强力推手，把英国人民苦逼得远走天涯，也把欧盟推上了不归路。

三，美国是始乱终弃的肇事者。话说回来，归根结底，欧盟终还是一个代人受过的“冤大头”，美国才是这一切灾难的终极渊薮，始乱而终弃，把世界弄得一团糟。当年小布什发动伊拉克战争，多么明显是为了报答助他上台的那些石油和军火寡头啊，不打仗，怎么能让他们牢牢掌握控制权，收获滚滚金元！后来美国的一系列动作，打叙利亚，制裁俄罗斯，扶持日本、菲律宾等狼崽子，在中国钓鱼岛、黄岩岛、东海、南海、台湾海峡制造事端……都是出于同样称霸世界的狼子野心。

我最想不明白的一件事是：当数以百万计的叙利亚、利比亚等国难民潮水般漫灌，欧洲各国为分配名额吵得脸红脖子粗之时，罪魁祸首的美国一方面才答应接收几千人，另方面还覥着脸对欧洲横加指责，而英国及其他欧洲国家政要却还跟三孙子一样对美国老大俯首贴耳。这么诡骚，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又使我想起当年的一个疑惑，卡梅伦的前任布莱尔，铁了心地跟着小布什打萨达姆，看着就像小兄弟死跟着黑帮大哥混一样。但是，唉呀，这里面还有他自己的国家利益不是！他应该首先对英国民众负责不是！他不能为了哥们儿义气就拿英国士兵们的生命去送死不是！

这些年，英国真的是美国最铁杆的跟班小弟。其他欧盟国家呢，也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哪怕美元把它们坑得惨透了，他们也认。这是为什么呢？是必须交给老大保护费？是真心为他们各自的国家利益？还是他们个人有什么短儿攥在老大手里？

所以这回，英国人民就用脚来投票了——我们跟黑老大又没有啥私交。

四，英国民主制度似乎不太靠谱。这场震惊英国、欧盟以及世界的公投，差点成了一场“悲剧”乃至“闹剧”。脱欧结果一出，伦敦即出现了要求重投的巨大声浪，数万请愿、静坐、示威者举着各种各色的标语牌，在威斯敏斯特宫、特拉法加广场摆下阵势……呼应重投签名的人，两三天内迅速上升到50万、100万、200万、250万、280万、412万……不过，后来媒体又爆出惊人消息，说此番要求重新公投的发起人居然是个“脱欧派”，他是在投票结果出来之前就将此重投申请提交了，因为他以为投票结果一定是“留”——瞧这乌龙球踢的，乱了，真是乱套了！

按照法律规定，一旦请愿人数超过10万，英国政府便有义务作出正式“回应”；但是，英国政府又没有法律义务正式“执行”请愿的要求。议院否定了重投申请，最主要原因，说是英国没有与此次公投相关的“可追溯性法律”。

咱们要是把那些法律条文弄清楚，恐怕头早就大了，所以还是放弃吧。我的本意是想表述：一直被人类视为典范而群起仿效的英国两院议会制度，至此是出现了严重的裂缝。卡梅伦两度拿出“全民公投”的大招来补救，第一次苏格兰公投时候似乎是把裂缝糊住了，但孰料此次退欧却迎来了“管涌”；而若再来一次的话，谁敢说下面剧情的发展会不会是“溃坝”呢！别忘记，美国立国时的“宪法之父”、第四任总统詹姆斯·麦迪逊有一句名言，他在批评雅典式的直接民主时说：“即使每个雅典公民都是苏格拉底，雅典公民大会仍将是一群暴民。”此话当何理解？正如一位网友所言：“这次公投非但不是民主的胜利，还会对英国的民主制度造成多种挑战。”

这导致英国国内也争论声四起，到底是全国百姓一人一票好呢？还是由议会作决定好呢？一人一票的民主似乎显得更彻底，可是有人说了，让超市收银员、出租车司机、剃头匠、水暖工、清洁员、家庭妇女……去决定他们并不了解得十分清楚的国家大政，不是荒唐可笑吗？但过去一直由两院议会作出决定的制度，在现在这个百姓越来越不相信上层和精英的时代，似乎也已经不太好使了？

两难！

在我看来，我们人类筚路蓝缕，数千年不辍地从农耕文明走到今天大数据文明的互联网时代，确实亟需进行一场根本性的否定之否定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质文明决定精神文明，固守者死，变革者生，改革者前行，颠扑不破的真理啊！

五，千万别再轻视平头老百姓。据说此番脱欧公投的N多次预测，都是一个“留”字。事先火爆的“票数难分伯仲”啦等等，其实都是媒体在故意营造惊悚的氛围——卡梅伦是这样想的，两院议会是这样想的，各大财团是这样想的，精英阶层是这样想的，默克尔等等境外势力也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满心想的还是“大众羔羊”或者“羔羊大众”，那旧式温情场景的确暖心。却全然没想到，如今的大众已然披挂上了“狼性”。有文章分析得一针见血：“脱欧公投以错误的议题和时间，把英国国内阶层分化早就有的怨气撒在了错误的地方。”

问题是：“狼性”是什么时候来的？从哪儿来的呢？

不满。来自底层。自从互联网时代开启大幕，并越来越高速地“炫”起来，阶层分化加剧了，富人的财富加速膨胀甚至呈几何形暴增，穷人得到的比例却越来越少，并且有很多中等收入人群也跌落到穷人队伍中。在英国，虽然表面上极为讲究“人人平等”“仁爱友善”“绅士风度”，但实际的情况也是，贵族集团和精英阶层从来鄙睨中下层，都不愿正脸看他们一眼。即使在贵族集团内部，也存在着世袭的“老贵族”与暴富商人及知识精英为主的“新贵”之争。人人都在为自己集团的利益斗来斗去，钱越多越不嫌多，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金银财宝都装进自家的库房！这种新时代的贪婪性嗜血，并不比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稍弱，大众还是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在看不见的暗处给他们充当分母……

所幸的是，今天的大众不再是文盲，他们出生在资本主义文明成熟期，骨子里就已经具有了“自由、平等、博爱”的基因，对维护自身权益、表达个性诉求的西方文化熟稔于心。所以，当上层、富豪、精英集团大造社会声势呼吁投“留”的时候，英国很多乡下小镇的大叔大妈们，却在埋头转发下面的这一条条微信：《留欧的十大悲痛：英国人看了都会流泪》《欧盟背后的巨大阴谋，不转不是英国人》，以及“今天是女王的生日，转发退欧大法好，祝她老人家长命百岁”，“投脱欧获10英镑，亲测有效”……噫！好家伙，怎么这么像我们中国人手里的段子呀？原来天下微友果然是一家。虽然精英阶层对这种没文化层次的传播者们嗤之以鼻，殊不料最终，平凡的汪洋大海淹没了一切奇礁绝岛。

这也算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这年头，世界已经大变化，千万不可再轻视平头百姓啦！

六，民生问题最是大意不得。毕竟是人家英国人的事，尽管我多日用功恶补，然而“审读”起大不列颠来还是雾里看花。比如，有人解释“为什么英国人民不愿再听政府官员、精英阶层和各路专家的话了”，是因为“当前的全球化或经济一体化模式对发达国家中产及以下阶层利益的损害是本质原因。”我琢磨了半天，大体接受了这个事实陈述，但却不知其所以然，不知道欧盟这种经济一体化模式是怎么损害中下层利益、从而激起他们的这般强烈抵制？只有一件事我是彻底看明白了：无论是谁——国家机器也好，大寡头财团也好，大富豪巨鳄也好，只顾自己一味攫取利润，不肯分一杯乃至多杯羹给大众民生，那终究是会酿出滔天大祸来的！

你活，也得让别人活。

你自己要活得好，也得让民众活得像个人！

很多年以前，我就无师自通地悟到这样一个道理——咱们这个名叫“地球”的星球，你说它大也大，如今已经容纳了70多亿人口；你说它复杂也复杂，每天发生那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但是，它其实也简单，单纯到只是两条线：一条是物质线，即地球上的所有财富；另一条是文明线，指人类的相处规则。两条线若平衡得好，就能十字端正交叉，呈现出一个稳定的造型。而平衡的基础是什么呢？答曰：合理的分配。世界上的财富就这么多，你拿多了，别人就只能少拿，十字就倾斜了，不再稳定。昔日奴隶主、封建领主、皇权、资本主义原始资本积累时期的资本家等等，统治阶级无限制地饕夺，导致人民大众活不下去，不得不以革命的形式加以矫正。只可惜现在的寡头们一点也不接受历史教训，依然太贪婪，钱越多越不嫌多、越企图拿走更多——你看看代表人物如李X诚，再看看同等级别的索X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越呼吁民众留，民众就越要走。他们就是不想跟你坐在同一条船上，甚至横下心说：“顶多不就是个同归于尽吗？看看谁更害怕！谁失去的更多！”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财富取之与民，亦毁之于民！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无前途！

民富乃立国之本——民贱则国基不稳！

七，谁还能忽视女性。从完成公投到今天已经过去了3周，流云滚滚，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滑坡泥石流……全世界的网站似乎都在唯恐英伦不乱，什么“后悔说”“衰败说”“分裂说”“绝望说”“瞎闹说”甚至“灭顶说”，把一个个网页涂抹上一层又一层乌云。看得人心惊肉跳，仿佛英国马上就要完蛋了一般。仿佛英国注定走上了不归路一般。仿佛英国已经宣布了国家破产一般！

大厦将倾？危在旦夕？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哪有？我倒是钦佩地看到，有两位女性站了出来，擎起双手，稳稳的一脸淡定。一位是90岁的伊丽莎白女王，她只说了三个字：“慌什么？”真的，就像打了一剂强心针，奇迹般地稳住了英国人的心。另一位是7月13日突然之间就提前走马上了任的首相特蕾莎·梅，一身考究的职业装，配着有两个手指那么宽的白金时尚项链，再加上媒体大肆注目的豹纹包和豹纹鞋，就把一副有点冷艳、有点决绝、有点斩钉截铁、有点果敢斗士的“女汉子梅”形象，明明朗朗地展示在全世界面前。上任第一日，梅相就快刀斩乱麻地颁布了内阁成员名单，而且没按正襟危坐出牌，决然地把外交大臣颁给了“红头发逗比”约翰逊——据几位已在英国生活多年的华裔朋友说，英国老百姓还挺喜欢这位不时出点怪相的前伦敦市长，因为他不装，有时还骑自行车上班，总之比较亲民。

除此之外，还有更抢眼的呢：当很多外国媒体只顾拿红头发新外相开涮时，蓦然一回首，却发现梅相的新内阁成员中，已有了近半数女性面孔。于是，他们又发出惊呼了：“难道女性执政时代来临了吗？”

是的，真有点这小感觉！抬望眼，不知不觉中，原来世界上已经有了这么多、这么多的女性政治家：克罗地亚总统格拉巴尔-基塔罗维奇、立陶宛总统格里包斯凯特、利比里亚总统约翰逊-瑟利夫、韩国总统朴槿惠、尼泊尔总统班达里、智利总统巴切莱特、阿根廷总统克莉丝蒂娜、挪威首相索尔贝格、德国总理默克尔、波兰总理科帕奇、拉脱维亚总理斯特劳尤马、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共和国总理珀塞德-比塞萨尔、牙买加总理辛普森-米勒、孟加拉总理哈西娜、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拉加德、非盟委员会主席德拉米尼-祖马……还有已经卸任的，如巴西前总统罗塞夫、爱尔兰前总统麦卡利斯、澳大利亚前总理吉拉德、泰国前总理英拉、乌克兰前总理季莫申科……真是幸运，让她们赶上了这个终于能容忍女性发挥出超人才能的时代！

在完成本文之时，我忽然想到自己也是一个幸运儿呢：我先后4次到英国小住，每回都赶上了大事，除2009年是女儿毕业的个人性大事外，之后，2012年赶上了伦敦奥运会，2014年赶上了苏格兰独立公投，2016年又赶上了脱欧公投。这使我得以更便捷地观察大不列颠，在它安宁静好的湜湜水面之下，激荡着风云际会的湍流。

就想起某早年间有过一篇“激情”社论，其中有一句形象得逼人过目不忘的话：“世界上再也没有一片安定的绿洲了”——不禁哑然失笑。

责任编辑 张颐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