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日落时分

2016-09-07 16:43黄书祺
读者·校园版 2016年18期
关键词:牧师晚餐客厅

编者按:本文作者黄书祺是我刊校园通讯员,2015年作为仅有的两名中国籍学生之一,被成立于1884年的英国圣斯威辛学校录取。她文采飞扬,勤于练笔,在国内读书时就先后获得过许多荣誉。近期,我们特约黄书祺同学为我们记录她的“行走英格兰”之旅,相信大家一定会从她的笔下领略到多姿多彩的英伦生活。

今天要去校长家,穿连衣裙还是正规的衬衫、长裤呢?下午得把西方的餐桌礼仪好好再复习一下。

收到牧师邀请我同她和校长共进晚餐的邮件,我着实被吓了一跳。

晚餐时间安排在周末,去镇上大教堂做完礼拜后,我们就会应邀前往校长家。我向来不太能静心唱诗和做礼拜,悠扬的歌声在尖顶的教堂里回荡,隐隐约约便带了催眠的魔力。校长一如既往神色凝重地坐在教堂唱诗台上,窗外是黄昏,她的脸被余晖点亮。

回想起来,我可能是被邀请的8个孩子里准备工作做得最认真的。

邮件一回复完毕,房间的抽屉便被我翻了个底朝天——有没有合适的小礼物?这样的穿着行吗?要配深棕花边的黑皮鞋吗?我翻出去年收藏的一张“西式餐具使用典范图纸”,例如四种用于吃不同肉类的叉子分别该怎么拿,胳膊该放在哪儿,身体离椅背几厘米合适……在去教堂做礼拜的大巴上,我还专心地复习了一遍——坐在前面的女孩质疑:你真的觉得校长家的餐桌上会出现7种不同的玻璃杯?

校长的家就在学校门口草坪的尽头。因为夕阳已西落,草坪上的金黄色并不刺眼,温暖、安静。校长在自家的栅栏后头向我们微微一笑:“我本来是想让你们自己找的,但是你们显然有走到牧师家的趋势,我就只能出来了。”同去的Abbie不服气地说:“我看到您的女儿在院子里被您逼着练高抬腿了,还能是别人家吗?”

牧师从教堂回来得略晚一些。几个被邀请的女孩是唱诗班的,还需将唱诗时穿的宝蓝色裙子换下来。校长让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家客厅还有一张暗棕色的躺椅,正对着一面4米多高的墙,靠墙的书架上放满了藏书。校长素来雷厉风行,看到她平时高雅的长裙和短发,总以为她家的装饰也是崇尚简约的,没料到这座两层楼的小别墅里的墙都被刷成淡淡的棕黄色,电视机外面披着绣纹花布,硕大的房间角角落落都挂满了一家人的照片:3个孩子在金色沙滩嬉戏的剪影,年轻时头发还是金棕色的校长,还有圣斯威辛学校曲棍球球队的飒爽英姿——球队里的女孩,穿着校长最爱的橘红色运动衣,笑得灿如艳阳。照片用复古式的红木相框装着。

“我在北英格兰也有一座房子。”校长说,“但是我的孩子们都在这里上学。暑假时,他们也要跟小伙伴约着出去玩儿,有的时候到别人家和闺密住一晚上什么的。所以那座房子就空着了。”

客厅的门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是校长的刚完成了高抬腿练习的小女儿;随之又冒出了个大一点儿的脑袋——是校长的儿子。校长走过去,跟他们拥抱,并说:“亲爱的,我想我们都准备好迎接客人了,对吗?噢,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上楼休息。阅读半个小时以后,就可以参加我们的宴会了。”

管家来客厅通知备膳已完毕的时候,烤猪排的浓香早已幽幽地飘入了客厅玻璃窗透进的暖阳里——只有一刀一叉两个杯子,似乎我的准备都是徒劳。这顿特殊的晚餐是学校每次在大教堂唱诗做礼拜后都会组织的,也是为了让孩子们体验“比食堂的鱼和薯条更正式的英国晚宴”。老实说,校长家的晚餐虽然阵势宏大——蔬菜、肉排、汽水,还有酒类,都是“皇室摆法”——却算不上惊艳,不过,也确实是英式晚餐的极限了。校长允许我们小小抿一口红酒,这件事第二天便传遍了校园。

Abbie囫囵吞下最后一口土豆以后,开始跟我们介绍她在阿拉伯遇到的一个神奇的戴着头巾的“魔法师”。

Eleanor谈起一名非主流的英国年轻作家,全场只有校长与她有共鸣,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Amy手舞足蹈地评价时事风云,包括最近被曝出逃税的卡梅伦。

Izzy讲述了他们参加野外探险时,大家因为走丢了险些坐在草地上大哭,最后终于等到了几个“人影”得以求助的故事。校长忍俊不禁:“为什么我从Abbie那里听到的版本,是她鼓励了你们整支队伍,你们才重振士气出发上路的?”

大多数时候,我都插不上话。桌上的菜品确实有些多,肉排只被小心翼翼地切了一半,蔬菜与被端上时一样规规矩矩地端坐在餐盘里,甜品则是丝毫未动。我的座位正对着餐厅的大玻璃窗,夕阳的余晖已经被春风吹尽,只是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紫红色光泽,似是停留在夜晚等待黎明的天使。

校长看看我,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向了明显全桌人只有我最感兴趣的科学:“话说,科学家是怎么衡量一个动物的智慧程度和与人类的相似程度的?为什么猩猩和我们的相似度会到98%,而猴子远远不到呢?其实我属猴子,哈哈。我挺喜欢猴子的。”

餐厅的灯光也是淡淡的暖色调。我在窗外渐暗的亮光和头顶玻璃灯罩上闪烁的明媚间恍惚着,似乎这是不可思议的梦,又似乎是咫尺天涯的必然。平时不苟言笑的校长嘴角咧开的时候,眼角便会显露出岁月的痕迹,深深的皱纹里头镶嵌着灯光的金黄色。

客厅的电话响了,是我们的宿管长来确认女孩们“确实还在吃晚餐,而不是在校园里到处乱逛”。

牧师担心地说:“让她们自己回去,可以吗?”

校长笑笑说:“她们都是独立、强壮的小女人了。”

我们在草坪上飞奔离去的时候,才发觉夜色已浓。校长家的淡黄色灯光在氤氲的云雾中渐渐朦胧,前面有亮光的是学校的宿舍楼、高高的钟塔,还有晚餐前笼罩在霞光中的梧桐树林。

走读的女孩们的父母在道路尽头等着她们。

挥挥手,叫喊着,大家便散了。我向浩瀚黑幕中唯一的一束星火走去,也便走进了大不列颠晚春的夜梦。

终于从校长家“凯旋”。虫鸟还不知疲倦地在灌木丛里聒噪着,不知它们何时回家?其余一切静谧。

月色很好,灯光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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