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历史的当代想象
——电影《军中乐园》创作分析

2016-09-06 09:35刘玉娟
电影评介 2016年14期
关键词:阿娇华兴妮妮

刘玉娟

悲情历史的当代想象
——电影《军中乐园》创作分析

刘玉娟

《军中乐园》是钮承泽执导的一部台湾电影,由阮经天、陈建斌、万茜、陈意涵等两岸知名影星倾情演绎。电影拍摄过程经历了很多波折与争议,但影片一经上映便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并且在台北金马影展、香港电影金像奖以及亚洲电影大奖评选中获得多项提名,陈建斌和万茜凭借这部电影分别荣获金马奖最佳男配角和最佳女配角奖。作为釜山电影节的开幕电影,它的票不到三分钟就卖光,其影响之大可见一斑。该片的背景是一段真实的历史:国民党军队败退台湾后,仍然在金门等地驻扎着大批军队,严命以待,准备“反攻大陆”。为了解决这十万大军的生理问题,1952年当局开设了“特约茶室”,招募妓女。这一制度一直存在了40年,直到1992年才被废除。影片以三条情感故事线索展开:老张与阿娇,小宝与妮妮,华兴与莎莎,用轻松而风情摇曳的语态讲述了那个特定历史环境下沉重忧伤的故事。

一、多条叙事线索串联的悲情故事

故事从一个在“特约茶室”执勤的年轻军人小宝(阮经天饰)的视角展开。小宝原本是出身“书香门第”,为人老实憨厚,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军人,他被调入被称为“军中乐园”的八三一“特约茶室”,却为了心中惦念的“未来的老婆”,坚守着最后的防线。影片以小宝的视角讲述了三对男女悲欢离合的故事,三条线索齐头并进,相互交错,共同编织起特定时代背景下一群不幸男女的的悲情故事。

由老戏骨陈建斌饰演的海龙蛙兵老士官长老张,爱上了风情万种却又满嘴谎言的阿娇(陈意涵饰),老张把赌来的金表换成手镯送给她,把带有特殊意义的戒指送给她,把借来的钱作为“聘礼”送给她,也把自己对故乡的思念和对未来的憧憬都寄托给她。在老张心里,阿娇楚楚可怜的脸庞经常与儿时隔壁村的放羊姑娘相重合,与其说老张痴爱着妓女阿娇,不如说他心心念念的是永远遥不可及的家乡。而相比于老张真挚的爱恋,阿娇显得特别冷漠无情,她一心想利用万千风情魅惑众多男人,欺骗感情以换取更多的钱财,最终逃离八三一。阿娇怀揣着作为女人最普通不过的愿望: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结婚生子,开始全新的生活。可老张无法忍受所爱之人的欺骗,在杀死阿娇的那一刻也扼杀了心中最后的幻想。同时,年轻懵懂的小宝爱上了高冷而神秘的“冰山美人”妮妮(万茜饰),小宝与妮妮精神上的相守是影片着力刻绘的美妙影像。妮妮出身富足的家境,有着良好的艺术修养,每天晚上都弹奏吉他演唱着不合时宜的英文歌曲,与小宝的琴声合奏让两个人的心灵愈发依恋。他们用竹杖的敲打传递暗号,他们互相讲述着彼此的过去,他们牵手去看一年只开一次的昙花,昙花并没有盛开,两人的感情也无疾而终。而妮妮却成了小宝心中永远的伤痛。影片的另一条线索是同样遭受苦难的华兴与莎莎,两人都是处于最底层的可怜人,因无法忍受欺凌而相约逃跑,纵身跳入茫茫大海,他们将永远守候在一起。

影片开始于带有肉欲感的八三一“特约茶室”,却没有激起人们对肉欲的好奇心,而更多的是一种哀伤和惆怅。三对痴男怨女共同演绎的风情与浪漫、离合与恩怨、苦难与忧伤,使影片附着上沉重的色彩。老张对生死伤痛的麻木、小宝对未来的懵懂无知、阿娇虽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却难掩内心的寂寞、妮妮冷艳迷离里的勾魂摄魄让人不寒而栗,他们将最纯洁的爱情和最美好的寄托都放在了八三一,却都以悲剧收场,或荒诞、或伤感、或不知所终。

《军中乐园》以“乐”字为题,影片的内涵却忧伤难耐,这种强烈的反差所带来的心灵震颤是巨大的。通过三条线索的推进,将特定时代背景下一群有血有肉的底层人隐匿的心灵世界呈现于银幕前,个体命运的沉浮终究无法挣脱时代大潮的颠簸,个体命运的微不足道、渺小可怜无不令观众感慨万千。这是影片要呈现给我们的最深层最彻底的内涵与寒意。

电影《军中乐园》剧照

二、用风情摇曳的语态表现沉重忧伤的情感

初看影片《军中乐园》的片名难免让观众想象到香艳与传奇,然而随着影片的不断推进,那种沉重和哀伤便成了这部电影最主要的叙事基调。影片在讲述方式上采用风情摇曳的语态,使影片没有因为过分压抑而流于简单的控诉,在风情摇曳与沉重忧伤之间找到了独特的表现风格,使这部电影具有了独具一格的魅力。

影片虽然以男女爱情为主要叙事脉络,但隐形结构中存在男女性别的对立性讲述方式。比如从男性群体的视角出发,叙述了金门岛上枯燥艰难的生活样貌,作为败兵之军最后的堡垒,也是逃离不了的牢笼,这里的男人艰难度日。小宝在军事训练上表现落后,被人送到八三一“特约茶室”执勤,心中充满无尽的苦涩和羞耻感;而华兴为了避免学长们的欺负,拿出三个月的薪水请他们去“八三一”,可并没有改变被欺凌的命运:灌满积水的宿舍,满身伤病的身体,非人的待遇,而这一切都不知道意义何在;老张一生都在思念着回不去的故乡,想着几十年前离家时母亲的样子。这三个男人的遭遇成为金门岛上男性群体的集体缩影。

与男性群体相对立,影片鲜明地展现了女侍应生群体的生活状态。莎莎被客人折磨得遍体鳞伤,实在走投无路之际选择和华兴纵身大海;月桃糊里糊涂地生下了一个孩子,然而孩子的父亲是谁永远是个未知的谜团;妮妮难以容忍丈夫的家暴,杀夫后到八三一交换减刑,冷艳的背后是掩不住的悲伤,她趁上街的机会偷偷给儿子打电话,无人的深夜弹着吉他唱忧伤的歌;阿娇自述是一个“连哥哥爸爸都糟蹋过的下贱女人”,她没得到过爱,因此也不相信爱,唯一信任的便是金银首饰,然而她对着金银首饰哭泣的时候,眼里有多少感伤与落寞。

金门岛上的男男女女都毫无例外的忍受着岁月的折磨,在看不见希望的牢笼中等待死亡的降临,然而这种沉重与压抑的氛围并没有使观影者感到窒息,究其原因,这与导演有意营造的轻松的语态和风情摇曳的画面直接相关。影片中,摄制组运用了很多明亮鲜艳的色调来表达这种感觉:一张张大床上铺满了香艳的内衣与颜色亮丽的被褥,床头的摆设也因人而异,海报、镜子、书本、玩具、首饰……每一件摆设背后都是一个女人的梦与哀愁。另外,光影效果及慢镜头的运用也增加了这部电影的文艺色调,如窗外阳光如梦如幻,窗帘随着微风轻轻飘起,墙上的光影斑驳陆离、熠熠生辉。这些女侍应生每次坐车出门买东西,都是街上最大的风景:耕者忘其耕,锄者忘其锄,归来相怨怒,但坐观罗敷。女侍应生们或泼辣、或高冷、或魅惑、或勇敢,她们爱恨鲜明、血肉丰满。与此同时,摄制组在对男女肉欲的处理中更加偏重香艳美妙,而忽略了因为她们的妓女身份而产生的肮脏感,只因为她们是一群有梦、有爱、有故事的可怜人。

这种叙事手法本身也在传达一个理念:人生本来就充斥着如此多的苦难,洗尽铅华之后不如用一种达观的态度来面对。影片将沉重的题材拍摄得颇具唯美感,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观众对于“传奇”与“香艳”的期待,又使这部电影没有因此而流于轻浅烂俗。

三、对历史、人性的发掘及主题表达力度的缺失

影片《军中乐园》意图追求主题的深刻,却陷入了因主题过多而导致的表达力度欠缺的问题。电影所传达的三个主题如思乡之痛、成长之痛、迷茫之痛,都没有达到突出而强有力的目的,反而使莫名的忧伤情绪占据整部影片,削弱了对历史、人性的挖掘深度,这是影片在拍摄手法和表达技巧上存在的硬伤。

思乡之痛主要通过老张这个人物加以诠释。老张经历了战火纷飞的洗礼早已经铁石心肠,可心灵最深处的柔软依然是对故乡的依恋:离家的天气,母亲亲手做的鞋,以及炊烟袅袅的村庄。因此娶阿娇,在台湾开个饺子馆多少可以让他弥补些思乡之痛。老张悲剧命运的发生不仅仅因为阿娇的情感欺骗,更重要的是阿娇赤裸裸的讽刺打破了他心中仅存的那点对家乡的幻想。真正的故乡早已模糊,没有去路,更没有归途。而小宝和妮妮则经历着成长之痛,尤其是只有20岁的小宝,成长的裂变让他猝不及防地就要面临生离死别,往事难追的感伤将始终烙印在小宝年轻的心中。除了思乡与成长,这部电影里也体现出身不由己的迷茫。小宝的同伴华兴不懂战争,不懂暴力,更不明白什么才是祖国,因此华兴面对命运所踪的迷茫感是充斥影片的另一主题。老张最后与命运拼了个鱼死网破,华兴也同样跃入大海不知所终,用极其残酷的手段完成了对命运唯一一次抗争。

从文化意义的角度来看,陈建斌所表现的“思乡之痛”显然是影片想要突出营造的主题,但是由于缺乏对历史语境的理解,以及没有将人性深度进行更进一步的挖掘,导致主题单薄。阮经天与万茜的感情线索有对偶像身份和影片商业性的考虑,使小宝和妮妮的爱情因为缺少时代关联性,加上人物设置过于脸谱化,感情戏部分也像极了偶像剧,从而使这一条线索显得空洞而拖沓,没能传达出深层的文化意义。而对华兴与莎莎情感故事的挖掘更是浅尝辄止,使主题更加暧昧模糊和流于表面。导演力求多层次展示影片的厚重感,却因为刻意追求多样化的主题而使影片表达力度不够,无不令人惋惜。

另外,该片无论是视角还是格局都比较狭小,虽然精致,但并没有探讨出太多关于人性与战争的问题。影片对军旅生活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浪费了一个探讨金门军事基地特殊时空下政治意义的机会。既无法承载那段厚重的历史,也没有通过人性来表达真实有效的洞见,这些都使这部电影显得功力不足。可能是出于政治因素的考虑,该片对于“茶室侍应生”这一历史产物的态度也显得模糊而暧昧,这也是被人诟病的一个地方。导演的目的应该是想采用小切口通向大故事的拍摄方式来反映更多历史与人性、灾难与命运的内容,然而却没有达到很好的叙事效果。

结语

导演钮承泽的父亲是北京人,之后去了台湾,导演在成长中并不理解父亲的不快乐,在挖掘“军中乐园”这个故事的过程中,他渐渐理解了“那一代人,他们不管多快乐的时候,总是还会有一丝哀愁,那就是对家乡的思念”。《军中乐园》中的老张、小宝、华兴以及那些侍应生们都是特定时代背景下苦难人生的缩影,他们代表的不是个体,而是那个年代,是所有被卷入历史洪流中的人。虽然电影《军中乐园》还存在着种种不足,但它尝试着向观众展示一段历史中的悲情故事,让后人更多地了解历史的沧桑与个体的无奈。从这一角度看,这部电影无疑达到了它的拍摄目的。

刘玉娟,女,陕西西安人,西安翻译学院艺术学院讲师,硕士,主要设计艺术、视觉传达设计方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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