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刚(江苏省档案局,江苏南京,210008)
追寻全面抗战时南京知识界爱国群体
——《知识界的抗争》评介
徐立刚
(江苏省档案局,江苏南京,210008)
陈嵘
201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本专题系列报道的书籍《知识界的抗争》,追溯探寻了全面抗战时期尤其是南京沦陷前后,南京知识界面临劫难的遭遇、投身抗战的壮举。这本书包含11个篇章:国立中央大学炮火中西迁、张恨水风雨飘摇中创办《南京人报》、国立中央图书馆“流浪”记、南京博物院百万文物大西迁、林学大师陈嵘冒死入虎穴、金陵女子大学西迁、留守南京保护校产的建筑师齐兆昌、鼓楼幼稚园撤往江西、国立药专创办之初被迫西迁、南京盲哑学校师生抗战往事、鼓楼医院传奇军医周纪穆。
这些牵动人心的内容,来源于2014年首个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前3个月里《江南时报》登载的“12·13国家公祭日”专题系列报道“知识界的抗争”。记者们通过查阅档案史料,走访历史遗址,与当事人亲属、历史行家面对面交流,四处奔走,尽力挖掘南京知识界在那段特殊日子里的历史。报社还专门聘请了8位文史专家作为报道顾问,进行指导、点评,其中钱进、王晓华等多人来自档案馆。经过《江南时报》记者们3个月时间的辛勤劳动及其他人的支持配合,专题报道硕果累累,报道中为抗战呕心沥血的南京爱国知识分子如群星璀璨,既有罗家伦、吴贻芳、张恨水、李济、马衡、陈鹤琴、蒋复璁这些大名鼎鼎的专家学者,也有陈嵘、岳良木、陈子安、周纪穆这些长期被历史尘封的不知名人物。记者们的妙笔既展示了社会名流生动感人的细节,也让不知名者的品德功绩得以彰显。系列报道从9月29日至12月23日共出版12期,近17万字。
(一)
全书从多个视角发掘70年前的抗战往事,让人深切感受到历史的沧桑、人生的起伏、岁月的无情。
《江南时报》徐昇的记者手记写道:“七十多年后的今天,隔着历史的渊源,当我探寻抗战八年在南京、重庆发生的故事,依然能感受那令人血脉贲张的年代抗战热血的余温。这种探寻和体会,是一种纪念。倘若我们不作这样的纪念,何以面对那段可歌可泣的历史?南京新闻界的前辈们在抗战中的业绩将永存史册。”[1]
书中“张恨水风雨飘摇中创办《南京人报》”这一篇章讲的是南京当时办报人的抗战事迹。
1937年8月15日,全面侵华的日军开始轰炸民国首都南京。莫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南京的新闻媒体人经常是冒着日机轰炸的危险,忘我地工作着,艰苦支撑,报道战局,宣传抗日。其报效国家之精神跟前线的军人一样令人感动与敬佩。
11月16日,国民政府下令中央党政各机关与南京市政府各机构、南京各国营工厂以及各大中学校撤离南京,而张恨水一手创办的《南京人报》这份南京人最喜爱的报纸,坚持到南京沦陷前四天的12月9日。他每天从上新河家里到报馆要步行十几里,每每行到半路空袭警报就来了,敌机一来,他就趴在田坎下或是掩伏在大树下,一待警报解除,立即奔向报馆,马上着手处理当天的稿件。“······印刷部的全体工友和编采部的全体同仁体谅张恨水的处境,主动表示,为了抗日,同舟共济,‘只要几个钱维持生活,工薪全免了’。”[2]
临危不惧、忘我工作的动力在于热忱关心国家的兴亡与民族的前途。张恨水不止一次地大声疾呼:“国如用我何妨死?”“抗战是每一个人的责任,国亡不保,何以家为?”[3]他对自己儿子说:“我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够入伍拿枪,打败日本,收复我们的国土!所以给你起名叫张伍。”[4]
张恨水是以忠实地报道社会状况为其人生追求并引以为自豪的。张恨水因写小说而名扬天下,但他总是说他的主业是新闻记者,副业才是写小说的。他的孩子填家长情况登记表,填到父亲职业一栏,张恨水总毫不犹豫地说:“记者!”[5]
南京的新闻媒体人的职业精神有着顽强的张力。他们不仅办好报纸,有时还演话剧来扩大宣传抗战。辗转到了西南大后方,又不顾敌机轰炸、经济贫困、生活窘迫,依然继续自己的工作。
在悲壮的南京保卫战中,中国已经有了奋不顾身的战地记者。“到12月10日中午1时,日军发动对南京的总攻时,南京城内的所有报刊都已停刊,南京城里只剩下中央社随军记者组与国民海通社几个勇敢的记者仍在工作。”[6]国民党官办新闻机构人员的爱国壮举也不输于民间报纸。“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很可能已被日军全部杀害了,成为南京大屠杀30万遇难同胞中的一分子。因为自那以后,数十年来,我们再也没有听到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消息。如果他们能够逃离南京的话,应该会迅速写出南京大屠杀的报道或者回忆录。”[7]这些战地记者冒着生命危险所作的关于南京保卫战惊心动魄细节的报道、关于南京大屠杀惨绝人寰状况的记录,随着他们全部殉职而湮灭无存,令人扼腕长叹。书生报国,同样惊天地、泣鬼神。
由于南京迅速陷于战火与血泊之中,沦陷前那些天出版的报纸散失已尽,登载的具体内容后人再也无从知晓,但南京新闻媒体人爱国、敬业、忘我的职业精神与世长存,熠熠生辉,永远激励后来人。
书中“国立中央图书馆‘流浪’记”这一篇章讲的是南京当时图书馆工作者的抗战事迹。
图书是人类智慧的结晶,知识的传承媒介,文化的重要载体。保护人类文明成果,很大程度上就要保护图书,尤其是经典书籍、古籍善本。图书的内容比较系统、全面、成熟、可靠,所以无论古今中外,对于图书,人们总给予很高的肯定与特别的关怀。民国时期的国立中央图书馆西迁,是面临日本侵略者的疯狂破坏与掠夺,中华民族奋起捍卫自己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内容。其过程之艰苦卓绝、可歌可泣,不胜枚举。
对于国立中央图书馆西迁的带队者——岳良木这一位作出重要贡献的小人物的事迹查考,不禁让人感慨万千。“从大量和国立中央图书馆筹备处西迁有关的文献资料看,即使提及迁移工作的负责人岳良木,运送书籍的经过也被一笔带过;甚至有人把蒋复璁说成西迁的领队者。如果没有蒋复璁的遗作来佐证,岳良木似乎在那段飘摇的西迁史中无足轻重,仿佛只是一个偶尔出现在图书馆相关论文中的学术人物。”[8]记者苦苦追寻,最终查无头绪,看来此公的具体详细事迹将永远埋没于历史尘埃之中。
张恨水伏案创作
吕晶晶的记者手记写道:“报道方案里也没有出现过岳良木的名字。采访之初,我能掌握的信息只有南京图书馆馆史中关于西迁的只言片语。如果不是台北故宫的前任院长周功鑫教授回复邮件,告诉我蒋祖怡先生在上海,这个选题恐怕会因为采访中止被舍弃。从蒋复璁到岳良木,西迁领队的身份变更是我做这则报道时最大的收获。同样是主持了战时的图书迁移工作,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馆长柳诒徵要比岳良木出名得多,这让我产生一种印象:历史似乎总是偏爱主角。寻找线索的过程中,岳良木就像被历史按主次关系湮没了,在各种档案里‘查无此人’。他的名字始终被排在蒋复璁身后,而这场图书大迁移正是在他的鼓动和支持下进行的;按某些资料的说法,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的。缺少了任何一个未被记录的参与者,西迁都无法顺利达成。而在历史的环节里,有太多被遗忘的‘小人物’。作为一个记录者,发现岳良木是个美丽的偶然。没能从史料里找到一张他本人的照片,对这篇报道、对今天的南图而言,都是最叫人无法释怀的憾事。”[9]
其实中国历史上芸芸众生,能留下姓名、有事迹可考的,又能有几人。相对而言,岳良木能留下姓名,也算幸运的。还有许许多多为文化西迁而含辛茹苦、呕心沥血的普通员工,连姓名都没有留下。而正是这些人,构成了在战乱中保护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脊梁。我们后来人要永远敬重、纪念他们。
书中“林学大师陈嵘冒死入虎穴”这一篇章讲的是南京当时大学留守人员的抗战事迹。
关于南京大屠杀期间的金陵大学难民收容所,以往这段历史的研究者们熟知的往往只是金陵大学副校长、美籍教授贝德士博士,金陵大学建筑师、金陵大学难民收容所所长齐兆昌等人。现在,拂去岁月的尘埃,金陵大学森林系主任陈嵘教授在其中的贡献,也浮出水面,展示在人们面前。
在专题回顾中,记者许小溯写道:“采访中,我多方辗转,走访了陈嵘先生生前工作过的金陵中学档案馆、南京大学档案馆,联系上了陈嵘先生远在北京的孙子、孙女。然而,由于陈嵘先生生前极为低调,搜集资料相当困难。直到联系上陈嵘先生的侄孙——东南大学退休老教授陈綦法老人,通过陈綦法老人的讲述以及相关手稿,林业泰斗陈嵘这段战火中保护难民、办学救国的经历才得以浮现在记者眼前。当记者登门拜访陈綦法老人,请他讲述那段历史,陈老显得格外热情与激动。‘这么多年,我们经常看到媒体报道拉贝当年收容了多少难民,可是如果没有陈嵘忍辱负重、冒死同日军交涉,说服日军少将张贴禁止日军闯入布告,怎么可能阻止大规模的日军进入难民区?’陈老说。”[10]
陈嵘之所以能在当时极为艰险的处境下,为救助难民、保护校产、兴办教育作出相当多的贡献,得益于他善于忍辱负重、不避艰险,运用灵活巧妙的手段,面对面地同日军交涉,竭尽一切可能地保护难民、保护校产。例如,“每当夜晚,陈老常和欧美人士守住校门或环绕树篱巡视,一遇日兵便用日语喊叫责骂加以阻止。因夜色苍茫,日军不知虚实,以为是他们上司干预,也就离开。”再如,“同伦中学在日方的严厉监督下,强行开设日语课。部分学生由于对日军不满,不愿意学日语,要求改学英语,陈嵘先生十分理解,同情学生。但迫于当时的处境,只能耐心地开导学生,说此要求在目前环境条件下很难获准,而且学习日语并不等于不爱国,学习外语之目的,在于学习外国的科学成就和先进经验。听了他语重心长的话,这些学生便打消了原来的念头,积极投入到学习中。”
日军入侵之际,中国有许许多多的爱国志士或者不畏牺牲奋起抗争,或者不愿作日军铁蹄下的亡国奴而逃难到大后方,或者不愿为虎作伥而在沦陷区坚决拒绝同日军合作,这些当然都是可敬可佩的。其实,像陈嵘这样能够忍辱负重的爱国志士,愿意在极为艰险的环境下不离不弃、竭尽所能地为国家民族做事,不也是很有爱国心、很有勇气、很有责任感,不也同样地很值得后人敬重吗?
书中“南京博物院百万文物大西迁”这一篇章讲的是南京当时博物馆工作者的抗战事迹。这些人非常可敬,在他们的努力下,保存了中华民族世代传承下来的珍贵文物。从某种层面上讲,他们的勇敢和坚持,保存了中华文化的精髓,对当代文化的进步起了非常有利的作用。我们应当给予这些人充分的肯定。只要是对抗战有过付出的人,不论其党派、身份,都值得我们肯定和尊敬。
由于篇幅的局限,未能纳入《知识界的抗争》一书的南京知识界的抗战动人事迹还有很多。
张恨水与儿子张伍及孙女
(二)
在2014年这个农历甲午年,中国人情不自禁地回顾120周年前的中日甲午战争这一惨痛历史;现实国际关系上,钓鱼岛问题一度将中日两国关系降到冰点;12月13日,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在南京首次隆重举行——中日间的历史问题在这一年前所未有地纠结在一起,让中国人深刻思考。2015年又恰逢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知识界的抗争》一书应运而生,意义显著。
《知识界的抗争》生动地展现了全面抗战时期南京知识界积极投身于抗战的史迹。在全面抗战的烽火燃起之际,南京知识界的作为不只是避难逃亡,或者投笔从戎,还有向大后方内迁以保护保存祖国的文化财富、人才学子,甚至运用自己所学所长直接为抗战作贡献,如国立药学专科学校的师生建厂制药以缓解战时药品稀缺压力、救死扶伤,南京盲哑学校学生用盲文秘密传递情报等。书生们手无寸铁,亦能在战争岁月中报效祖国,抗战岂止在战场。知识界具有文化的高起点、思想的敏锐性,往往表达时代发展进步的要求。
南京知识界的爱国壮举可以说与当时的大环境相辅相成。抗战全面爆发前后,全国朝野上下齐心,共同抗敌御侮。当时国民政府机构在战乱中尽力筹划、拨款,迁移文化机构,转移文化财富,保护文化传承,救济安置流亡学生。
据复旦大学侯杨方教授的文章记载,抗战全面爆发后,国民政府有计划地将大学迁往内地,沦陷区90%的高级知识分子、50%以上的中级知识分子和37所高校都转移到了大后方。大批来自沦陷区的学生衣食无着,教育部长陈立夫便以学生个人借贷方式建立了贷金制度,凡经济来源断绝的学生,可直接向学校贷款以维持生活,贷金包括膳食及服装各项费用,并免费提供住宿。由于通货膨胀等因素,这些贷金以后并未偿还,这等于政府向学生无偿提供了学费和生活费,因此贷金制随后改成了公费制。
国立中央图书馆旧址
在抗战全面爆发之际,敌强我弱,国土沦陷,胜利还遥遥无期、无法预判。东南沿海财富之地已经沦陷,政府财政收入损失大半,同时为了抗战,军费开支浩大,政府财政极其困难。但国民政府仍然将巨款投向了教育,对大中小学生实际全部免除学费,甚至提供食宿,对海外留学生给予救济,并继续派遣留学生赴海外学习,培养出了一批具有世界水准的国家栋梁,成为日后中国建设的中坚力量,使得中国的学术薪火相传,存续不绝,惠及后来。
在那举国抗战的艰难战争岁月里,重视保护文化、重视发展教育、重视培养人才的观念盛行,可谓中国之大幸,也有利于国民坚定中国不会亡的信念。
[1]《江南时报》,2014年12月10日,A09版。
[2][3][4][5][6][7][8]黄建伟、曹露:《知识界的抗争》,江苏人民出版社,2015年5月版,第24、25、22、22、29、30、43页。
[9]《江南时报》,2014年11月19日,A08版。
[10]《江南时报》,2014年12月23日,A04版。伪汉奸、日本侵略者,他都要接待,都要周旋,以至抗争;即便是自己人──身边的张妈、老实的韩福、伶俐的浩儿,乃至大上海回来的云姑,他也要应对。这就需要表演者在形神、语言、动作等多方面,契合饱读诗书、沉浮宦海政坛数十年、屡受亲人夭折之苦的韩国钧所特有的眼界、气度乃至坐立举止。应该肯定,石维坚是真的做到了,他把韩国钧演活了。
有个片断最能说明问题。日军驻海安指挥官山下第一次到韩府拜见韩国钧。家人惊慌通报“日本人来了!”韩国钧一身正气,在张妈等搀扶下走了出来。他本想痛斥日酋擅闯民宅,但当山下手持拜帖、口称家父“问候紫老”时,立时由震怒、鄙视自持为长者应具有的和善、客气,其面部表情的变化,可谓惟妙惟肖。中国是礼仪之邦,韩国钧生前曾去日本访问,在日本他得到山下之父“龙一君”的友好帮助,现在日本侵略中国,其子携父之信拜访,他虽盛怒于日本侵略中国犯下的暴行,但他在自己家里,在友人晚辈面前不能失礼,故而转怒为善,用略带不悦的语气回应……这种瞬间变化的表情,如果不是深刻把握了韩国钧的学养、品格和人物特征,乃至掌握了足够的表演技巧,是很难演出真切效果来的,而石维坚做到了。
与石老搭戏的演员都说“石老人好”。他不仅表演认真,且与演员们相处很融洽,很谈得来。在《韩国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