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陵(江苏省档案局,江苏南京,210008)
访俄散记
林越陵
(江苏省档案局,江苏南京,210008)
莫斯科大学
在心底深处,我把出访俄罗斯命名为寻根之旅。无论是我所从事的档案职业,还是我成长的轨迹,和这个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曾经,以俄罗斯为主体的苏联是中国共产党人心目中的圣地,苏联人民的生活甚至是新中国奋发建设的目标之一。克里姆林宫尖顶的红星、白桦林、雪橇、草莓、茶炊、蘑菇……这一切都使我们刻骨地向往。即使是两国关系剑拔弩张,我们心中仍然驻着另一个苏联,它出版的书籍册数每年居全世界第一,它的文学名著伴随我们成长,它的歌曲耳熟能详。这个国度让我着迷,成长于特定历史时期的中国人心灵深处,沉淀了浓浓的“苏联情结”。
也许是因为有着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冰天雪地中的俄罗斯向世人演绎着别样的风情。
在大多数俄罗斯居民家中,都有一个壁炉,供冬日取暖。那是一种镶嵌在墙壁内的炉子,是欧美居民的一种古老取暖设施,也构成了俄罗斯生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高大的石制壁炉框不仅凝结着匠人精湛的雕刻技艺,也显示着主人的尊贵和权力;柔和的木制壁炉框给人另一种风格的感受——雅致、温馨的浪漫。壁炉真实动感的火焰把自然带进居室,营造出温暖舒适、浪漫高雅的气氛,成为冬日里一种“看得见的温暖”。在当今快节奏的工作和生活中,人们更加渴望享受壁炉带来的那份自然、温暖、浪漫的休闲感觉。随着科技的发展,如今的俄罗斯人也用上了电壁炉、燃气壁炉。可讲究点的老式家庭,依然使用木材做燃料的真火壁炉。拥有这样的壁炉的房顶上都有一个烟囱用以排烟。因此,每到冬季,由一个个耸立屋顶的烟囱里排出的白烟便在城市的上空飘荡,十分壮观,构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俄罗斯的冬季留给人们的印象并不只是寒冷。在俄罗斯,凡博物馆、大学、办公楼等公共机构,都在一楼设有存衣处。冬日里,人们进入室内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存衣处脱下厚重的冬衣、围巾、手套等,交给工作人员,再从工作人员手中取过一个带有号码的存衣牌,然后“轻装上阵”地开始工作或参观学习,离开时再将存衣牌交给工作人员而将衣物“领”回来。这样做既可以让人们区别寒冷的室外和温暖的室内不同的情况着装,也避免了人们在冬日里抱着厚重臃肿的冬装在室内活动,保证人们可以从容地保持端庄整洁的仪表,轻松自如地开展工作,或者在典雅庄重、富丽堂皇的博物馆内徜徉参观。
穿过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林间,来到莫斯科西南部的列宁山观景台,莫斯科大学就坐落在这里。俄罗斯人告诉我们,这里就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歌中唱的莫斯科郊外。寻找歌声里的莫斯科郊外,是我们行进在莫斯科最迫切的愿望。因为中国人对这首歌太过熟悉,熟悉到我们身边的许多老一辈可以用俄语来诠释。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如诗的意境和优美的旋律中,无数中国青年满怀着对俄罗斯纯美大自然的向往,憧憬美好的爱情和幸福的生活。我们也知道,时过境迁,歌里唱的地方也许已经不复存在,只是想把几十年对美丽迷人的莫斯科郊外的向往具象化,变成眼见为实的风景。
莫斯科大学是俄罗斯人引以为傲的“科学殿堂”。对于俄罗斯而言,她不仅仅是一所学校,更是国家智力和精神、学术和科学、文化和教育的中心。这所建于1755年的大学是俄罗斯历史最悠久的大学,原本位于市中心的克里姆林宫附近一个贵族庄园内。卫国战争结束后,根据斯大林的提议,在与克里姆林宫隔岸相望的列宁山最高处重建了莫斯科大学新校区。楼前有近千平方米的开阔地,与开阔地相连接的就是列宁山观景台广场。
近60年前的1957年11月17日,就是在这里,众多中国留学生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聆听了毛泽东“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的讲话,“为祖国工作五十年!”的豪迈誓言在莫斯科大学的礼堂里回荡。那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群体,一个特殊的文化符号。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目的明确、组织严密、规模巨大的国家间人员交流活动。近万名中华学子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废寝忘食、刻苦钻研,取得了优异成绩,成为新中国建设的专业人才,献出了自己全部青春才华,乃至热血和生命,历经坎坷和磨难却无怨无悔。在他们中间,有党和国家领导人,两弹一星的研制功勋,两院院士,杰出的艺术家。无论是声名显赫,还是默默耕耘,他们都用一生的奋斗践行了青年时代的诺言。他们身上蕴涵着中华民族优秀的品质,那就是胸怀祖国、视祖国声誉为生命的爱国主义情怀,将祖国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的奉献美德,追求真理、不向困难低头的科学精神。他们用卓越的成就,为这个独一无二又业绩卓越的群体,铸就了一座共和国历史功绩的丰碑。
站在列宁山上,脑海中自然勾画出60年前美丽的画面:山巅,矗立着苏联建筑高度之最的莫斯科大学,镶嵌着红星的尖塔形主楼气宇轩昂;山下,莫斯科河静静流淌。中国留学生少男少女坐在草地上,看着满天繁星,伴着徐徐清风,蟋蟀在弹琴,潺潺流水在轻轻歌唱。陌生和孤独的环境里极易催生情感的渴望,艰苦而又紧张的岁月中也不乏朦胧的情感和浪漫的情愫……往事如烟,岁月如歌,我为我的寻根之旅在这里触摸前辈们青春的脉动而激动不已,在钩沉渐行渐远的历史记忆中,那些渐渐远去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莫斯科郊外,见证了前辈们激情燃烧的青春,也铸就了穿透岁月永不磨灭的精神和情怀。
涅瓦大街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的这句话,早已成了家喻户晓的名言,也揭示了圣彼得堡之于中国人的特殊存在。这座由彼得大帝于1703年建立的俄国“欧洲之窗”,200多年来先后是辽阔的俄罗斯帝国的首都,十月革命的摇篮,俄罗斯的第二大城市和重要的海港、工业重镇及文化中心。
圣彼得堡坐落在波罗的海芬兰湾东岸,涅瓦河口。如果说莫斯科是城在林中、林在城中的“森林之城”,那么圣彼得堡便是“水中之城”。整个城市由40多个岛屿组成,由700多座大大小小的桥梁连接,它也因为河流纵横、桥梁交错而被誉为“桥梁博物馆”“北方威尼斯”。每到冬季,冰封的涅瓦河如一条银带穿过城市的中心,在蓝天的背景中,俄国沙皇彼得一世以来各个时期建造的宫殿、教堂和博物馆错落有致地镶嵌在河畔,两岸被点缀得风光旖旎,如一幅长长的风景画。
有人说:没有到过圣彼得堡,就不能完全领略俄罗斯的风采;没有到过涅瓦大街,就不算到过圣彼得堡。那条大街是这座城市精神物质和与众不同的风情最集中的体现。大街由彼得大帝亲自设计,18世纪建筑完工,全长6.7公里,从涅瓦河畔的海军部大厦及冬宫广场开始,横贯圣彼得堡的历史、文化、商业区域,跨越无数运河桥梁,直通至圣彼得堡的“莫斯科火车站”。道路两旁汇聚了数不胜数的壮美建筑:圆柱、浮雕、拱门,经典而不失雅致;皇宫、广场、教堂、剧院、餐馆、商店,古典又充满丰韵。大街上,看不到眼花缭乱的广告牌,街边的商店门面精巧,装修低调,一如圣彼得堡人给人的感觉:沉稳、严肃、低调,瘦削的长脸上仿佛仍然带着古典俄罗斯时代延续下来的气息。行走其间,就如走进古色古香的历史画卷,悠久的建筑、陈旧的楼房似在诉说这个城市典雅而又浪漫的过往。有无数的俄国诗人、作家、画家曾对涅瓦大街深深眷恋,普希金、别林斯基、果戈理、屠格涅夫、托尔斯泰、列宾等大师都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涅瓦大街也因此在厚重的历史人文氛围中透出别具一格的浪漫风情和文艺气质。城因人而更加多情,人因城而更加美丽。可以说,涅瓦大街不仅是圣彼得堡城市精髓的浓缩,也是俄罗斯国家灵魂的展现。
我来到圣彼得堡还有一个必去的地方,那就是冬宫。关于冬宫的记忆来源于少年时看过的苏联电影《列宁在十月》和《列宁在一九一八》。整部电影已经记忆不清,但革命军攻克冬宫后穿行在那些雕塑之间,以及列宁沿着长长的阶梯走向演讲厅的场景,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正因如此,这条长廊被命名为苏维埃长廊。
冬宫原为俄罗斯帝国的皇宫,初建于1754年至1762年,由意大利著名建筑师巴托洛米奥·拉斯特雷利设计,是18世纪中叶巴洛克式建筑艺术最伟大的纪念物。
俄国十月革命以后,冬宫成了博物馆,收藏了从古到今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珍品270万件,与伦敦的大英博物馆、巴黎的卢浮宫、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并称为世界四大博物馆,是世界上最古老、规模最大、藏品最多的博物馆之一。据说,如果在冬宫博物馆内每一件展品前停留1分钟,按每天8小时计算,走完350间开放的展厅,行程约计22千米,需要11年。
冬宫里,最古老的文字收藏为中国的甲骨文,有200件之多,还有当年俄国考古学家科兹洛夫从黑水城盗去的西夏文书。其实,说科兹洛夫是考古学家是站在今天的时间节点上,在100多年前,他于中国人来说则是一个盗贼。他曾经先后两次前往中国,盗走了黑水城遗址的西夏文物,以至于我国的学者研究西夏历史还要远赴圣彼得堡的东方研究院,那里有8000多个编号的西夏文献资料。因为这些西夏文献的问世,产生了跨越国界的西夏学。
原以为到圣彼得堡一定就有机会到东方研究院看到那里收藏的西夏文献,却被告知那里不可随意进出。失望之下,把希望寄托在冬宫,可转了一个下午,也没能一睹西夏文献的“芳容”。不仅如此,在冬宫里,每当我们看到中国文物打算拍照留念时,总有工作人员前来阻止,而在其他展厅则可以随意拍照。这不知是否属于我们在自己国家的文物面前的“特殊待遇”。未能看到来自中国,让科兹洛夫在世界考古学界声名大振的西夏文献,成了我的俄罗斯之行的最大遗憾。
见识这座英雄的城市是这次寻踪之行的另一个目的。这座城市和我生活的城市都曾经是二战期间有着惨痛战争记忆的城市。同样面临兵火之灾的两座古城,圣彼得堡以固守近900天而胜利,南京则以坚守9天而失守。
1941年的秋天,在时称列宁格勒的圣彼得堡,上演了近代历史上大城市被围困时间最长、破坏性最大,死亡人数第二多的列宁格勒保卫战。从1941年9月9日至1943年1月18日的872天里,列宁格勒被百万德军大军压境,所有通往城外的交通线都被切断,德军围而不打,想用饥饿与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迫使这座承载着俄罗斯民族骄傲的城市缴械投降。守城的军队和人民在没有粮食、没有燃料、缺少补给的情况下,英勇不屈,以战死33万人的代价彻底粉碎了德军长达近900天的封锁和围困,钳制并击溃德军北方集团军群,收复北方大片领土,有力地配合了苏军其他方向的战斗行动,使德军北翼面临彻底崩溃的局面。
冬宫
早于列宁格勒保卫战四年的南京保卫战是全面抗战初期国民党军队正面战场上的重要战役之一。在蒋介石“短期固守”的战役方针下,南京保卫战从1937年12月4日开始,只坚守了9天,从日军兵临南京城下的那天算起,只坚守了3天。可就是这9天,15万国民党军队官兵与10万日军展开激战,萧山令等10位将军身先士卒,以身殉国。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南京守军虽然没有成功地守住这座城市,却用牺牲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曾经有人提出了一个“历史之问”,为什么南京没有成为中国的列宁格勒?为什么“列宁格勒保卫战”没有成为第二个“南京保卫战”?今天的人们会有许多“也许”,设想许多结局,但是历史就是历史,不会因为任何假设和推理而改变。面对强敌入侵,苏联西北方面军总司令伏罗希洛夫元帅说:“在列宁格勒大门口,用我们的胸膛阻挡敌人前进的道路。”这令人震撼。而南京保卫战中第174旅副旅长刘国用不畏死地喊出:“中国之大,但我们已无路可退,因为身后就是南京城!”同样让我们为之动容。对于南京来说,悲伤的眼泪为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而流,为南京城的沦陷而流,也为萧山令、刘国用等保卫南京而牺牲的国民党将士而流。历史将永远铭记他们的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