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
几乎一个下午,张栩都在听人讲述不快。她的朋友阿林讲了一小时自己手头的烦事之后,又讲起了另一个好友的事。那位研究生时期的同学,最近第5次做试管婴儿失败了。问题大概出在男方。不然的话,按照国情、省情以及市情,这段婚姻应该散伙了。还是在早几年前,得知没有啥希望的时候,男方还曾试探性地提议考虑一下家族的其他基因呢。
知道这一出的人不多,大家也就假装不知情,不提起这一桩。不过有时想起来,还是会感慨嫁人跟投胎一样,纯技术活。你怎么知道有的人是如此渴望一个孩子,要延续他们家族其实啥玩意都没有的传统和血脉呢?但是当事人并未露出讥诮的笑容。阿林的女同学还很依恋她的老公。情人眼里,鼻屎都是萌的。香火情结广泛存在,轻轻松松俘获众生。不管你是60后还是90后,没个孩子,终归不像话。所以,既然没有生育能力的配偶还未放弃,有能力的这位就得全力配合。这样才算是尽人事。
只是开启下一轮试验前的这段沮丧期有点熬人。为什么总是自己承受失败?为啥永远不被眷顾。并非贪心的人啊,就是想要个baby而已……诘问没用。没有就是没有。同时,还得接受朋友圈里一轮接一轮的晒照刺激。所以,阿林的同学一到煎熬时刻就会拽着朋友说一说。阿林看在眼里,心里也难受。一方面她不希望同学再接着试下去。对女方来说,这不是轻松的事。排卵针打下去,疼痛难耐。还有无尽的检查以及伴随检查而来的羞辱。看你一脸嫌恶的人比任何阶段都多。乌央乌央的人头,做不完的事情,医务工作者早已烦透自己的工作。叫你脱裤子,最好你就麻溜点脱给她看,省得她再发出一声言语……如果你是三番五次来的顾客,那更加不遭人喜欢了。没有人会想你这是三番五次给医院送钱,基层工作者只觉得你怎么这么没用。
想到这些,阿林觉得憋屈,可是,又觉得自己束手无策,并没有办法劝阻她,越是如此,她恐怕越是执着。“如果家长出面说不折腾了,应该管用吧?”张栩接过话茬提议道,“试过,不管用。这次二老从她家离开,把身上钱都放在枕头下,等到家才告诉的她。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更难过。”
“那你们光难受有什么意义?一边难受一边接着找罪受。”张栩目前没有小孩,母爱稀少。身边的同学一个一个当了妈,一个一个变得有爱心、懂教育、拥抱爱与和平,她从来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做母亲这件事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了不起,也产生不了质变。无非就是偶然的结果。
“你是不能理解的,你在这些方面总是自以为是,而且你还有哥哥,你不生孩子没关系,还有哥哥会生。”阿林忽然提到了这一点。这让张栩有点觉得莫名其妙。几个意思?是独生子女更加需要有子嗣来承接上一代的希望,接住家族接力棒?这样晚年不会太孤独?还是说繁荣香火是应尽义务,一个家庭至少有一个自愿添丁的劳工,家族才不会衰弱?
“唉,父母跟孩子捆绑太近,多是对于养老的恐惧。怕老了,动弹不了,膝下无人。实际膝下有人,也就那样,吃不来好的,喝不来凉的,走不了远路,到了一定年纪就没搞头了。子女多,也没搞头。多一个人帮自己翻身,未必很有意思?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帮你翻身,部分也是做给外人看的,瞧,我够有孝心了,他们都没有生过褥疮噢。就算没有这虚荣,也不会很耐烦的。人性啊,没法高估。跟帮老头子搓背比起来,显然不如给孙洗澡愉快。”
敲完这段话,张栩有了丝轻松的愉悦。显然,自己观察到位,深谙人性,阿林不会再纠缠这事了。但这愉悦也只持续了几秒,因为想通阿林不再纠缠此事并非认同此间道理,而是觉得自己好烦,没法沟通也是很容易的事。再者,仗着年轻气盛发出嘲讽,算不得壮举。晚景的确也是个问题。“等到那一天,设法安乐死算了吧。”她宽慰了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