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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农业文明的一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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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对位于兰州的市区东北约20公里的的什川神往不已,不仅仅是因为其依山傍水,更多的是这里令游人和学者叹为观止的万亩梨园。这里的梨树年龄大多都超过了三百岁,并且他们的形态各异,造型奇特,虬劲有力,梨花开时又千娇百媚,经历了沧桑却仍然枝繁叶茂,“中国第一古梨园”名不虚传。这里还建有魁星高阁五福亭,在这亭上俯瞰一片梨树林繁花点点,阵阵清香扑鼻而来,羊肠小道不失优雅,池塘浅浅别具一番韵味。“中国农民第一桥”也静静的横在湖面上,小峡库区大坝横亘在眼前,如诗如画。
在甘肃省乃至全国,像什川梨园这样的颇具农耕文明魅力的地方还有很多,如何更好地保护的开发,让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并重,成为相关部门关注的问题。近日,从甘肃省农牧厅传来消息,我省将开展农业文化普查工作。普查范围及对象为全省范围内各种类型的农业文化遗产,包括种植业、林果业、畜牧业、渔业及其复合系统等农业生产系统。此前,皋兰什川古梨园、迭部扎尕那农林牧复合系统、岷县当归种植系统和永登苦水玫瑰农作系统被农业部认定为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在许多国家,一代代农民、牧民、林农和渔民以多样化的物种及其相互作用为基础,利用适用于当地条件的独特的管理实践和技术,创造、发展并保持着一些专门的农业系统和景观,通过反复试验,不断调整着捕鱼、耕作和放牧的方式,既保护了环境,又获得了收益。这些建立在当地动态知识和实践经验基础上的农业系统巧夺天工的,反映了人类与自然环境的协调发展,不仅产生了独具特色的美学景观,维持了具有全球意义的农业生物多样性、具有自我调节能力的生态系统和具有重要价值的文化遗产,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人类持续提供了多样化的产品和服务,保障了人类的生计安全和生活质量。这种农业系统或农、林、牧系统,在人口密集地区或者由于某种原因需要建立复杂的、具有创新性的资源利用和管理途径的地区很容易发现,这些原因包括地理隔绝、生态脆弱、政治边缘化、自然资源短缺或极端气候条件。
这些系统出现于古代农业文明中,其中一些与驯化植物和动物的起源地或多样性密切相关,因此其保护就具有重要的全球意义。这些农业系统的恢复能力与适应能力有了很大的发展,以适应诸如自然环境、新技术、社会条件与政治形势的变化,以保障食物与生计安全和缓解风险。人类管理策略的动态变化,使得生物多样性和重要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的维持可以适应技术与文化创新、代际之间传承以及与其他社区和其他生态系统之间交换的变化。自然资源管理和利用的知识与经验的不断积累,是一种具有全球意义的重要资源,需要保护和发扬,同时也需要发展。
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一个显著的特点是其丰富的生物多样性,这种多样性表现在从动植物遗传资源到景观的不同尺度水平上。通过种植不同品种的作物,农民们甚至可以通过较低水平的技术,利用有限的资源,就可以将自然灾害所造成的损失降到最小,并长期保持较为稳定的产量,获得最大的收益。此外,这种生产技能还促进了饮食结构的多样化。当地农民所栽培的许多植物都是世代相传的本土品种,这些品种经过多年的选择,具有所需要的生产性状。与现代所选育的品种相比,这些本土品种具有更高的遗传异质性,能够更好地抵御自然灾害的侵袭。对于本土动物品种也是如此,这些被驯化了数百年的品种能够满足当地环境和社会发展的要求。这种具有丰富生物多样性特征的农业生产系统中,还包含营养丰富的植物、捕食昆虫的动物、授粉动物、固氮和分解氮的细菌,以及大量具有各种有益生态功能的其它有机物。此外,许多这类农业生态系统还为野生动物(包括濒危野生动物)提供了栖息地。
显然,传统的农业生产通常包括了自然和人工生态系统的多种利用方式,农耕地与其相邻的栖息地通常被有机地结合在一个农业生态系统之中。采用极少使用化学物品的传统种植方式,产生了多种多样、高度异质的生态景观,甚至可能比自然状态下所形成的异质程度还要高。事实上,作物生产、畜禽养殖和相邻的栖息环境构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农民们在其中有序进行着植物采集、鱼类捕捞、畜禽养殖和作物生产等活动。因此,这些结构复杂的农业生态系统及其农业生物多样性和景观,只有通过系统整体的途径,通过所有利益相关者的广泛参与,并以当地人民的传统知识和经验为基础,才能得到有效的保护和可持续的管理。
当今技术、文化和经济的快速发展,正威胁着许多农业文化遗产及其生物多样性和社会环境基础。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人们高度关注农业生产能力、专业化水平和全球市场,而忽视了相关的外部性与适应性管理的策略,导致全面忽视对这些多种多样、独具特色的农业生产系统的研究和发展的支持。生存的压力阻碍了农民的创造性,迫使他们采用不可持续的生产方式,过度开发自然资源导致生产力水平下降,实施农业专业化生产,引进外来物种等。严重的基因污染、相关知识体系和传统文化的丧失以及重要的全球性遗产传承断裂的风险,并可能将社区拖入到贫穷和社会经济动荡的恶性循环之中。当前各国和国际社会正致力于保护和可持续利用生物多样性,防治土地退化和荒漠化,承认农民和原住民对于生物多样性和传统知识体系方面的贡献,引起了世界范围内对于这一自然与文化综合遗产的关注。
对许多中国人来说,自然遗产、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早已耳熟能详,而对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则有些陌生。在这个领域,中国科学家正以锲而不舍的努力让世人、也让自己更多地知晓中国的农业文化遗产。
虽说我国是农业大国,但多数人对我国农业传统的精华仅知皮毛。2005年,联合国粮农组织将浙江青田县的传统稻鱼共生系统列为首批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保护试点。青田县方山乡的龙现村村民有稻田养鱼的习俗,并且已延续了1200年。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采用稻田养鱼使农户既能获得维持生命的碳水化合物,又能获得一定的蛋白质营养。在田里,水稻为鱼类提供遮阴和有机物质,而鱼类又可以吞食害虫,有益于养分循环。
传统耕作方式中有许多我们还未能全面深入了解的秘密,但现在这些秘密面临着永远失传的危险,随着城镇化的快速发展以及现代农业技术的大规模推广,传统农业技术的使用正在萎缩。以江西万年县的稻作文化系统为例,经中外考古学家发掘和采样研究,证明了万年境内的仙人洞和吊桶环遗址是当今所知世界上最早的栽培稻遗址之一,稻作起源于1.2万年之前。而曾向皇家进贡的万年贡米则是一种原始的栽培稻,是迄今为止人类保留下来最早的栽培稻之一。“万年贡米原产地位于万年县裴梅镇荷桥村的李树源、百丈岭、尚家源三个村民小组的山垅田及周边山地。”万年县农业局局长陈章鑫告诉记者,荷桥村每天的日照比周边地区少3至4小时,气温、水温、土壤的温度也要低3至5℃,稻子的生长时间比外边要长一个月时间,因而这种米的口感极好。“但由于条件的恶劣,它的亩产也就300~500斤,老百姓不爱种。种稻远不如出外打工合算。”
经过上万个春秋才在一代又一代的选择中培育出来的优质贡米品种,如今面临着失传的危险。不仅如此,中国古代先民创造的间作套种、稻田养鱼、桑基鱼塘、梯田耕作、旱地农业、农林复合、砂石田、坎儿井、游牧、庭院经济等很多传统生态农业模式也都面临着生存危机。与农业传统耕作一起面临消失威胁的还有农业文化。
当然,现代农业的“全面”发展还使我们的生物多样性受到破坏。高产的杂交稻“断”了其他稻种的后路,使不同地域的稻种抗自然灾害的能力锐减。有一组数字让人担忧:哈尼梯田现在实际能找到的种子有48种,而在红河州的元阳县,在杂交水稻进入该县之前,当地就有100多个水稻品种。在几千年的文明中适应生存条件的优良品种现在永远地告别了人类。而最不幸的是,这种“告别”还在发生之中。
与一般意义上的自然遗产、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相比,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则有更难的一面:我们必须保住某一种传统的耕作方式才能保护住在它基础上产生的优良品种、可持续的生态农业以及各种文化习俗。但你有什么理由要求当地的农民舍弃经济价值高的生产活动而拘泥于传统耕作之中呢?这正是农业文化遗产项目的工作难处。
作为中科院地理资源所自然与文化遗产研究中心副主任和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中国项目办公室主任的闵庆文,他有一个基本观点,就是在需要保护的农业遗产地,划出保护区,将传统农业作为一种景观农业、观光农业提高它的附加值。“虽然稻田养鱼不如单一种稻的,也不如单一养鱼的收入高,但稻田养鱼已成一个文化品牌、农业旅游胜地。客人们会到这里来参观,到这里吃特有的田鱼,‘堤内损失堤外补’。总体算来农民还是赚钱的。”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传统农业生产的秘密我们已经找到,肯定还有大部分没有找到,就因为还有许多秘密,所以我们要抢救性的先保护起来再说。如果等它消失了,还谈什么保护?”闵庆文说。
当然,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还有很多的难处。这几年,中科院地理资源所在扩大农业文化遗产的影响、推动该项工作的进展方面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但它毕竟是一个研究机构,让它去做一项本该由政府去做的工作,勉为其难了。好在不少地方政府因为要申报农业文化遗产,比较重视这项工作。
不刻意追求大而多,也无必要对被列为农业文化遗产的某种耕作方式及农耕文化进行推广。但至少在那些地理偏僻、生态脆弱、耕作条件相对较差的地方,可以适当保留传统的耕作方式及农耕文化,并通过多功能价值的挖掘促进当地经济的发展和农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譬如在农业机械难以施展“才华”和极易造成水土流失、土地退化的山区,就可以让某些传统的耕作方式当家,像红河的稻作梯田、青田的稻田养鱼、从江的稻鱼鸭、万年的贡米生产基地等。这样的生产方式,既适合那里的自然条件,也可以满足当地社会经济与文化发展的需要,有利于促进区域可持续发展。
尽管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影响在扩大,申报在增多,但闵庆文的忧虑并未减轻。“中国是农业大国,几千年来的农业传统正在被‘现代农业技术’所取代,化肥、农药的大量使用和品种单一等带来的生态问题和食品安全问题已经出现。在农耕技术‘现代化’的过程中,我们祖先创造并世代发展和保留下来的丰富而灿烂的农业文化可能也要被现代化的洪流所淹没。更严重的是,大批有知识的青年人离开了农田,这使农业文化的传承出现了问题。”
浙江省青田县的农民喜欢在稻田里养鱼。闵庆文说,稻田养鱼在青田县至少有1200年的历史,这种耕作方式,不施化肥,不打农药,稻鱼双收。在田里,水稻可为鱼类提供遮阴和有机物质,而鱼类又通过搅动增氧、吞食害虫、排泄肥田而有益于水稻生长。“事实证明,这一生态农业和循环农业的典型代表,对于可持续农业发展提供了一条可借鉴之路。”
在云南红河州,闵庆文考察了有1300多年历史的哈尼梯田:哈尼人的村寨都建在半山腰,村寨的上方,有茂密的森林作为水源地,村寨的下方是梯田。森林中渗出水流,通过自成一体的灌溉网络通向村庄,再流入梯田,最后再以田为渠流向河谷。“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梯田成了哈尼人赖以生存的物质基地。哈尼梯田的壮观、美丽和梯田建造与维护中的巧夺天工令世人瞩目,而哈尼人的宗教习俗、乡规民约、民居建筑、节日庆典、服饰歌舞、饮食文化等,也无不以梯田为核心,处处渗透出天人合一的梯田生态文化理念。”闵庆文十分感慨。
农田开垦和连片种植后,自然植被减少,造成自然物种和天敌减少;农药的使用又影响了物种多样性;化肥的使用造成环境污染,也引起农业生物多样性减少;某一农作物品种的大面积推广及对其他品种产生的排斥,不仅使选育过程的遗传背景单一化,造成农业物种减少,而且因为遗传基因相同,使病虫害更易形成……相反,传统农业中这些弊端难以出现。
在工业化和城镇化的进程中,我们的农业是最先受到冲击的,而农业中一直没有被认识和重视的农业文化更是处在快速消亡中。
在专家看来,农业文化的推广,更应关注那些我们的先人历经千百年所总结出来的人与自然和谐的思想、生态环境保护和资源循环利用的思想。这是农业文化遗产中的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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