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舞台场景下女性拒绝策略的研究*——以央视春晚小品为例

焦惠娟景晓平（南京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南京210094）

电视舞台场景下女性拒绝策略的研究*
——以央视春晚小品为例

焦惠娟景晓平
（南京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南京210094）

基于Beebe etal.（1990）对拒绝策略的分类，本文将80年代（1986-1988）和2015年的央视春晚小品作为研究语料，对其中女性演员的拒绝策略进行了比较研究。研究发现，在电视舞台场景下，女性的拒绝并非总是委婉的，甚至表现出较强的攻击性和诋毁性。此外，20世纪80年代的节目中女性的拒绝策略更具说教性和攻击性，而当代节目中女性的拒绝方式则较为委婉和间接。

女性话语；拒绝策略；央视春晚小品

一、引言

言语行为理论始于语言哲学家Austin关于语言具有行事功能的哲学思想。Searle在Austin言外行为三分说的基础上提出更为科学的五分法，使得该理论更具操作性。拒绝类言语行为属于Searle对施为动词分类中的承诺类行为（commissives）［1］。

冉永平认为，拒绝（refusal/refusing）是说话人针对对方的请求、邀请或建议所做出的“不合作性”选择［2］。该定义中的拒绝场景有三种，即拒绝他人的请求（request）、邀请（invitation）和建议（sugges⁃tion）。卢加伟和张晓莉将针对对方的“提供”所做出的“不合作”也列为拒绝场景之一［3］。

基于以上定义，本文将“拒绝”定义为听话人对说话人发出的请求（恳求型）、要求（命令型）、建议、邀请和提供所做出的一种“不合作”的并且违背说话人初始意愿的回应。由于在“请求”和“要求”两种情景下，说话人的语气和方式会影响听话人的回应，因此该定义将“request”做了细化区分。此外，本文只关注诚意拒绝，不包含礼节性的虚假拒绝［4］。

女性小品演员于1986年首次登上春晚舞台。本文从20世纪80年代（1986-1988年）和2015年各选取了六个小品节目，旨在研究电视舞台场景下女性拒绝策略表达方式在不同时期的差异。

二、前人研究述评

国内外关于拒绝言语行为的研究很多，如Bee⁃be和Takahashi，Liao，Mohammad Aliakbari和Mahsa Changizi以及NaderMorkus等［5-8］大多是对不同语言的拒绝表达进行比较。国内学者如马月兰、王爱华、姚俊、蔡少莲、洪岗和陈乾峰以及郭银玲等则关注中英或中美拒绝策略的异同［9-14］。此外，有学者从性别差异角度入手，如彭漪和袁俊娥通过问卷调查，发现拒绝异性朋友的“请求”“邀请”和“建议”时，女生更委婉；而拒绝“提供”时，男生更委婉［15］。孙洪岗探讨了在较大社会距离下，男女拒绝行为在拒绝策略、话轮转换和拒绝模式三方面存在差异［16］。也有硕士论文关注电影电视中男女拒绝策略的不同，如宋晓燕、李晓霞等［17-18］。

前人对拒绝言语行为的研究涉及广泛，视角多样，虽有涉及性别研究，但没有针对女性的拒绝策略进行总结，因此本文着重关注女性的拒绝表达。对女性话语的研究可追溯至20世纪70年代Robin Lakoff等人［19］，他们发现男女在语言方面的差异不仅体现在语音、词汇和语法上，还体现在语言风格上，女性语言往往比较间接、含蓄和委婉，而男性语言则更为直接、明确。

三、电视舞台场景下女性拒绝策略的表达

参照Beebe etal.［5］和王爱华［9］对拒绝策略的分类，通过收集整理语料，笔者将小品中的拒绝策略分为三类：1）直接拒绝；2）否定的意愿和能力；3）间接拒绝。其中，间接拒绝的实现方式更具多样性（见表1）：

表1　电视舞台场景下女性拒绝策略总结

（一）直接拒绝

毫无保留地拒绝对方的请求、要求等。此类策略的语言形式多为“不+动作”的结构。例如：

例1.（丈夫陪伴妻子在产房门口待产）

丈夫：你看，咱现在有钱了，你说，你想吃啥，鸡蛋糕？

妻子：不吃。

丈夫：牛奶咖啡？

妻子：哎呀，我不吃。

《产房门前》1987年

例2.（在屋内的父女二人听到敲门声）

爸爸：你干嘛？

女儿：开门去啊！

爸爸：开门也得我去！回去！

女儿：不回！

《小棉袄》2015年

例1发生在待产的妻子和陪同而来的丈夫之间。丈夫想要给妻子买吃的，妻子不想要，两次都以“不吃”直接回绝。在例2中，女儿交了男朋友，爸爸不乐意，当听到敲门声时，女儿着急去开门，爸爸厉声要求女儿不许去，女儿则用“不回”来直接拒绝爸爸的要求，表达出她的不服从和不接受。

（二）否定的意愿和能力

拒绝者不愿意执行或自身条件无法满足对方提出的要求，因此才拒绝对方。这类拒绝多采用情态动词来表达，如“不想”“不愿意”“不能”“不行”等。试看下面的例子：

例3.（丈夫陪快生产的妻子在产房外坐着）

妻子：多放点辣子。

丈夫：不要说辣子，你要吃醋的！

妻子：俺不想吃醋！

《产房门前》1987年

例4.（几位好友讨论贾玲可以参加什么节目）

李菁：咱有那么多好节目，为啥不挑点有品质的上啊？

沙溢：对啊！

贾玲：都有啥啊？

李菁：歌唱比赛。

贾玲：嗓子不行。

沙溢：舞蹈大赛？

贾玲：腿不行。

李菁：知识竞赛？

贾玲：脑子不行。

沙溢：主持人大赛？

贾玲：嘴不行。

李菁：模特大赛？

贾玲：都不行。

《喜乐街》2015年

例3中丈夫要求妻子只能吃醋，这样就能生儿子，而妻子不喜欢吃醋，她用“不想吃”来表达内心的想法，以此拒绝了丈夫的“吃醋”要求。在例4中，李菁、沙溢两人给贾玲提建议，希望她可以上一些高质量的节目，但贾玲因为自身条件的限制，只能以“不行”回绝他们的建议。

（三）间接拒绝

通过语言的言外之力表达出拒绝的意图。间接的方式复杂多样，可以是单一的一种方式，也可以是多种方式的结合。由于间接言语行为的实现方式极具多样性，因此其语言形式的特点也具有多样性，并无统一的实现模式。现将小品中呈现出的方式进行举例。

A）给出理由/原因：告诉对方为什么拒绝。

例5.（丈夫在门外对妻子喊话）

丈夫：我今天就自觉自愿的给你买了一件蝙蝠衫了，你看。

妻子：我正在打牌，我没得时间看！

《接妻》1988年

本例中妻子不想看丈夫给她买的衣服，她拒绝丈夫的方式就是给出不看的原因（理由），即她忙着打牌，没空去看衣服。

B）提供别的办法：向对方提出一个可替代性的方案。

例6.（于氏夫妇团聚，劭警官在一旁起哄）

劭警官：这过年了，两口子抱一个吧！

于三快的老婆：哎呀，别抱了，别抱了，大过年的，老于，亲一个！

《社区民警于三快》2015年

在这个例子中，于三快的老婆拒绝了邵警官提出的和于三快“抱一个”的建议（或请求），但给出了一个替代性的方案，即和老于“亲一个”。

C）让对方放弃请求：试图通过威胁、提出条件、侮辱对方等方式使对方主动放弃。语料中呈现的主要方式有：（a）要求回报或提出条件；（b）究既往之过；（c）批评请求行为或请求人；（d）侮辱或攻击对方。

例7.（周国治给钱局长送礼，遇到局长家保姆）

周国治：哎呀，大娘啊，我找您老帮个忙。

钱局长的保姆：啥？

周国治：帮忙！

钱局长的保姆：帮忙？大兄弟啊，你先帮我个忙吧。

《送礼》1986年

例8.（丈夫在门外请求妻子开门）

丈夫：秀芳，你还是把门开一下吧！

妻子：怕啥子嘛，你连我都要输出了，你还怕人家笑话啊？

《接妻》1988年

例9.（周国治给孙局长送礼，遇到局长夫人）

周国治：哎哎，小意思。

孙局长的老伴：我看你是大有意思！

周国治：大意思？

孙局长的老伴：（拍桌而起）搞个啥子名堂嘛，我一看见这些我就冒火。啥子糖啊烟啊皮蛋哦，你通通是糖衣炮弹。

《送礼》1986年

例10.（蔡明坐在潘长江车内，觉得冷，让潘开空调）

潘长江：对不起，暖风坏了，如果你冷的话，我可以把棉袄脱下来给你。

蔡明：不用不用，我不穿童装。

《车站奇遇》2015年

例7中，周国治请求保姆帮忙，但是保姆却让周国治先帮自己，以提出条件的方式来拒绝对方。例8中，丈夫要求妻子开门，妻子提及丈夫之前为了赌博要卖妻的事情，以此表达她对丈夫的不满，同时也达到了拒绝开门的目的。例9中，孙局长的老伴对周国治送礼贿赂一事极为生气，就搬出老革命的架势批评教育他，以此来表明她拒绝接受贿赂。例10中，蔡明以“不穿童装”来侮辱潘长江个子矮，对其进行人身攻击，以达到拒绝穿潘长江棉袄的目的。

D）回避话题：对所请求之事支支吾吾不作直接回答，或是跳过当前话题，转移到其他话题上。

例11.（马晶晶对着电脑和郝建讲她的上位经历）

郝建：说到关键地方咋还给扣上了。我最想听的就是这段儿。

马晶晶：总而言之啊，你现在知道我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了吧。

《投其所好》）2015年

此例中，马晶晶不愿对郝建讲其中一段上位经历，于是就一句话带过，其拒绝策略是回避话题并转移注意力。

E）讲道理或讲原则（规定）：同对方讲道理、原则或规定等，以达到迫使对方放弃请求的目的。

例12.（周国治给正直的李局长送礼）

周国治：李局长，您饶了我吧，我初犯，我就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这回吧！

李局长：同志，不要这个样子，你把你做这件事情的想法跟大家讲一讲。大家受教育，你也受教育嘛！

《送礼》1986年

例13.（护士拦住欲进产房的男子）

护士：哎，你怎么进来了？

产妇老公：我是生孩子！

护士：什么？

产妇老公：不，我爱人生孩子。

护士：这里边男同志不能进。

《产房门前》1987年

例12中，李局长要带行贿的周国治参加反行贿批斗大会，周国治立刻求饶，李局长同他讲道理，希望他配合工作，以此来回绝他的请求。例13中，护士搬出医院的规定来拒绝男子想要进产房的请求。

F）对对方请求或要求的合理性提出质疑。

例14.（潘长江和蔡明在破车里）

潘长江：来，捆上。

蔡明：干什么这是？

潘长江：系上安全带。

蔡明：捆成这样，我还能安全吗？

《车站奇遇》2015年

本例中，潘长江车上的“安全带”是一根麻绳，当他要给蔡明系“安全带”时遭到了蔡的拒绝，蔡对他所要系的“安全带”表现出极大的质疑。

需要指出的是，在表达拒绝时并不是只采取单一策略，很多时候是多种拒绝策略的结合。请看下面的例子：

例15.（姥姥批评妈妈不帮外孙做作业）

姥姥：蛋蛋的作业你给做了没有啊？

妈妈：作业得自个儿做，怎么能让家长代替呢，报纸上一直在说要从娃娃抓起，你总这样，总这样，那将来他长大了，他能干什么！

《急诊》1988年

上例中所采取的策略是“讲道理或讲原则+批评请求行为或请求人”。

除了上面例子中提到的用语言表达拒绝外，语料中还出现了使用非语言方式进行拒绝的情况，请看下例：

例16.（姥姥为讨外孙子开心，在医院门口为外孙子边唱歌边跳舞）

妈妈：妈，你别唱！

姥姥：（边唱边拍开妈妈的手）

《急诊》1988年

在此例中，妈妈请求姥姥不要在医院门口唱歌跳舞，但姥姥拍开妈妈的手，以动作来表示她不愿意接受请求，并继续之前的行为。

四、不同时期女性拒绝策略的对比

通过对三种策略进行数量统计（见表2），笔者在20世纪80年代的节目中收集到29条语料，其中采用直接拒绝的有6条，占20.6%，采用间接拒绝的有21条，占72.6%；2015年的语料情况类似，从搜集到的18条语料来看，直接拒绝和间接拒绝分别占16.7%和66.6%。由此可见，女性在电视舞台上表达拒绝时倾向采取间接策略。在2015年的节目中，女性使用“否定的意愿和能力”的策略有所增加，由此可见，当代女性在拒绝时敢于表达自己的意愿和想法。

在间接策略使用上，20世纪80年代的多样性显然高于2015年（见表3）。

表2　不同时期女性拒绝策略的分布

表3　不同时期女性间接拒绝策略的分布

从表3中可以看出，“讲道理或讲原则”这种情况在20世纪80年代的节目中，使用频率为23.8%，而在2015年的节目中却为0。“让对方放弃请求”这种策略的对比差异也非常明显，在20世纪80年代的节目中出现频率远高于2015年，这种策略又包含四种具体方式，2015年的节目中只有“侮辱或攻击对方”，而20世纪80年代的节目中四种策略均有使用，其中：“批评请求行为或请求人”出现4次，“究既往之过”出现2次，“要求回报或提出条件”和“侮辱或攻击对方”各出现一次。由此可见，20世纪80年代的女性更喜欢采用“讲道理讲原则”和“批评对方”的方式来实现拒绝意图。在2015年的节目中，“给出理由/原因”“提供别的办法”“回避”和“对对方的请求或要求的合理性提出质疑”这四种方式用得较多。

综上所述，在20世纪80年代的节目中，女性的拒绝策略更直接且说教性和攻击性较强，而在2015年的节目中，女性的拒绝方式更为委婉和迂回曲折，相对而言，“间接性”更强。

五、结语

本文通过研究央视春晚小品中女性拒绝言语行为，发现在电视舞台场景下，女性的拒绝并不总是委婉的，通常采用“直接拒绝”与“否定意愿和能力”的方式，这是对对方的正面“不合作”，其表达方式并不委婉，而在使用间接策略时，女性虽然避免了直接回绝，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却采用了更不礼貌的表达方式，表现出较强的攻击性和诋毁性，如采用“侮辱或攻击对方”的策略。通过对比不同时期的小品节目，发现20世纪80年代的节目中，女性的拒绝策略更具说教性和攻击性，而当代节目中，女性的拒绝方式更委婉和间接。这显然与以往对女性语言风格的研究结果不同［19］，体现了中国女性随着社会地位的上升，其语言风格也在不断变化，从不礼貌的间接拒绝趋向为礼貌性的间接拒绝。但是由于本文语料数量较少，不足以看出完整的历时变化，有待于搜集更多的数据进行补充研究。

［1］何自然，陈新仁.当代语用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4：56-71.

［2］冉永平.语用学：现象与分析［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93.

［3］卢加伟，张晓莉.语用迁移与二语水平的关于研究——基于拒绝言语行为的实证调查［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9：8.

［4］冉永平，赖绘娣.虚假拒绝言语行为的人际语用理据分析［J］.外语学刊，2014（2）：65-70.

［5］Beebe，L.M.，Takahashi，T.＆Uliss-Weltz，R.Pragmatic transfer in ESL refusals［A］.In R.C. Scarcella，E.S.Andersen，＆S.D.Krashen（Eds.），De⁃veloping Communicative Competence in Second Lan⁃guage［C］.New York:Newbury House，1990.

［6］Liao，C.＆Bresnahan，M.I.A contrastive pragmatic study on American English and Mandarin refusal strategies［J］.Language Science，1996（18）：703-727.

［7］Mohammad，A.＆Mahsa，C.On the realiza⁃tion of refusalstrategiesby Persian and Kurdish speak⁃ers［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tercultural Rela⁃tions，2012（36）：659-668.

［8］Nader，M.Refusals in Egyptian Arabic and American English［J］.Journal of Pragmatics，2014 （70）：86-107.

［9］马月兰.中美拒绝与策略共性比较研究［J］.西安外国语学院学报，2000（2）：46-49.

［10］王爱华.英汉拒绝言语行为表达模式调查［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3）：178-185.

［11］姚俊.从英汉拒绝策略的语用对比看中西文化差异［J］.山东外语教学，2003（1）：12-17.

［12］蔡少莲.英汉语拒绝策略理论与实证研究［J］.外语教学，2011（5）：26-30.

［13］洪岗，陈乾峰.中美新闻发言人拒绝策略对比研究［J］.外语教学与研究，2011（2）：209-219.

［14］郭银玲.英汉拒绝言语策略跨文化语用对比研究［J］.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12（4）：47-51.

［15］彭漪，袁俊娥.汉语拒绝言语行为的跨性别差异［J］.江西金融职工大学学报，2006（19）：129-131.

［16］孙洪岗.拒绝行为的性别差异研究［J］.语文学刊（外语教育教学），2014（12）：21-22，26.

［17］宋晓燕.从英语电影看拒绝言语行为的性别差异［D］.中南民族大学，2010.

［18］李晓霞.拒绝话语，男女有别——从社会语言学视角分析拒绝言语行为的性别差异［D］.内蒙古大学，2014.

［19］Lakoff，R.Language and Woman’s Place ［M］.New York:Harper＆Row，1975.

本研究受“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No.NJUSTWGY14002）资助。

2016-02-26

焦惠娟，女（汉族），英语系14级研究生，研究方向：语用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