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织布多艰辛

2016-08-15 21:33张彰
特别文摘 2016年15期
关键词:赏赐经纱木棒

张彰

说来有趣,中国古代纺织业的开端和终结都伴随着诗。《诗经》里提到蚕桑次数之多,远超其他。其中就已经有描写纺织艰辛的诗句了。《诗经·小雅·采绿》:“终朝采绿,不盈一匊,予发曲局,薄言归沐。终朝采蓝,不盈一襜,五日为期,六日不詹。”蓝草和绿草是染料,姑娘出门采摘一天,采到的绿草两手捧作碗尚且装不满,采到的蓝草,兜起衣裳来也装不满。而她老公出门打猎去了,说好五天回来,第六天还见不到人影。

采摘、养蚕、沤麻、纺线、织布,在商品经济出现萌芽、人们可以靠出卖技术养活自己之前,一直是家庭中女性的工作。男耕女织,男人负责粮食生产,女人负责身上衣饰。女人的这项工作并不轻松,因为很费时。常常要“合衣卧时参没后,停灯起在鸡鸣前”。

一家人,上有老下有小,全家的春夏秋冬装都得家里的年轻女性置办,压力自然不小。而麻这种植物单纤维很短,需要将纤维细细捻过,接数根为一缕,才能上机,这叫作“绩”。最初用纺轮用瓦,在汉时用手摇纺车。编织最早采用“指经手挂”的方式,先将经纱排好,用手指一根隔一根地挑起经纱,穿入纬纱。这种方法效率很低,而且织物孔径较大,长度和宽度都很有限。

使用最广的早期织造机械就是腰机,又叫“踞织机”。基本的结构是一张经架,经架由两根经轴构成,两轴间固定多根经纱。一根经轴拴在固定物上或直接用双脚蹬住,另一端经轴上栓腰带,固定于操作者腰间。有了腰机,就可以使用复数层经线进行纺织。用一根细木棒将经纱按奇偶数分成两层,两层经纱间的空隙称为“织口”,这根木棒称为分经棒。

从织口处用骨针或木梭横着穿入纬纱,就形成了经纬交织的结构。而纺织技术的第一项革新也出现在腰机上,那就是提综杆。一根木棒,其上有一根根向下的弯钩。将弯钩垂直向下,穿过上层经纱而钩住下层经纱,将木棒上提,就能使下层经纱被提拉至上层经纱之上,从而形成一个新的“织口”。这项发明已经简化了织布工序,不然每穿插一次纬线就要将分经棒抽出来分好奇偶再插回去。这种提拉工具称为“综”。

有了综才有了“组织”这个概念,因为将两层经线交替提拉绞缠住纬线才能使织物产生不一样的纹理,这在之前是没有的,之前的所有织物其样貌都可以参考渔网。这项革新具体年代难以考证。但有一项间接证据可以证明其大约出现于春秋晚期。这项证据就是到了战国纺织物产量陡增。

越王勾践曾经专事葛布纺织,其种葛的地方如今叫葛山或许与他有关。按《吴越春秋》载他曾一口气赠吴王葛布十万匹,这在提综技术发明之前简直不可想象。有了提综技术之后,就有了另一项发明,蹑,也就是踏板。将提综装置制作成一个专门的综框,综框垂直于织物平面。将综框用线和滑轮与踏板连接,织工只需要踩动踏板就可以完成提综操作,解放了双手,提高了效率。以生产平纹织品为例,比之原始织机提高了20至60倍,每人每小时可织布0.3~1米。

而一个综框只能控制一组经纱,多组经纱就需要多个综框,相应也就需要多个蹑。两片综框只能织出平纹组织,3~4片综框能够织出斜纹组织,而编织缎纹组织则需要5片以上的综框。于是,织机综和蹑的数量逐渐增加,西汉时甚至出现120综120蹑的织机,这类织机被称为多综多蹑织机。这种机械太过丧心病狂,东汉时一度降为50综50蹑,或60,仍嫌操作太过繁复。还好东汉末年卢马钧把蹑数大幅度减少,制成了12蹑、50综和12蹑、60综的织机。

此时的纺织速度就很可观了,有诗为证。《孔雀东南飞》里有“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一句,说的是大人故意刁难了,三日断五匹布已属相当快的速度。汉乐府《上山采蘼芜》中有“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缣是双经绞纬平纹绢,色黄,很普通的纺织物了,一天可以织一匹,算是正常速度,素是纯白绢,比缣价高。且按汉规制,一匹为长四丈,宽二尺二寸,那五丈也就是一匹又四分之一,算是相当快了。《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妻“三日断五匹”那是极速,还要被嫌弃,太冤了。

按道理,以当时的技术,一家人就算再费布又能如何,何至于要紧赶慢赶,操劳成这般模样?毕竟一日一匹,算上采摘、养蚕、缫丝、染色这些工序,一户人家所需布料也不会花费超过半年时间,又何必这么赶?

还不是因为有税呗。布帛作税是汉朝的一大发明,为了收税才特意规定了布匹的规格。也因为有了这项税,布帛的流通就变成了压榨女性的一座大山。为什么这样讲?每年除了应该缴纳的布帛税外,免除杂役要交布,自然经济条件下换物也要用布,这还不算户籍登记为织锦户的官家织工的劳动。收上来的布也没个去处,一部分沿着丝绸之路向西向南了,另一部分主要用处就是赏赐。汉武帝泰山封禅赏赐臣下,就拿出了一百多万匹;一次赠匈奴单于就拿出了千万匹之数。当世权臣竟至“柱槛衣以绨锦”,“犬马衣以文绣”。

千万匹是多少劳动量呢?《西汉人口数量变化考论》言西汉人口至汉武帝前期达到三千四百多万。经过残酷的战争和休养生息,我们完全可以确定此时的人口结构是成长型。即出生率大大超过死亡率,人口中的青少年比例非常大。与这种人口结构类似的是我国1964年的数据,老龄人口不足3.6%,再刨去未满15岁的儿童40.7%,能够劳动的人口除以二,得出女性劳动力不足1000万。按人均一天织布一匹来算,一次赏赐就赏赐了全国女性一天的劳动所得。要是算上养蚕、种植桑麻、缫丝、纺线的劳动量,一次赏赐就赏赐了全国女性的大半年劳动量。

一天织布一匹是要熬夜的,《淮南子》里就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姑娘家里穷,点不起灯,只好去别人家借光熬夜赶工,遭人讥笑。能扛着织机去别人家赶工,大约也不是大型机械,如果是腰机一类,那累死也织不出一天一匹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当时多综多蹑织机并不普及,二是织布的工作时长可能远超想象。也难怪姑娘们有“只恐轻梭难作匹,岂辞纤手遍生胝”的感叹,有“东家头白双女儿,为解挑纹嫁不得”的幽怨,有“当窗却羡青楼倡,十指不动衣盈箱”的羡慕。而纺织技术的进步到这里也就基本结束了,往后无非是多了两人操纵的提花机而已。

(摘自“十五言微信公众号” 图/陈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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