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板桥对铁岭魏燮均的影响探微

2016-08-15 00:48:16张桂琴
关键词:探微郑板桥影响

张桂琴 王 立

(1.大连广播电视大学 辽宁 大连 116021;2.大连大学 辽宁 大连 116622)



郑板桥对铁岭魏燮均的影响探微

张桂琴1王立2

(1.大连广播电视大学 辽宁 大连 116021;2.大连大学 辽宁 大连 116622)

[摘要]魏燮均是清末铁岭地区著名文人,他工诗擅书,在辽宁以至东北都享有较高声誉。魏燮均因为倾慕郑板桥而改“昌泰”为“燮均”。自心理学视角而言,魏燮均与郑板桥在家庭背景、生活经历、性格特征、兴趣爱好、诗学观点等方面的相似性,易于因心理学上的“接近性”原则将郑板桥作为“趋进式目标”而引起情感的共鸣,进而影响到其诗歌创作的风格。厘清郑板桥对魏燮均的影响,对于魏燮均研究,甚至辽宁文学发展史,以至于东北文学发展史的研究都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魏燮均;郑板桥;原因;影响;探微

魏燮均是晚清时期铁岭地区知名人士,在辽宁以至东北一带都享有较高声誉。他工诗擅书,一生创作大量文学作品,王雪庵誉之为“关外诗人,惟子亨一人”。[1]P962即使在民间,也流传着“文压三江王尔烈,字震九州魏子亨”的说法。根据现有文献可以推测,魏燮均一生创作颇丰,至少应该有六部作品,即《香雪斋笔记》、《梦梅轩杂著》、《采遗集》、《荒史纪闻》、《嗣响唐音集》和《九梅村诗集》,可惜其作品大多散佚,流传至今较为完整的仅有《九梅村诗集》而已。而其书法作品,也大多散落,踪影渺茫。这实在是辽宁文学史和艺术史的一大憾事。

虽然魏燮均诗书皆能,然而由于书法艺术较为实用,其“诗名遂为书法所掩”,[1]P943这也使诗人自己颇感遗憾。其实,魏燮均的文学创作是令人惊叹的。仅仅就诗歌创作而言,诗人在同治辛未年(1871)所作《自编拙集漫题》诗中写道:“手编诗集三千首,留与儿孙亦可嗟”。[1]P982在同治十三年(1873)《再删诗集续》中诗人也写到:“初经桐云、拓园二君校定,复自力为删汰,前后诸集三千余篇。”[1]P934可以看出,至晚到同治十年(1871),魏燮均的诗歌就已经达到了3000多首。

从魏燮均现今所存1720首诗歌来看,魏燮均诗歌题材广泛,众体兼备,“惟五律为益工”,[1]P930大部分诗歌呈现出深广的社会内容,流露着浓浓的责任意识,被称为“清代的杜甫”。①此评价于魏燮均当之无愧。学者在论及魏燮均的文学史地位时或评价其诗歌创作时也多从此论,认为魏燮均诗歌创作“直承‘辽东三老’,上溯汉魏、陶渊明,远接王维、孟浩然、李白与杜甫等唐代诸贤”。[2]P210毋庸讳言,这是一个中肯的论断。但是,这其中有一个对魏燮均影响深远的人物,似乎为学者忽略了。这个人就是郑板桥。

一、相似的家庭背景、经历、性情与诗学观点

《九梅居士传》开门见山写到:“魏铁民,铁岭人,初名昌泰,字子亨,号芷庭,因慕板桥之为人,遂更名燮均,字伯柔,又字公隐”。[1]P933明确指出,魏燮均之所以将名字“昌泰”改为“燮均”,就是因为倾慕郑燮。“燮均”之“燮”,毫无疑问,就是郑燮之“燮”;而“均”,最为寻常的意思就是“平均”“均衡”。因此,“燮均”就可以理解为是与郑燮相颃颉之意。从改名这一行为足以看出郑板桥对魏燮均的影响应该是极为深远的。

郑板桥是清代中期著名文人,名燮,字克柔,号板桥,又号理庵,位列“扬州八怪”之首。“三绝诗书画”,“一官归去来”[3]P265可以说是他一生较为简练的概括。他的诗、词、文、书、画,虽然可以说“独树一帜”,但也并未“登峰造极”。但是他却成为魏燮均所崇拜并为之倾倒的偶像。这首先应该从两人之间的相近之处说起。

相似的家庭背景。郑板桥和魏燮均都出生于一个破落的知识分子家庭,虽然家庭贫困,但都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文献记载郑板桥“家贫”[4]P545、“家固贫”[4]P546。《板桥自序》道:“父立庵先生,以文章品行为士先,教授生徒数百辈,皆成就。板桥幼随其父学……”[5]P2。魏燮均终身布衣,相关资料史书中基本无载,但自流传至今的文献中依然可以寻找到关于其家庭背景的蛛丝马迹。《九梅居士传》中说:“先世昌黎人,康熙初,播迁于辽,遂世居铁岭,以诗书世其业。家贫,不事生产,嗜读书,喜古文之学,尤好为诗”[1]P933。诗人自己在《五十初度自述十首》(其二)写道:“曾记髫龄家素封,身经少壮已奇穷。书藏先世厨犹在,米到荒年甑亦空。”[1]P930从诗人的自述中可以看出,魏燮均出身于书香世家,祖上先人应该也是爱书读书之人,在其孩童时代家里还是比较富有的,只是到了诗人青壮年时代家道就已经中落了。这与郑板桥的家庭背景基本上是相同的。

相似的生活经历。郑板桥与魏燮均之间除了郑板桥曾经及第为官十载之外,其他经历极为相像。郑板桥在24、25岁时,因为娶妻生子,加之父亲年迈,作为长子不得不承担起养家糊口的生活重担,开始了近20年教馆、卖画、游历生涯,承受着落拓江湖的生活,其间还经历了科举的失败,直到乾隆元年(1736)进士及第转而为官。近20年流转于民间,使得郑板桥真切地近距离地了解了民间疾苦,进一步促进了他民本思想的深入。从现有资料来看,魏燮均第一次离家教馆也是大致在25岁左右。《别家》:“久有飘蓬恨,经年又怅别。方悲为客苦,先动忆乡思。车马天涯路,田园别后诗。多情小儿女,含泪问归期。”[1]P13非常形象地刻画了自己第一次离妻别子客居在外的离怀别绪。《梦梅轩小草》记录的是戊子(1828)至戊戌(1838)年间的诗歌。《别家》是该集第24首诗歌。在该诗系年上标有丁酉(1837)字样。同时,该集第29首诗《书感示姚闰轩孝廉》中,作者诗末自注“是年馆其家”。[1]P15这是魏诗中第一次出现别家教馆的记录,当视为其教馆生涯的起点。自此之后的几十年,魏燮均常年辗转于开原、新民、金州、锦州、辽阳等地教馆、入幕、游历等,其中经历了明经及第,也经历了科考落第。多年的游幕生活丰富了魏燮均的阅历,也充实了他的诗歌创作的题材与内容。

相似的性格特征。郑板桥和魏燮均在性格特征方面也是非常相近的,所以容易引起彼此间心灵的契合。史载郑板桥“性格落拓不羁”、“以是得狂名”[4]P545,“先生为人,疏宕洒脱,天性独挚”[4]P548。王衍梅《题郑板桥先生像》:“先生嵇阮俦,本不慕显荣。”[4]P570从这些文史资料中可以看出,郑板桥可谓是不屑与世俯仰之独异之士。魏燮均曾界定自己:“性磊落,不谐于俗,放达不羁,时人以狂讥之。”[1]P933在诗歌中也多次申述自己“性格不谐俗,孤峭冷于冰”、[1]P678“不解慕名利,浩然同性情。世人嫉直道,吾辈得狂名。”[1]P260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郑板桥与魏燮均在性格特征方面比较相似,因此也易于引起二人之间的情感共鸣。

相似的兴趣爱好。郑板桥是可谓是“全能型”文人,尤其是诗、书、画,被称为“三绝”。郑板桥的诗歌“直摅血性为文章”,在清代诗坛呈现着鲜明的个性色彩;他的书法神韵特异,“六分半书”独领风骚;他的绘画脱尽世俗,秀劲绝伦,寄寓深远,成为后世效仿的标杆。魏燮均虽然在才力上稍逊板桥一筹,但是也可谓是综合素质较高的文人。他的诗歌数量众多、题材广泛、内容深远;他的书法也自成一体,“名闻公卿间”,“远近都人士识不识莫不交口称誉”;[1]P943魏燮均虽不精于绘画,但其所交朋友亦有绘画之士。从《九梅村诗集》来看,魏燮均所作题画诗也有数十首,可以看出,魏燮均于绘画而言也是具有较高的鉴赏力的。

相似的诗学观点。郑板桥没有提出系统完整的诗学理论架构,他的诗学理论大多零散地分落在诗文中。总体来看,郑板桥的诗学观主要体现在“沉著痛快”和“自写性情”两个方面。“沉著痛快”是强调诗文应该具有“经世”作用,要有家国之思,社稷之忧的丰沛内涵;“自写性情”是指诗歌应“直抒血性”呈现出“一种新鲜秀活之气”[4]P179,强调诗歌要表达诗人内心的真情实感,而不应拘泥于传统的陈规陋习、矫揉造作。与郑板桥一样,魏燮均也没有系统的诗学理论。他的诗学观念可以从其诗歌创作略窥一斑。在《自编拙集漫题》中写道:“何曾言语妙天下,不过性灵抒自家”[4]P35,表明自家写作诗歌首先是抒发个人内心的真实的幽微感受,这就使诗歌有了强烈的个性特色。其次,魏燮均主张诗歌不仅应该具有慷慨鯁正的风骨气韵,更要有关注现实的情感力量。他在《咏怀》中提及自己“喜读汉魏诗,唐宋犹其次”[1]P113,明确提出个人早期的取法对象是汉魏时期“骨气端翔”、“光英朗练”的作品。这与郑板桥的诗学主张都是非常相近的。

二、从人本主义心理学角度看魏燮均取法郑板桥的主体需要

人本主义心理学认为,个体在发展的过程中会有“自我实现”(self-enhancement)的需求,也就是个体最大限度的实现其潜在能力的趋向。在“自我实现”的过程中,个体往往会选择一定的“趋进式目标”(promotion goals)。越是与主体的主客观条件相似或相近的对象,越能够对主体产生强烈的吸引作用,也就越能成为主体模仿、崇拜的“关注焦点”(Focus)。郑板桥之于魏燮均正是如此。

魏燮均在《咏怀》中写道:“平生无所好,所好亦独异。蜗名蝇利途,奚烦役吾志。”[10]P113在诗中魏燮均叙说了自己不肯与世俯仰的个性特征,不愿拘泥于科举的甬道里争名逐利,而是希望纵浪于“寰宇大景致”。但是历史的文化环境却无法接纳这样“不谐俗”的思想,在时代洪流的推动下,魏燮均也不得不参加了科考,甚至成为“高龄考生”。心理学认为,个体内心积郁的不愉快的情感体验需要经由一定的心理情绪进行泄导排解,否则可能会引起神经情感的失调而导致精神疾病。而郑板桥恰恰是与魏燮均具有相同的人生观。郑板桥在也说自己“平生不治经学,爱读史书以及诗文词集;传奇说簿之类,靡不览究。”[6]152但是在当时的情境下除了悬梁刺股寒窗苦读之外,文人也没有其他的出路。在强迫着自己走向世俗的“康庄大道”后,却无法逢迎于官场的尔虞我诈、翻云覆雨而辞官归去。“十年不肯由科甲,老去无聊挂姓名。”[4]P77郑板桥傲视世俗的铮铮风骨就很容易引起魏燮均的关注与效仿。

在魏燮均之前笑傲功名者夥矣,而魏燮均却仅仅“慕板桥”一人。这当原于心理“接近性”的自动选择。“接近性”包括两方面的含义:其一为类似性。所谓类似性是指个体习惯上倾向于选择与自己具有相似社会地位、生活境遇的他者作为选择对象;其二为邻近性,所谓临近性是指个体习惯于将与自己时空距离相近的他者作为选择对象,时空距离与心理距离成正比例关系,时空距离越近,心理距离也就越近。在魏燮均生活的时代,屈原、陶潜,王维、杜甫,早已因为“神化”化,不可能作为直接追踪蹑迹的对象。而明清以降,文人虽也众多,但按照相似度进行匹配,郑板桥当是匹配度最高的选择对象。

当然,根据临近性的原则,“辽东三老”与魏燮均是最具有地缘关系的。魏燮均在《自序》中写道:“辽东以诗名著者,国朝自三老始。三老者,李铁君、陈石闾、戴遂唐,皆吾乡先哲也。余幼时读其诗,窃慕其为人,恨生晚也,不获亲炙三老之教,聆其绪论。然区区思淑者有年矣。”[1]P936可以看出,魏燮均原本也是“思淑”三老的。考查现有文献可以发现,“辽东三老”的生活时段大约为康熙乙丑(1685)年至乾隆乙巳(1785)年的百年之间。这恰好也是郑板桥(1693~1765)的生活时代。从郑板桥的作品中可以看出,郑板桥可能同“辽东三老”有一定交往,至少同“辽东三老”中的李铁君还是有交往的。在郑板桥的《绝句二十三首》(李锴):“字梅山,又号豸青山人,索相子婿也。极博工诗,辽东世胄。落魄王孙号豸青,文章无命命无灵。西风吹冷平津阁,何处重寻孔雀屏。”[4]P101文章亦有《与豸青山人》。但何以魏燮均更为倾慕板桥以致更名,似仍当原于“接近性”的原则。“辽东三老”皆工于诗,其中陈石闾还“善书画,尤工古隶,世争购之,非所好不得也。”[7]P301这与魏燮均“凡有踵门乞书者辄应之,而于藉资救困者尤弗吝”[1]P943的行为方式不大相同。加之与“辽东三老”在家庭背景、生活经历等方面的差距,所以魏燮均倾向于郑板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这也正好符合心理学所指出的“在一般的情境中的选择性行为服从‘舍远就近’的原则”[8]P259。

郑板桥与魏燮均两人之间就时间跨度而言仅仅相差百年,而两人之间在家庭背景、生活经历、性格特征、兴趣爱好、诗学理念方面又存在着绝大的“类似”,社会心理学认为“人们常常为了消除对自身所处环境的不明确性而去寻求作为比较对象的他人,尤其是和自己类似的人。”[8]P257魏燮均将郑板桥作为“趋进式目标”(promotion goals)的选择也就尽在情理之中了。

三、从魏燮均诗风流变成因看郑板桥诗学观的印迹

郑板桥是引领魏燮均进入诗书世界的先导者。也许郑板桥的诗歌不是最具有经典性的文学作品,但这并不影响魏燮均对其诗歌的仿效。正如魏燮均以其书法造诣将刘长龙引入书法天地,“启发了我也把我带入了书法的更高境界”一样[9],郑板桥也将魏燮均引领进诗歌创作的广阔天地,使他在诗歌创作的道路上一路修行,博采众长,终达“辽东第一作手”[1]P933之巅峰。

郑板桥在诗学发展史归属“性灵派外围”[10]P386。他论诗提倡“真气”“真意”“真趣”三真,认为“做诗只为比兴感叹,借诗之名,写我之怀,心有所感,咏之于诗。所谓诗乃心声,往昔圣人,早有明训。”[6]P101但是,郑板桥“直抒血性为文章”的“性灵”与袁枚所主张的“言诗之必本乎性情也”的“性灵说”的差别在于:郑板桥所言“性灵”要“道着民间痛痒”[4]P196,高扬着独树一格的风调,正如评论家陈廷焯曾评论的:“板桥诗境颇高,间有与杜陵暗合处。”[11]P88这正是郑板桥对同时代文人的超越,标示着鲜明的郑氏风格。

魏燮均诗风的发展流变有着鲜明的郑板桥诗学观的印迹。魏燮均早期诗歌创作推崇“性灵”,大多抒发个人的悲欢际遇或者是在游山泛水中的个人感受。在许多诗作中他都对此有所强调,《读小仓山房诗钞》中他说:“我读公诗最相忆,每当开卷若逢迎”[1]P29,也可以看出魏燮均对“性灵说”的认可与肯定。在魏燮均诗歌的创作中,以“有感”“书怀”“遣兴”“寓怀”等命名的诗歌占据大量篇幅。这样的偏好,贯穿了魏燮均诗歌创作的一生,甚至直至其晚年,依然有不少自抒性灵的诗歌。诗人在《自序》中自言:“中年稍知取法,就范唐贤,慨然思三老之名,顾质陋学荒,百分不及其一。然性之所好,又未肯决然舍去,故凡遇可喜可愕可歌可泣之境,无不于诗发之,以存其时而纪其事,盖不忍以生平耳目足迹所及者,置诸笔墨篇章之外也。”[1]P936以诗歌抒写“可喜可愕可歌可泣之境”可谓是“自抒性灵”的最佳注解。魏燮均自言“中年稍知取法,就范唐贤,慨然思三老之名”,可以看出,在中年之前他的取法对象并不是“唐贤”、“三老”,这恰好印证了他早年因“慕板桥之为人,遂更名燮均”的行为。

魏燮均诗风的转变大约在其中年时期。这与他自己所言“中年稍知取法”相一致。从他的诗歌中可以看出,中年之后魏燮均取法对象更加宽泛,博采众家之所长,李白、杜甫、韩愈、孟郊、白居易等等,都是他师法的先哲,同时他也强调诗歌创作应该“苦吟”。“自笑性情僻,半生耽苦吟”[1]P251、“苦吟岁月成诗癖,供养烟霞或寿徵”[1]P665、“乍惊多病瘦,疑为苦吟工”[1]P314之语常常出现诗中,以致后人评价其诗风时说他“诗学孟东野”。[1]P925与其说魏燮均诗学孟东野,不如说诗学杜少陵更加确切。魏燮均在其中年之后的诗歌多次将自己或者朋友比拟为杜甫,可见他对杜甫的崇敬之情。《闻警》(其二):“到处喧传避难行,举家妻子亦魂惊。遥怜骨肉遭离乱,骇听干戈有死生。目睹田园皆失主,心有草木尽成兵。迢迢两地音书隔,杜老哀吟哭失声。”[1]P232诗歌叙写了自己在听闻警报之后对家中亲人的担忧。诗人以哀江头的杜甫自比,在想要控制却又控制不住的顶点爆发失声,形象地描绘了诗人纡曲难伸、愁肠百结的情感和忧思惶恐、压抑沉痛的心理。《哭王蕉园十首》(其四):“平生嗜酒与吟诗,到老依然性不移。病似苏薇犹懒戒,穷于杜甫每徒悲。自弹古调无人和,独赏元音许我知。曾记少年初把臂,即将文字定心期。”[1]P641诗中诗人将自己的挚友比拟为杜甫,从字里行间可看可见魏燮均对杜甫的推崇之情。《元日读杜少陵诗集》:“大雅久不作,邈然思古人。如逢杜少陵,共坐草堂春。旷代诗称圣,先生笔有神。遭时太不幸,天地正风尘。”[1]P525抒写因读杜诗而想见其人的敬慕之情。魏燮均不仅仅推重杜甫,他的诗风也不断向杜甫靠拢。《大水行》《荒年叹》《流民行》《赈灾行》等诗歌以白描的笔法客观地再现了流离失所的百姓沿途逃亡了悲惨境况,令人唏嘘不止。诗歌颇有杜甫沉郁顿挫的特点。

魏燮均诗风发生转变的原因大体有三。其一,郑板桥诗风中“沉著痛快”特性的影响。郑板桥“直抒血性”的诗歌中包含着“沉著痛快”的特性,认为诗歌应“敷陈帝王之事业,歌咏百姓之勤苦”[4]P196,应蕴含深厚的社会内容,关注敏感的社会主题。他的《逃荒行》客观地刻画了灾民的悲惨生活;《悍吏》形象地描绘了封建社会悍吏横行霸道、肆意勒索的无耻形象;《姑恶》则深刻地揭示了社会风气的冷漠、人情世道的浇薄。类似的诗歌在郑板桥的诗集中占有大量的篇幅。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加,自小受儒家传统教育的魏燮均在诗歌欣赏与创作上必然会逐渐转向饱含社会现实的诗作。郑板桥诗歌中“沉著痛快”的一面就会显现出其巨大的影响力。其二,诗人转益多师思想的影响。魏燮均在《自序》中明确指出自己在中年后之后转益多师,向唐宋大家等学习,尤其推崇杜甫,常常把自己或者朋友比拟为杜甫,并有意识地对杜诗进行仿效,增强了诗歌的艺术感染力和内容涵盖力。②郑板桥也十分推重杜甫,认为“少陵诗高绝千古”。魏燮均对唐宋诸贤的推崇,可以看作是经由郑板桥的引领而进入的诗歌的更高境界。其三,时代背景的影响。魏燮均中年时期,封建社会渐渐步入最为黑暗的垂暮时期。政治的窳败,国势的飘零,外来势力的入侵,黎民百姓的流离失所,对早“耽风雅之道”的诗人产生了剧烈的思想冲击,“故所为诗,语益悲愤,才益恣放,遂使诗境愈老,诗格愈高,即未堪追踪少陵,亦可嗣响铁君先辈也。”[1]P933

四、从魏燮均作品内证看其对郑板桥人格的仰慕

魏燮均对郑板桥的倾慕之情到底有多深,以至于更名以表其虔诚敬仰之意。在现有的文献材料中很难找到相关记录。从现存的《九梅村诗集》来看,关于这种情感的记录不是很多。或许在魏燮均散佚的作品中有所载录,亦未可知。在魏燮均现存诗歌中,有两首诗歌直接提到了郑板桥:其一卷四《咏怀》;其二卷十二《绿野山房》。从这两首诗歌中可以约略可以看出魏燮均对郑板桥追踪与仰慕。

《咏怀》诗作于道光二十六年,诗人时年35岁。正是人生步入中年的转折点。③诗人对自己进行了客观的评价。诗歌写道:

平生无所好,所好亦独异。蜗名蝇利途,奚烦役吾志。第一山与水,寰宇大景致。更有图与书,古今美玩器。受用无尽藏,况兼赏心事。喜读汉魏诗,唐宋犹其次。书不爱古人,颇爱板桥字。独能辟法门,陋劣饶古意。……

诗歌中作者陈述了个人的性情爱好,表明诗人青少年就不甚热衷功名,更多的是希望能在自然奇观中修养自我心性。在个人兴趣方面,诗人喜欢的是可以提高自我品味的图画书籍。《九梅居士传》说魏燮均“嗜奇成癖,雅好藏书,闻有奇书秘籍,百计搜罗,不惜重金购之,虽薪火不继,弗顾也”,[1]P933正好印证了诗人的自述。在书法艺术方面,魏燮均特别提出了个人所称赏的对象是郑板桥,认为郑板桥能够独创新体,于素朴中蕴含劲健气韵。

郑板桥流传至今的书法作品没有具体的统计,但郑板桥流传至今的文学作品目前有较为准确的统计,其中诗歌401首,题画诗199首。如果将题画诗也归结为诗歌的话,那题画诗占到了郑板桥诗歌创作的近三分之一。题画诗融绘画、书法、诗歌于一体,对于“工书法,善古文,又通诗词”[12]P46959的魏燮均来说无疑具有更大的吸引力。郑板桥的题画诗托物以言志,灌注着鲜明的个性特征,竹枝的风骨气节、兰花的幽静芬芳、磊石的坚韧冷峭,都承载着郑板桥特立独行、追求个性解放的精神和不与世俗妥协的倔强气韵。郑板桥曾明确指出自己诗画中是有寓意的,“借君莫作画图看,文里机闲,字里机关”[4]P400。郑板桥“一枝一叶总关情”的美学思想对魏燮均也产生了很深的影响。魏燮均诗歌中所呈现出的“不作媚世姿”[1]P200、“孤芳自磊落”[1]P550、“孤标犹落拓”[1]P459的个性,既有其“幽栖甘寂寥”[1]P743的个性的原因,也当有“慕板桥为人”,故在模拟仿效郑板桥诗书过程得以积淀和强化的原因。

《绿野山房》诗作于同治四年(1865),诗人再赴京师时。诗歌写道:

在寺后土阜之上,旁缭以花畦,间以竹石,地极幽敞,颇堪游憩。板桥先生尝寓居山房,作书画以自售。

寺后起平岗,凭高开小堂。人穿花境曲,鹤睡竹阴凉。蕉雨过禅寺,松风吹石床。郑翁去不返,轶事话斜阳。

这首诗歌叙写了作者在京城游访郑板桥当年寓居卖画的故址,纯以白描手法绘写了故居的清幽宁静,曲径、竹阴、芭蕉、松风、禅院、石床,勾勒出一派远离尘嚣的清朗静谧,透露着山房主人遗事高蹈的气韵。尾联“郑翁去不返,轶事话斜阳”,写出了斯人已去,其高尚的节操依然为世人所津津乐道,流露着到访者对山房主人高尚品德的敬畏。

魏燮均同治四年的再次进京时间并不是很长。从诗歌创作来看,诗人在京其间主要游览的地方以道观、禅寺为主。《绿野山房》是此行保留下来的唯一一首未言及宗教名胜的诗歌,从中也可以推测出,游览绿野山房,应该是诗人的特意安排,是为表达对偶像的崇拜而做出的有意识的凭吊。《燕游续草》中的诗歌是诗人自己对当年诗歌进行的精选,最能体现个人的情感。诗人能够将这首保留下来,也可以看出诗人对本诗的喜爱,当然更有对郑板桥的崇敬。

魏燮均书法肇源于郑板桥,以至于“友人王拓园谬赏,以为神似,直可乱真。”[13]我国传统的书法创作“六法论”讲究“气韵生动”为先、“骨法用笔”其次,然后旁及其他,在书法作品中灌注着鲜明的创作者的精神、气节、骨力。郑板桥的“六分半书”,将思想的旷达、孤傲的个性和生活中的饱经沧桑融为一体,形成了“奇而不诡正”的个性特征。魏燮均临摹研究郑燮书法作品的过程中,也在耳濡目染中沿袭继承了郑板桥的某些风格特点,并融汇进入了他的血液骨气,在他的诗歌创作中自然流露。

郑板桥对魏燮均的影响应该是多方面的。但由于魏燮均作品大多散佚,而诗歌非长于叙事,致使二者之间的关系尚未为研究者所注目。厘清郑板桥对魏燮均在诗文、书法、艺术等方面的影响,对于进一步开展魏燮均的深入研究,甚至对于辽宁古代文学发展史,以至东北文学发展史的研究,都应该具有重要的意义。

[注释]

① 魏燮均生前其好友吴桐有诗指出魏诗集成了杜甫的诗学传统。徐光荣先生在辽宁省社科院主办的辽海讲坛系列讲座《清代的杜甫——魏燮均》中将魏燮均比喻为清代的杜甫。文章收录于《辽海讲坛第二辑(文学卷)》,辽海出版社2008年出版。2014年徐先生出版《东北文学史》一书,第十章第二节题目为《清代的杜甫——魏燮均》。辽宁大学教授毕宝魁先生在《九梅村诗集校注》前言中,孟庆文在《九梅村诗集校注》序中也肯定了此说法。② 魏燮均.关注国家命运、百姓疾苦方面内容的文章可参见毕宝魁《魏燮均》,《辽海讲坛第九辑(历史名人传)》(2012年12期);程显平《历史沧桑兴废由人——读魏燮均〈金州杂感十二首〉》,(《大连大学学报》2013年第5期,第61-63页)等文章。因此问题非本文讨论主题,故从略。③ 在我国古代,中年和青年的通常界定为30岁。《黄帝内经》曰:三十以上为壮。杨上善作注补充道:三十以上为长。《礼记》中也有三十曰壮,四十曰强的记载。壮、长、强,皆指中年。本文从其说。

[参考文献]

[1]毕宝魁.《九梅村诗集》校注[M].沈阳:辽海出版社,2004.

[2]李贵银.魏燮均的诗学观[J].社会科学辑刊,2013,(2).

[3][清]曾衍东著,盛伟校点.小豆棚[M].济南:齐鲁书社,2004.

[4]卞孝萱.郑板桥全集[M].济南:齐鲁书社,1985.

[5][清]郑燮著,王锡荣注.郑板桥集详注[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6][清]郑燮著,吴可校点.郑板桥文集[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7.[7]毕宝魁.东北古代文学概览[M].辽宁: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

[8]周晓虹主编.现代西方社会心理学流派[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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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四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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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梦梅轩杂著(稿本),光绪七年辛巳季春.

[责任编辑:李春辉]

Probe into Zheng Banqiao Influence on Wei Xiejun in Tieling

ZHANG Gui-qin1WANG Li2

(1.DalianRadio&TVUniversity,DalianLiaoningChina116021;2.DalianUniversity,DalianLiaoningChina116622)

[收稿日期]2016-04-28

[基金项目]2015年度辽宁经济社会发展课题“辽宁古代文学发展史论”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15lslktziwx-07。

[作者简介]张桂琴,女,大连广播电视大学文法学院,教授;王立,男,大连大学语言文学研究所教授;东北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

[中图分类号]I20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0597(2016)02-0041-06

DOI:10.16161/j.issn.1008-0597.2016.0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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