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彦英
车开后不久,小伙子将老太太抱到厕所,侍候地上完厕所后,看着地睡着了,他才缩了缩身子,睡在地外侧。
1
年初,我们一行人受邀来到印度。在阿格拉到新德里的这一段火车之旅上,我们感受到了当地的人生百态。
印度的铁路是英国人统治时期修建的,铁轨比我国的铁轨宽,所以火车厢也宽。我们国内的硬卧车厢,一般一个单元只有上中下三层两排六张卧铺,他们的除了和我们的一样六张外,走廊的一侧,又加出一排,于是,他们的硬卧,就比我们的多出三张卧铺来。
我们一行四人,铺位正好占据了一个单元六张铺的中下四张卧铺。我们刚刚将行李放好,上来了一个小伙子,抱着一个老太太,背上背着鼓鼓囊囊的一个大包,走到我们面前停下来。
他们是靠着走廊一侧的那张下铺。
小伙子把老太太放到铺位上,给她盖好毯子,枕头垫得可能高了一些,她叫嚷着指责小伙子,小伙子立即用一只手把她的头小心地托起来,另一只手把枕头压压,其实并没有压下去多少,但一放下来,老太太不吭声了,嘴张了一下,说了句什么。
小伙子立即给老太太喂水,还是一只手托起她的头,另一只手喂,她喝了几口,合上了嘴。
小伙子把她的头往枕头上一放,她看了看小伙子,又看了看我们,显然是舒服了,没有再吭声。
2.
这一幕让我们几人很感动,
小伙子终于停歇下来,坐在我们一边。我立即往里面坐坐,让小伙子坐得宽展些,然后问他:“带着你妈妈去旅行?”
小伙子看着我,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豁然明白,我说的是汉语,他当然听不懂。
我们的翻译在硬座车厢,我们就只好比划着交流。
同行的朋友说:“所有语言,叫母亲都是妈妈,没错的。”说完指着老太太,又指指小伙子,问了声:“妈妈?”
小伙子应该是懂了,点点头,对我们笑笑。
那边的老太太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什么,小伙子立即过去了,为她掖了掖毯子角,然后坐在她身边,为她按摩肩膀。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小伙子开始给她喂汤,一勺一勺,喂得很好,可是火车颠了一下,一勺汤就洒在老太太嘴唇上,老太太脾气大,立即瞪起眼来,嘴里也说着不好听的话。我心里想,这个老太太,手脚都不能动了,有这么孝顺的儿子,这么周到的侍候,还吆五喝六的不满意。
车开后不久,小伙子将她抱到厕所,侍候老太太上完厕所后,看着她睡着了,他才缩了缩身子,睡在她外侧。
说真的,我们几个同行的朋友被这个印度孝子感动了,议论着我们各自熟识圈子的老人和孩子,查找了半天,也没能查找到如此孝顺的。
3
第二天早晨到达新德里火车站时,小伙子已经把妈妈收拾得干干净净,把大包背在背上,火车一停,他又抱着妈妈,下了火车。
我们跟着翻译出站,人流很长,却不拥挤。同行的朋友突然大声说:“那个老太太会走路!”
另一个朋友惊奇地说:“手也会动,你看,还挽着人家胳膊呢!”
顺着他的指点看去,那个原来被小伙子抱着的老太太,竟然真的走在人流里,而且,紧紧依着她的,让她挽着胳膊的,是另外一个小伙子,看来也是她的儿子,穿得很齐整,留着小胡子。一路护送她的小伙子走在一边,还背着大大的行囊。
“这老太太偏心眼,那个儿子越是孝顺,她却越是对那个儿子苛刻。”
翻译听着我们说话,一直没吭声。出站时,他与那个背着行囊的小伙子并着肩,似乎不经意地聊了一两句。到了接我们的车跟前,翻译发现我的眼睛还注视着人流,就问:“还是不理解那个老太太吧?”
我愣了一下,点头说是。
他说:“一直侍候老太太的那個小伙子,是为老太太工作的,而那个接老太太的小伙子,才是她的儿子。”
我恍然大悟,不禁问:“工作?是仆人吗?”
翻译微笑了一下:“可以这样理解,但是在印度,没有仆人这一说。”
我还是不解:“即使仅仅是工作关系,就相当于我们中国的保姆,也是应该和家庭成员互相尊重的。那个老太太手脚明明好好的,根本不用,走路让小伙子抱着,嘴上流了汤,也让小伙子擦,连动一下手都不愿意,怎么娇气成这样?”
翻译招呼我们上了车,车开后,他才说:“你们不了解印度人,印度的种姓等级延续了千百年,英国人统治时期,更加强了这种等级区别,久而久之,人们已经习惯了在自己的等级种姓里生活,对上一个等级的人,恭敬服从,已经成了自觉的意识。”
显然,小伙子是低种姓,老太太是高种姓。
我忍不住想评论几句,但没说出口。
离开印度的时候,我们在机场安检口见到一个抱着老太太的中年人,脚步很快,表情谦恭,排在我们后面,我下意识地想让他到我前面,但看到排队的印度人,没有一个想让的,也就罢了念头,同时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不一定是个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