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艺里蕴含万物关联

汤黎宇

文 | 薛珊 图 | 高蒙萌

陶艺里蕴含万物关联

汤黎宇

文 | 薛珊 图 | 高蒙萌

手工的物品总是带有人的体温和情感，就像陶艺，它们创造出了另一种艺术与美，它们让人们的智慧和精巧的技艺得到了充分的体现。陶艺是一种态度，用质朴的认真来面对每一道工序，尊重泥土和自然，坦然地接受任何可能下会出现的不完美，在无常的世界里恪守那份对美的敬仰。

在这个城市的喧嚣声中，到底还是藏着些风景的，比如会同村和画家村，老房子和绿树沿着小路蜿蜒而去，汤黎宇的工作室就隐藏在这一片古村落中。推开写着“会同小学”四个字的古旧铁门，门里门外的生活仿佛被隔开了，门内偶尔传出的些许音乐声，熙熙攘攘的游客匆匆而过，并不会有太多的停留。

融合泥土气息的工作室

会同画家村的门口只有一只看门狗，关门开门都得靠双手去挪动那两扇笨重的铁门，汤黎宇随手捡起大雨后打落在地上的枝叶，往里面走去。她的工作室外摆放着一个将近一米高度的电窑，推开门进去，一股泥土的味道扑来。老房子新用处，每一个看似随意的细节似乎都经过精心的考量。主人的工作台在里面靠窗的地方，扭头就能看到窗外的大树，点起一支喜欢的线香，充满了一种静彻心扉的气息，喧嚣与平静就被一扇窗户和门所区隔，仿佛自然而然就能让人的思维专注起来，而世界的纷杂就远去了。

工作室的格局非常简单，四面土墙和水泥地。自2012年搬来后，汤黎宇只是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多砌了一面墙，隔出了工作区域和储存空间。虽说是一面墙，但同时也是一个摆放小器皿小物件的镂空架子，汤黎宇的作品，整齐地放置在那12个格子里，透着一股精巧。工作室里所见之处，都摆放着汤黎宇不同时期的作品，因为最近在北山随园做展览，所以作品还不是特别齐全。虽然地方不大，主人还是专门辟出了一张桌子三两张椅子的地方，可以坐下慢慢喝杯茶。杯子也是汤黎宇特制的陶杯，简单的杯壁，捧在手里饱满柔和，东西还是自己做出来的更有味道。但她却说，这些用来喝茶的茶杯只是器皿，算不上是作品。

汤黎宇接触陶艺很早，自幼学习绘画的她，在高中时期，就听说了景德镇的陶瓷大学。景德镇陶瓷大学是目前国内唯一以陶瓷为特色的多科性高等院校，其前身为1910年创办的中国陶业学堂。早在1896年张之洞上光绪皇帝《江西绅商请办小火轮瓷器及蚕桑学堂折》，首次向朝廷提出江西要办实业学堂。百年过去，历史已经消散，但是学堂的精气神还在延续，那便是陶瓷大学“诚朴恕毅”的四字校训。后来，汤黎宇就是在这个以“养成明白学理、精进技术之人才，以改良陶业”为宗旨的学校，用四年的大学时光，学习陶艺七十二道工序。

在之后的许多年里乃至现在，她都依然保持着对景德镇的喜爱，哪怕去世界各地旅行学习交流，看过外面的大千世界，她依然会每年回到景德镇。这里并不仅仅这里是她母校的所在，也是她喜爱的陶瓷古镇，这里的云、雾、山、水、四季都给予了她无限的灵感。在还没有会同画家村工作室的日子里，汤黎宇的创作基本上都是在那个距离珠海几个小时飞行距离的千年古镇里完成的。

虽然在大学期间，汤黎宇和她的作品，就曾获“全国第六届陶瓷艺术创新展”优秀奖，并入选诸如“九七香港回归美术作品展”。但在毕业后的十年里，汤黎宇从事的是跟陶艺完全没有关系的工作，直到2009年，汤黎宇才又捏起泥巴，重新开始创作。正是因为“2012世界末日”的到来，让汤黎宇决定在末日来临前，遵循自己的内心，辞去稳定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到陶艺创作中去。她在2012年，留下了这样的文字——“记得年初时我就说过，无论这预言真也好，假也罢，有了肆无忌惮不再委屈自己的理由，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让自己随性活着。这一年，来来回回景德镇几次，摸着泥巴、拿着画笔，出了些作品，入选了些展览，评到了职称，忙碌而充实，这是我喜欢的事，也正因为喜欢而显得擅长。”与陶艺的相处，让汤黎宇觉得随性，感到自在。能让她的思绪找到一个归属、能表达出她的想法的陶艺，她才称之为作品。

藏在陶瓷里的悟

汤黎宇的创作虽是陶艺，但大多时候，她都是在思考陶艺与万物的关系。

看汤黎宇近些年的作品，便会发现她偏好青花，但又与传统意义上的青花不同。传统的青花勾线分明，她作品里的青花，多以水墨扩散的形式出现，这些抽象的表达，在她看来，是自己一个偶然思绪的延伸，也是在与笔墨、陶泥的交流，每一步都是不可逆的，上一笔就是一笔，几乎是一次性到位的。

“陶艺七十二道工序，从最初炼泥开始，任何一道工序都马虎不得，任何一步都会留下痕迹，任何的疏忽都可能变为最后的废品，如同我们的人生。”坐在会同画家村的工作室，汤黎宇将她这些年来与陶泥打交道所悟得的一些感受向我们娓娓道来。工作台上放着修缮了一部分的杯碗，她拿起那些年代久远的器皿，以金修缮。用天然大漆来黏合瓷器的碎片或填充缺口，再将表面敷以金粉或贴上金箔，这个工艺起源于中国髹饰工艺的泥金工艺。“跟物打交道，要带着尊重， 你对待物怎么样，它就会给以怎么样的反馈。”汤黎宇近来都在做这些金缮，用金漆修复一般周期在20天左右，最后金漆的部分大约5天可以完成，之前的漆的基础部分要花半个月左右，有时候遇到瓶颈，耗时会更长，而这部分工作是隐藏在光鲜的外表之下，不容易觉察到。杯碟上的金线带着波纹，看上去则像沐浴着金色阳光的汩汩细流。杯子因为金的加入，变得醒目却不突兀，还有了别样的残缺美。 这些经过双手修复的器皿，对于汤黎宇来说，无疑又是一次艺术创作的过程。

手工的物品总是带有人的体温和情感，就像陶瓷和金缮，它们创造出了另一种艺术与美，它们让人们的智慧和精巧的技艺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无论是过去喜爱的注重泥性装饰艺术的欧美陶艺流派，还是如今青睐的回归本真的亚洲陶艺风格，汤黎宇觉得作为一个陶艺艺术家的好处，就是生活中缺少什么，就现做什么。她也将这种理念带到自己的作品里，让陶瓷成为生活中实用的东西，而不仅仅是摆放在展览馆里的高冷艺术品。现在，陶艺这门古老的艺术成为许多艺术家的精神寓所，即使有些作品仍然保留着容器的形态，但已不再是以实用为目的。许多陶艺作品从古老的陶瓷母体中脱离而形成独立的纯艺术特征，并且突破了原有的技术规范，扬弃了传统陶瓷精致、规整、对称的古典审美趣味，向着随意自由、更富想象力、更具人文精神的方向发展。但在汤黎宇的展览里，她将自己的作品与形式各异的绘画、家具摆放在一个场景里，让这些看似全然没有关系的物件和谐相处。其实仔细斟酌，就会发现，无论是陶瓷与画，都有类似的主题或是相近的意境。汤黎宇的作品，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温润的气息，这些都是成为实用的艺术品，45厘米高的青花釉里红罐子，插花或是储存，成为主人发挥想象的空间。

天下器物，多有装饰。汤黎宇用自己双手做出来的陶瓷，将更多的内涵融入其中。在勾画青花的时候，也许旁边的毛笔上的墨汁已经干涸，淡淡的水墨中，依然能透出主人几天甚至几个月前某一刻的故事。陶艺，无论是创作者还是欣赏者，都希望通过这样一种最原始古老的手工劳动方式，找寻或许已被忘却的艺术精神。人们常说，陶艺的基本材料是土、水、火，这与汤黎宇的观点不谋而合。在她看来，艺术承载着金、木、水、火、土。只有了解每一种泥土的秉性，掌握了水和土的可塑性，流变性，创作用到的木质工具的韧性，以及成型方法和烧结规律，才能促成陶艺形态。

陶艺是一种态度，用质朴的认真来面对每一道工序，尊重泥土和自然，坦然地接受任何可能下会出现的不完美，在无常的世界里恪守那份对美的敬仰。

去过景德镇的人都知道要了解陶瓷文化，要去陶瓷历史博览区，而像汤黎宇这样的陶艺艺术家，把自己在景德镇的工作室扎在三宝村的山里，它是世界知名的陶艺交流中心。三宝村的春天让她在2012年创作了“春分”系列，嫩芽、花草、新生，也是她在那一年的领悟。汤黎宇现在每年仍会在三宝村和会同村的工作室之间往返流连，陪伴她的是泥土、自己手工制作的工具和器皿。

敞阔淡然如会同画家村，一个能够令内心安宁的地方。细读之下，步履之间，透过陶艺看到四季的变化和人生的起落，隐约明白了这位陶艺艺术家的心意。在这里，难得自在，难得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