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鱼+李奇渊
一
重阳节那天,突然有人在微博发私信给我,问我是不是许念舟,我说是啊。然后她又问我,是不是在实验二中上的高中,我说不是,是在原田中学。她回了一个哦,后面拖着一串长长的省略号,像是在失望地说:哦,原来认错人了。
这件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依旧每天码字用来换温饱换猫粮换女读者的虚拟爱慕。可是一星期后,那个女生再一次发了私信给我。
很长的一段话,大概意思是说,她在高中时期曾暗恋过一个跟我名字一样的男生,但是毕业后失去了联系,现在大学毕业了她想表白,但是却找不到他了。
我看在同名的缘分与她最后一句“我想,可能这辈子我都找不到他了”的份上,稍微安慰了她几句,但也只是安慰,毕竟没有谁能对别人的伤心感同身受。
后来,我写完稿子刷微博的时候,又想起曾经听过的六度分离理论,随后发了一条私信给她。主要是想鼓励一下她,告诉她世界上任何两个人之间最多通过6个人,就能建立联系的“六度分离理论”,虽然我自己并不相信,但是还是告诉她了,并自欺欺人地想,也许六度分离论真的存在。
二
大概过了一周,她又给我发了私信。
她说她试过六度分离理论,但还是没有找到。我想那我也没办法了,可是不能这么打击她,就给她回了一个加油就退出了微博。
当我吃完饭回来之后,看见她又给我发了一大堆的话。她说也许有的人不是找不到,而是对方不想让你找到,因为对方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过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句话搞得有点儿心塞,决定不再回复她。
作为一个一穷二白的单身狗,怎么可以替一个有姑娘暗恋的傻逼说话呢?如果这世上有一个暗恋我的姑娘,我做梦都要笑醒,谁叫我天生不丽质,后天又不励志,唯有在文艺界写写忧伤的诗骗骗妹子的本事。
虽然我没有再回复过她,但是她每天到了凌晨都会给我发一个晚安。作为一个不成功的作家,我想也许她是因为找不到那个许念舟,内心的感情又无处宣泄,所以只好把我这个许念舟当成了她喜欢的那个人。这种感觉我不太喜欢,可也不好拒绝,总不能把人拉黑,何况每天有个提示私信,也可以让我虚伪下:起码这世界还有人记得我。
可是姑娘真的连续发了一个月的晚安,有时候半夜无聊我也会点进她的微博看下,满屏幕都是忧伤,看得我都忧伤了。
大约是八月的时候,我正在收拾行李,她突然发来私信。
她问我是不是要去敦煌,我想起六月在微博上说要去敦煌的事,然后回了一个是啊。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跟我说,她也打算去一趟敦煌,能不能跟我见一面,就当做是对暗恋的一个终结。我想旅途中有个妹子陪着,总比一个人半夜无聊数绵羊好,但顿时又觉得要是这个姑娘没暗恋跟我同名同姓的那家伙,我倒是觉得姑娘不错,也许可以在祁连山下的客栈里跟这个文艺女青年来个“坦诚相见”。
但说到底我还是有原则的,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了。
三
见面那天,姑娘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声音不如我想象的沙哑忧伤,而是绵绵的,有点儿志玲姐姐的感觉。我们约定在雷音寺的大门口见面,再一起去鸣沙山。
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裹着厚厚的墨绿色围巾,戴着太阳镜,穿着一条长裙子,标准女文青的打扮。
“许念舟。”
她先开口叫了我的名字,但我总感觉她是在叫她暗恋的那个人,而不是我。
我们一起跟几个从厦门来的驴友拼车去鸣沙山,路上她告诉我她叫罗薇薇,还告诉我她找到许念舟了,我顿时觉得自己这个代替品失去了作用,从心底蔓延出一丝失落。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其实我想说的是,既然找到了为什么还来消遣老子!
“他死了。”她简单而悲恸地说。
我顿时哑口无言,连安慰也说不出口,我想如果我有一个暗恋的姑娘死了,碰见一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姑娘,我一定也想在她身上找到慰藉。但前提是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因为在我的眼里从来没有暗恋这个词,所有我喜欢的我都会去表白,因为这世上不仅时间不等人,爱情也一样。
我跟罗薇薇在鸣沙山待了一天,只去了月牙泉,她坚持帮我买门票说是感谢这几个月听我的唠叨。我们去了玉门关之后,就转道去了祁连山。
几天下来的相处我发现罗薇薇是个好姑娘,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雪白的皮肤被太阳晒一会儿就透出绯红来,身材也好,引得随同的驴友们两眼冒星星。有时候我想,世界上为什么要有两个许念舟,一个死了让人念念不忘,一个没死变成替代品真是委屈。
一路上我没敢提起那个许念舟,但是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她却主动来我的房间,跟我讲她跟许念舟的故事。
四
罗薇薇说,许念舟长得很帅,笑起来很温暖,虽然从不参加班上的活动,但是莫名的在班上颇有人缘。
上高中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坐在最后的他,他上课不是看小说就是画画,高中三年老师从他那里收走的书都有上百册。她是班上最不起眼的女生,戴着眼镜因为自卑而从不大声说话,她觉得他就像小说里的人物一样,漫不经心就可以考得很好,而她卯足了劲却不及他十分之一,她渐渐因此仰慕起他来。
我听着她的故事,想起我的高中生活,简直是一塌糊涂,昧着良心都找不出一个优点来。
那天晚上,罗薇薇说了许多关于她跟那个许念舟的事,一直到后来她在我旁边睡着了,我想那个许念舟也许正在天上看着我,于是我默默地叫醒了她,送她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以后,我一整晚都没睡着,当然其中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趁机下手,但更多的是想到罗薇薇明天就要走了,我好像有一些不该有的难过。
没想到,有一个妹子跟我一起来旅行,我还是要数绵羊,这真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
罗薇薇的飞机是中午十二点,我们十一点到的敦煌机场,她望着远处的沙漠,又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最后望了一眼我,露出小虎牙温柔地说了一声谢谢。
我看着她走进安检,走进机场通道,最后消失不见。
我当时唯一的想法是,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个姑娘了,我抽了抽鼻子,大夏天的对着空旷的机场说了一句。
敦煌真冷啊,冻得老子眼眶都红了。
五
我在敦煌停留了几天,抱着电脑写了几天卖不出去的稿子,然后就回去了。
那几天我总是想起罗薇薇,想起她跟我说的话,想起那个许念舟,真是后悔同名竟然不认识,也遗憾他英年早逝错过了这么美好的姑娘。
回家之后我持续窝在家里写稿的状态,有时候半夜突然惊醒,也会上微博看看,可是该死的新浪就是没有提醒我有私信。有时候,我也会去罗薇薇的微博看看,但是她似乎从去了敦煌之后就再也没有更新过消息。
我的微博再也没有一个姑娘半夜给我发晚安了,这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我一边写故事一边想,希望罗薇薇会找到一个爱她的人,我甚至还以她的名字写过一篇少女小说,现实里我不能给她什么,但在虚拟世界里,我给了她一个完美幸福的结局。
那是我这辈子,写过的最幸福的结局。
一年后怀旧风开始席卷全国,各大电影院都上映了关于怀旧青春的电影,场场爆满,据说还有人哭晕在电影院。我也开始仔细回忆我的前半生,回忆我的学生时代,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提起来一个高中同学聚会。
从前从来不参加任何同学聚会的我,也受了怀旧风感染,破天荒出现在了KTV的包厢里。他们没想到我会参加,一脸不敢相信,基于我当年的好人缘,他们很快就跟我打成一团,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举着啤酒瓶,一饮而尽。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女大十八变,变得我不认识的女生突然问道:“咦?罗薇薇怎么没来?”
这三个字把我所有的感官都吸引了过去,我看着那个不太熟悉的女生,刚想要问什么,又一个男生回答道: “一年前好像去了新西兰吧。在她微博上看到的。”
又有人回道:“上学的时候都没怎么注意她,没想到她家很有钱啊,好像是失恋了就定居在新西兰,再也不回来了。”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罗薇薇是不是那个罗薇薇,但是也不敢相信,跟许念舟同名同姓的我会遇见同名同姓的罗薇薇。高中那会儿,我不太爱玩,也不懂得爱情,只是痴迷于小说、漫画,到毕业时连班上的女生都认不全。
聚会结束后,我决定验证一下罗薇薇是不是那个罗薇薇,就跟知道她消息的人要了她的微博ID。打开微博的瞬间,我就知道了一切真相。
原来那个陪我去敦煌的罗薇薇,是我的高中同学,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她所谓的同名同姓的许念舟,她用另一个微博账号故意以认错人为借口跟我说话……原来,她想要告白变成了告别的人,是我,而我跟她在一起那么多天却没有认出她来。
她的最后一条微博,是她在鸣沙山让路人给我和她拍的合影。她配了一句有些心酸的话:“我们终于一起旅行,只是没有牵手。”
我看着那张照片,突然想起那天她在鸣沙山上说的话。
她说她把爱情种在了这片沙漠里,就算下一万场雨也不会发芽。
但我这片沙漠却不听话,已经长出了一棵小草。
责编/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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