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湖畔的汉式婚礼

吴永强

《礼记》云：“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 婚礼在传统礼仪中属于嘉礼之一。汉民族的婚制定型于周代，此后各朝婚礼风格虽有改变，但都以周礼为基础。

然而，由于传统礼仪文化的流失，现在社会流行的婚礼往往被做成一场娱乐秀，中不中洋不洋，热闹欢娱有余而庄重端雅不足，与中华“礼仪之邦”的美称很不相符。大明湖畔，一场“复古”的婚礼，成为回归传统文化，向汉礼致敬的一个尝试。

带着大明湖穿越回汉代

6月12日上午9点，大明湖畔，鹊华居。

几声炮响，时空穿越，将所有人带回两千二百年前的汉代婚礼现场，接下来，司仪悠长的声音传递进每个人的耳朵：

“维汉历丙申年五月初八，西元2016年6月12日，熏风仲夏，吉日良辰，万物献瑞，天赐吉祥，灵明克昭，助司元化。上谷望才俊麻军伟先生、厚余堂名媛麦考小姐，谨致恭敬肃穆之心，虔备汉传礼乐之仪，喜结锦绣良缘，共缔百年之好！”

一切按照汉代婚礼的流程进行，新郎礼迎新娘，新娘却扇，新郎新娘盥洗、敬拜天地、拜迎喜神、上香、进馔、献爵、奠酒、撤馔，进行完了这些，然后是新郎新娘尊拜高堂、互礼对拜、入筵就席、同牢而食、共食五谷、合卺而酳，最后，谢礼完毕，全场鼓掌。

一个多小时时间，各方宾客陪伴一对新人，完成了对汉礼的演绎，众多游客也围过来好奇地观看。

婚礼策划曲直，1962年出生，山东即墨人，文化学者、作家，代表作有长篇小说《瑞蚨祥与孟洛川》及据此改编的36集电视剧《一代大商孟洛川》。近年来，曲直担任锦屏山中华礼仪修习中心总教习，长期致力于传统文化的挖掘和弘扬，一场回归汉礼的婚礼，成为他众多策划中的一个。

“传统文化的核心是礼和乐。中国号称礼仪之邦，衣冠上国，礼乐奠定了传统文化的基本格局。《周礼》具有开创性的作用，《左传》中说：‘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然而，今天对《周礼》史料记载不全，我们能看到比较完备的礼仪，从汉代开始。”曲直说，“汉礼传承周礼，周汉一体，变化不大。唐宋以后变化大，唐朝时社会比较开放，不拘泥于古礼，还和当朝者的身世有关，唐代皇族本身就有鲜卑血统。”

曲直把想法告诉即将结婚的女儿麦考，女儿女婿非常愿意。夫妇二人决定摈弃目前社会流行的娱乐化婚礼，而以庄重、端方、典雅的汉代婚礼，举行他们这一人生重要仪式，并以此向传统文化致敬。恢复再现汉代婚礼，得到锦屏山中华礼仪修习中心、济南吻定一生婚庆公司、天津孟洛川服饰有限公司的支持。

“不过，因为场地有限，很多想法没有展开。有一些根据场地、现代的特点做了一些变通，但基本的礼仪制度还是保留了下来。”曲直介绍，如果完全按照古礼进行下来，从头做到尾，可能会给现代的观众一种怪怪的感觉。于是，他将婚礼分为两段，中间插进主持人采访新郎新娘、证婚人。

时空在此时穿越，由汉代回到今天，恍惚间，音乐响起，人们再次回到汉代，见证一对新人的大婚时刻。

古礼久不做，疑似梦中人

如曲直所说，中国传统文化说到底就是一个“礼”字，其核心是汉礼。礼，有两层意义，一是国家制度，另一层意义具体到每个人，是为道德规范。几千年来，汉礼形成了一整套严格的礼仪，生、冠、婚、丧四种人生礼仪，囊括人的一生。

“仓廪实而知礼节”，千百年以来，汉礼深刻地影响了中华民族的内在心理与潜在的宇宙观念。汉礼讲求义和信，“坏国、丧家、亡人，必先去其礼。”《礼记》中有言，“礼之所兴，众之所治也；礼之所废，众之所乱也。”

正统的汉代婚礼内容繁琐隆重，麻军伟、麦考夫妇的婚礼，最大程度上复原了其整个过程。至于最重要的几个步骤，其来源和寓意如下：

撒帐礼：撒帐是传统婚礼上的一项礼仪，它最初的意义是辟邪煞，保佑新婚夫妇。撒帐以兆得子的习俗始于西汉，撒的东西不仅有枣子、荔枝、栗子、桂圆和花生，也有用五谷和红纸屑的。这种习俗表达了人们对新人未来生活的良好祝愿，同时也不免有避邪煞的观念。

沃盥礼：沃盥是指洗脸洗手，汉朝人非常讲究卫生，新人走进婚姻殿堂之前必须经过沃盥礼，意思是洗去尘埃，轻松生活。

同牢礼：《昏义》说：“共牢而食、合卺而饮，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几案上设三品荤菜。这些荤菜即称为“牢”。古汉人食俗，类似今天的份餐制，各种食物人均一份。所以，新夫、新妇席前，主食黍和稷，以及调味用的酱、菹、醢、湆均各一份。但婚礼特殊。荤菜仅一份，放在两人的饭菜之间，供新夫、新妇一起食用，称为“共牢而食”。

合卺礼：古人饭后要酳，就是以酒漱口，既为了清洁口腔，同时也有安食的作用。“酳”有三次，称“三酳”。婚礼中三酳的酒器，前两次用爵，最后一次用卺。所谓卺，就是将匏对剖而成的瓢，夫妇各执一片而饮，称为“合卺而饮”。汉代交杯酒形式，用同一个葫芦喝酒，然后交换。葫芦是苦的，喜酒是甜的，意思是两人从此同甘共苦，苦中作乐。

结发礼：汉·苏武《诗四首》三：“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结发，即把新郎新娘的头发各剪下一缕包在红包里，即意味着两人从此是夫妻。

拜堂礼：拜堂大家并不陌生，唐代王建《失钗怨》诗：“双杯行酒六亲喜，我家新妇宜拜堂。”新郎新娘一起参拜天地、双亲、夫妻对拜，也说拜天地。

其实，汉代婚礼并非一成不变承袭周礼，也有自己的创新，比如周代以前，结婚仪式并不热闹。《礼记·郊特牲》云：“婚礼不用乐，幽阴之义也。婚礼不贺，人之序也”。显然，上古把婚礼视为幽阴之礼，不奏音乐，人们也不祝贺。直到汉初，有些地方官吏囿于周礼，也禁止人们在婚礼时相贺。然而，结婚始终是“大吉也，非常吉也”的喜事，在秦汉这样热衷享乐的时代，婚礼不贺的状况不可能持续下去。到汉宣帝时，诏曰：“夫婚姻之礼，人伦之大者也。酒食之会，所以行礼乐也。今郡国二千石，或擅为苛禁，禁民嫁娶不得酒食相贺召。由是废乡党之礼，令民亡所乐，非所以导民也。……勿行苛政。”首次以政令的形式对婚礼不贺进行否定。

“古礼久不做，疑似梦中人”，祖先的衣冠服饰，在今天看来有如异类。汉礼经受过历史断裂，到现在已经消失了很多。在许多人看来，复兴汉礼，正是解决现在因为道德缺失、伦理沦丧等造成的各种社会问题的良好办法，是重塑人生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的有效途径。

中华礼仪的锦屏山缩影

“很多人都在做传统婚礼，比如回到民国，或干脆不分朝代，基本上处于中不中洋不洋的状态。感觉不庄重，仪式感不强，像耍猴一样，做成了一场娱乐秀。而婚礼本身应该有的仪式感、庄重感，还是应该注重的。”曲直欣喜地看到，这几年，确实有一些回归传统的意味，有一些人把自己的婚礼一分为二，一场中式，一场西式。“但是，并不规范，我们的任务就是将其规范化。”

这里的“规范化”，并非单指婚礼，还有男孩的成人礼冠礼、女孩的成人礼笄礼等，通过对传统文化的挖掘、整理、认知，推出一些“礼”的形态。

作为锦屏山中华礼仪修习中心的总教习，曲直带领一帮专家整理古礼，《中华传统礼乐丛书》已出版第一部《中国古代国家祭祀》，正在准备出版第二本《中国传统民间礼俗》。

“我们准备拍一部完整的祭祀孔子的纪录片。上世纪50年代初，有人曾发掘出一部影像资料，很短却很珍贵的黑白片。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又去台湾找了一些资料。台湾也存在一些问题，他们恢复的古乐队缺少了一些乐器。”曲直说，博众家之长，就有了独一无二的特色。“我们有一支由58人组成的古乐队，今年6月，成立了礼乐博物馆，以弘扬传统礼乐文化，古为今用，重铸传统道德，为现代文明建设服务为宗旨。”

曲直谈到一种叫“瑟”的乐器，曾在诗词中多次出现，所谓“鼓瑟笙箫”“秋风瑟瑟”，然而如今却处于失传状态。“我们做了三次才做出了一个，但是没人会弹，去中央音乐学院打听，也没有结果。现在暂时用古筝的弹法来演奏，等到慢慢找到会演奏的人之后，再重新挖掘瑟的音乐魅力。”

中华礼仪修习中心总训导栗端强说：“今天所看到的中华礼仪修习中心、中华礼乐博物馆、道可道剧场，只是诗礼锦屏的一期工程；接下来，我们将建成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展览馆、天工开物博物馆、锦屏书院、影视孵化中心、民族风情谷、爱情伊甸园等一系列深具中华传统文化底蕴及民族特色的项目组群。”

恢复古礼是一项庞大的工程，从章丘南部的锦屏山，到大明湖畔，古礼正在济南不断被重新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