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登登
第一次入川是在2D03年,我们全班到川西采风实习,经历了一夜的奔波,在东方既白的一个早晨,我们的大巴被藏民转场的马群阻隔在了公路边。那是几个很年轻的藏民,一手握着佛珠,一手捏着马鞭。老师和同学都紧张准备着相机,甚至架好了8×10。年轻的牧民显得比我们还兴奋,他们好像彻底忘掉了马群,争相在镜头前合影。
我趁他们不备,跳上了一匹牧民的黑马,本来只想走几步试试,但可能是草原上长大的牧马根本就没有豢养的小家子气,它一开蹄就是飞奔的速度,没几步就越过了马群,我转身发现人群瞬间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而眼前只剩下无际的草场以及远方巍然不动的雪山。说实话,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回不去了,因为那匹野马,无论我在马背上做出的任何动作,对它都是加速的暗示,我后来只有一个想法——撞死在远方的那座雪山下。
直到我身后响起一个牧民的口哨,那匹黑马渐渐冷静下来,我们俩一句话都没说,他牵着我的缰绳把我领回到公路边。同学们拍得正精彩,似乎谁也没有发现我的离开,只有一位女同学好奇地问我:“你还会骑马呀?”然后我装作很无趣地回答:“这马老了,没跑起来。”其实谁也没想到,我已经把生命中的第一次死亡,交付给了12点钟方向的那座雪山。
2009年,我开始做一个新的栏目,每月都要外出寻找摄影人热衷的拍摄地,为了纪念,那年5月,我把行程留给了川西。与几位当地摄影人一起,从成都出发过都江堰往映秀,当时距“5·12”已经整整一年,但沿途所见除了临时搭建的简易房,大多还是残墙断瓦,山体裸露着顽石,河涧流淌着浑水。到映秀就基本没路,施工队一段段开山炸石,车行一两公里就要停下来等待前方允许通过的通知。就这样走走停停,从映秀到卧龙的50公里,我们走了10个小时,前后都望不到头的车队,就像一段愚钝的木桩,试图一点点插进已向世人尘封的川西。
其实我知道这次旅程不可能到达终点,我给同伴的要求是:“让我看一眼草原上的雪山。”一路上,我们无数次讨论要不要掉头放弃,但每次前方车流松动的时刻,又会自欺欺人地想:“过完这段也许就好走了。”直到我们筋疲力尽,直到没有饮食的补给,直到一块炸山的石头像炮弹一样砸穿了我们身旁一辆车的车体。
那时候,我知道不得不返回了。回程的路上我们都没有太多的话语,说好回到都江堰痛饮一场的计划,结果换成了几碗面草草的结局。
一晃又时隔多年,今年5月莫名想起了川西,想起了十多年不曾重见的我的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