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向毒土地宣战
万物土中生,“吃”和“住”都与土壤环境息息相关。近年来频繁发生的土壤污染事件,令人担忧。如今,“土十条”历经数年磨剑,终于出台,一场新的环保战役已经打响。
在贮存污染土壤的大棚内,身穿白色防护服、带着防毒面具的工作人员正在准备工作。
2015年6月,界面新闻曾报道被称为“中国锌都”的云南省几个村庄的命运,当地的土壤铅含量最高超标达到25倍,不少儿童因铅中毒患上多动症,不少村民也因此患上肾结石和膀胱结石。
据判断,目前我国有污染土地30万—50万块。5月31日,国务院公布《土壤污染防治行动计划》(简称“土十条”),这成为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土壤污染防治工作的行动纲领。
“毒地”报道屡见不鲜,该怎么治?《行动计划》在总体要求中提出,要“以保障农产品质量和人居环境安全为出发点”;各地要以拟开发建设居住、商业、学校、医疗和养老机构等项目的污染地块为重点,开展治理与修复。到2020年,受污染耕地安全利用率达到90%左右,污染地块安全利用率达到90%以上。
在逐步减少“毒地”存量的同时,从根本上来说,《行动计划》遵循的治理方针是坚持预防为主、保护优先、风险管控,严控新增污染。在预防上有两条要求很关键:一是排放重点污染物的建设项目在开展环评时,要增加对土壤环境影响的评价内容。二是禁止在居民区、学校、医疗和养老机构等周边新建有色金属冶炼、焦化等行业企业。
据环保部介绍,为统筹协调全国土壤污染防治工作,定期研究解决重大问题,建立全国土壤污染防治工作协调机制。初步考虑,成立由环境保护部、发展改革委、科技部、工业和信息化部、财政部、国土资源部、住房城乡建设部、水利部、农业部、质检总局、林业局、法制办等部门组成的土壤污染防治部际协调小组。
由12个中央单位齐抓共管,体现了中央层面对土壤污染问题的重视。但是在很多地方尤其是基层,有关领导光说不干甚至为污染企业充当保护伞的现象并不少见。
《行动计划》在考核问责上也不含糊:国务院将分年度对各省份重点工作进展情况进行评估,2020年对计划实施情况进行考核,评估和考核结果作为对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综合考核评价、自然资源资产离任审计的重要依据。对考核不达标后整改依然不到位的,要约谈有关省级人民政府及其相关部门负责人。对土壤环境问题突出、群众反映强烈的地区,要约谈有关地市级人民政府和省级人民政府相关部门主要负责人。
更严重的,对失职渎职、弄虚作假的领导干部,区分情节轻重,予以诫勉、责令公开道歉、组织处理或党纪政纪处分;对构成犯罪的,要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已经调离、提拔或者退休的,也要终身追究责任。
土壤修复是使遭受污染的土壤恢复正常功能的技术措施。
土壤污染修复市场中,一般分为场地修复、耕地修复和矿区修复三种。与场地修复相比,耕地修复耗资巨大,周期很长,且收益较低。
贵屿镇两个修复地块的修复直接成本一共是977万元,其中修复成耕地的96亩农田耗资578万元,耗时两年,而修复成工业用地的116亩地耗资399万元。“耕地修复很难推广,耗资太大,而且,也不太可能让农民大面积停止种植几年,进行耕地修复。”汕头市环保局副局长蔡怒潮说。
北京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刘阳生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如果按照每亩耕地3万元修复成本来算,修复全国5000万亩中重度污染耕地需要1.5万亿元,更何况,多数企业的报价都不止3万,“至少5万才能保本。”在刘阳生看来,应该鼓励社会资本进入耕地修复产业。
“这很难吸收社会资本的。”广东万山土壤修复技术有限公司总经理李翔说,相比场地修复,耕地修复收益太低,民间资本不太愿意做,“也不可能指望农民出钱,耕地被污染,农民本身是无辜的,是受害者。”然而,在最需要政府资金投入的耕地修复领域,政府投入反而很少。数据显示,从平均投资金额看,场地修复每项的平均投资额达到5000多万元,远远高于矿区修复与耕地修复。耕地修复项目不仅数量少,平均投资金额也最小,约为1000万元,仅为场地修复的1/5。
因而环保产业界的“大修复”呼声也一度高涨,甚至盛传国家将拿出10%的土地出让金来治理大面积的耕地污染,有人预测至少是十万亿甚至几十万亿。最终面世的“土十条”却让业界的热情“降温”不少,“土十条”并未涉及土壤修复等相关部署。
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研究员谷庆宝认为,治污的目的是不让其对人造成危害,并非一定要把污染物从土里取出来。
“经我们测算,根据‘土十条’的要求,国家将投入的资金在4500亿左右。”谷庆宝说,其中包括监测、评估、风险防控和治理试点的投入。“我们不能指望在短期内就把全国的土壤修复干净,产业界对于这个太着急了,有点急功近利。”多名环保专家表示,“土十条”背后也揭示中国治污理念的转变,土壤治污是一个大治理的过程,强调风险控制,不会简单依赖投入巨资搞“大修复”。
多名专家介绍,土壤污染防治并不等同于土壤修复,修复是要把土壤里面的污染物“拿出来”,使得土壤的质量达到一定标准。
“很烧钱,效果也未必有多好。关键是,很多情况下根本就没有必要。”在广东省生态环境与土壤研究所研究员陈能场看来,从污染土地尤其是受污染的耕地里“拿出”污染物,是最末端、最迫不得已的一种治理方式。
“比起监测等来说,修复土壤要花的钱多得多。”谷庆宝说,目前“土十条”所体现的治理思路是比较务实的,“中国不能再走大跃进的弯路。”
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研究员谷庆宝说,“土十条”的实施,意味着食品和人居环境更安全了。他表示,从农用地和建设用地两方面对土壤加以管理,是对我国土壤的一次顶层设计。
“土十条”提出的风险分类管控格外重要。环保部环境规划院研究员王夏晖说,不同于大气和水污染,土壤污染隐蔽性强、可迁移和稀释能力弱。作为大部分污染物的最终受纳体,土壤污染物来源更复杂,不能按照同一种方式进行修复处理。土地利用和城镇建设时,也要尽量避免严重污染地块再开发利用为学校、住宅区。
那么,“土十条”将给农业和农民带来什么?
土壤好,是保障粮食安全的基础。然而调查显示,农业生产活动是造成耕地土壤污染的重要原因之一。污水灌溉,化肥、农药、农膜等农业投入品的不合理使用和畜禽养殖等,都是导致耕地土壤污染的因素。
“土十条”提出控制农业污染,加强化肥、农药、农膜、畜禽养殖污染防治和灌溉水水质管理。针对农用地特别是耕地提出一系列严格保护措施,将符合条件的优先保护类耕地划为永久基本农田,实行严格保护,确保其面积不减少、土壤环境质量不下降;严格控制在优先保护类耕地集中区域新建有色金属冶炼、石油加工、化工、焦化、电镀、制革等行业企业。
“部分污染土地可能需要暂时休耕修复,要把‘隐形的利’和‘长期的利’结合起来。长期而言,这些限制性措施有利于农业持续发展。”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李国祥说,这也符合“藏粮于地”的要求。
根据“土十条”,2017年底前,国家将出台受污染耕地安全利用技术指南。到2020年,轻度和中度污染耕地实现安全利用的面积达到4000万亩。
李国祥表示,控制农业污染,也是对农民生产行为提出了更高要求。把各类补贴和化肥使用、农膜使用的规范挂钩,引导与约束相结合,控制发生在农业生产中的土地污染出现。他特别强调,工业项目一定要向园区集中,实现空间隔离,远离农业产区。“特别是重要的农产品主产区,要实行最严格的环评审核准入,控制污染项目落地。”
(新华社2016.6.1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