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岁月像条河
——重返知青点感怀

2016-08-02 01:52李希跃
西江月 2016年7期
关键词:队里仁义插队

李希跃

青春的岁月像条河
——重返知青点感怀

李希跃

本文作者重访当年插队村庄时留影

四十年前,17岁的我高中毕业后响应号召,到仁义公社(如今的贺州市仁义镇)下乡插队,立志在广阔的农村天地“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此前,全国已有约1600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而我只能算是一名小字辈。

我下乡三个月后,被社员们在晒谷坪一人一票选举为生产队的队干(出纳员),这里曾流下我无数的汗水和泪水,也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那段时光经过时间的发酵和岁月的沉淀,总是让我回味。

今年春节,我驱车重返旧地,看看自己四十年前挥洒劳动汗水和青春年华的地方,看看昔日并肩奋斗、情同手足的农友。天遂人愿,我与当年的邻居罗扬乾在他家门口不期而遇。

罗扬乾小学毕业即在家务农,是一把干农活的好手。他家与知青集体户毗邻,他父亲为当时的生产队副队长。插队时,他家给予知青很大帮助,我们常到他家蹭一些五谷杂粮及粥水充饥,我那时与他形影不离、情同手足。1978年初,我上大学后还与其有书信往来,也曾为其在城里买过药,后来音讯渐疏。

走在仁义公社的路上,我看到了熟悉的马鞍山,我们曾在这里炸过石头,修过水利,现在这座山已因采石被炸得千疮百孔。当年,一个17岁的农友曾在此因排除哑炮发生意外受了重伤,在我的怀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我的眼前逝去,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和人生的无常。当时的我没有恐惧,只有惊诧、哀伤和痛苦。此刻,遥望远山,我耳边仿佛还听到他发出最后的痛苦呻吟,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悲伤。

我走进当年生产队的办公室,如今这里是那么突兀,孤单,纪念碑似地默默诉说历史的沧桑。办公室前面的空地以前是生产队的晒谷场,也是我们民兵班训练的地方。在这里,我们头顶烈日练队列、射击、刺杀、投弹,汗水掉到土里“哧哧”冒烟,练刺杀时髋骨被枪托敲得乌黑,踢正步时双腿疼得上厕所都得扶墙。因训练出色,我们民兵班成了大队的标杆,多次代表大队参加公社的会操和拉练。驻足于此,当时晒谷场上震天的吼声还在我耳边回荡。

我还记得,逢年过节的夜晚,我们要轮流到公社的供销社和粮所荷枪实弹站岗放哨,严防“阶级敌人”搞破坏或偷盗。

那些漆黑的冬夜,孤身一人在户外巡逻,恐惧和寒冷使我拿枪的手不停地颤抖,毕竟当时的我还不满18周岁,体重也只有50公斤。

我还记得,那年抗旱,要在村头那口鱼塘抽水。我们几个民兵日夜奋战在塘边,一干就是一个星期,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尝到了彻夜劳作的滋味。

鱼塘拐个弯,就是阿水的家。

1977年春天,队里的民兵阿水在自家阁楼用配给他的七九式步枪自杀了(用脚趾勾的扳机)。因他父母年迈,其后事由队里操办。我独自冒着绵绵春雨驾着队里的手扶拖拉机,到八公里外的公社农械厂,给他买了副薄薄的棺材。我赶回来时雨还未停,但夜幕已降临,他家一片嚎啕哭声,奔丧的人进进出出,我心里顿时连打了几个寒颤。那种感受终生难忘。阿水的死,至今仍是个谜。

我的农友罗扬乾的父亲是生产队副队长,队里的广播室也设在他家。有时队长不在家,我要替队长去他家开广播喊出工和派工。1976年9月9日毛主席逝世的消息,我们就是从他家的收音机里听到的。

那时我们队有六个知青,其中两个是1969年下乡的,我们四个是1976年下乡的,全部住在罗扬乾家中。后来我第一个跳出了农门,一两年后他们也陆续或招工或招干或回城。

在生产队里,我学会了干所有的农活:春耕春插,犁田施肥,杀虫除草,夏收夏种,秋收冬藏;种甘蔗、种红薯、种花生;杀猪宰牛、开手扶拖拉机、装电灯,当然还有出纳员的职责:记流水账。

走在熟悉的田野上,我的思绪如稻草般纷繁、凌乱地涌出。岁月无情,但我的记忆不会像房屋因时间和风雨的侵蚀而崩塌。时间能改变很多,但并不是一切。

如今,当年的蜿蜒小道已变成水泥路,我再也不用担心像当时挑担子走狭窄湿滑的田埂那样摔下田里滚一身泥巴了。青涩、稚嫩、单薄的我,也正是从这条路一步步走向了社会,走向了今天。

如今,罗扬乾一家守着三亩地和一个小卖部过日子,他的两个女儿早已外嫁,他的两个儿子,大的刚考上区里的公务员,小的到广东深圳打工。儿女从来都是中国农民的寄托和期待,当然也是罗扬乾的希望。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罗扬乾一家人坚持要留我吃晚饭,我推辞再三,最后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罗扬乾亲自下厨,并电召两个儿子和儿媳回来帮忙。

一家人都在忙碌着。真正家养的土鸡,鲜、嫩、甜,“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重启的记忆就像任意纵横的江水,浩浩荡荡,无穷无尽。经过蜿蜒的山间,发出撩人情思的乐章,跌落陡峭的岩壁,发出震人心魄的长啸。

无论欢乐,还是痛苦,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归于平静而变成难忘的回忆。那段不算漫长却异常厚重的下乡时光,早已凝固成我人生的压舱石,我永远不会忘记,也永远不想忘记。

吃饱喝足,互赠手信,互道珍重,一一握别,我即将踏上归途。

夕阳照亮了远方,也照亮了我回家的路,也把我和罗扬乾的身影拉得像历史一般悠长。

再见了,我爱恨交织的仁义公社!

再见了,我像土地一样纯朴的农民兄弟!

再见了,四十年前的自己!

青春是一首难忘的歌,

青春是一首深情的歌。

青春万岁!

当年的生产队队部

责任编辑:陈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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