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洪卫
街 花
厂里数杨燕最漂亮,但他们不叫她“厂花”,而叫“街花”。
为啥呢?因为她爱逛街。走在街上,整条街都是春天。
“街花”是很闲,在家很少做事,只是看看电视,听听音乐。据说,都十来岁了,衣服都是父亲洗的,外衣也罢了,内衣也是。“街花”的母亲呢?嗯,也是一位“街花”。
家务活都由父亲承包了,娘儿俩没啥事,就一起去逛街,买衣服,逛累了,大包小包的,就近找一个利净的小饭店,吃。兴致来了,还喝上两口。
吃饱喝足了,就提着大包小包,牵着手回家了。
都说娘儿俩像姐妹。身量脸型都差不多,虽然母亲皮肤要比女儿“老”一点,但化化妆,离远还真看不出来。娘儿俩的衣服都换着穿。可不就像个姐妹?
女人一漂亮,惦想的人就多。男人惦想的是身体,女人惦想的是谈资。
比如“街花”的母亲,就在外面有了人。生活起了变化。
起初,“街花”妈妈在肠衣厂工作,天天和一群妇女一起洗肠衣。肠衣厂领导看“街花”妈妈年轻漂亮活泼可爱,哪里忍心她做这么脏的活?安排她到厂办幼儿园当老师。这是透亮的事。“街花”的父亲能不察觉?能甘受其辱?拳脚相加,大打出手。
那时住的是平房,闹这么大动静,哪有什么隐私?小小的平房常常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叽叽喳喳指手画脚对“街花”的妈妈说三道四。那时“街花”还小呢。“街花”被父亲撵到外面了。她扒着门缝,看着父亲打母亲,听着外人议论。
“街花”流泪了。邻居们都笑了。
“街花”长大了,比她母亲还漂亮。“街花”能逃得了被惦记?
“街花”职校毕业进了厂,厂里有男有女。男的身体闲不住,女的嘴闲不住。尽管,“街花”已经有了男朋友,职校同学,叫吴兵,高大帅气,两人走在一块,跟电影里的明星一样。
“街花”很快和吴兵结了婚。
但这不影响厂里男人的惦记。结了婚怕啥?你的男人高大帅气有啥?我们也不是想和你结婚,我们也不想和你大白天走在一起。
男人们一旦色心起,色胆就大,无所顾忌,争先恐后。想方设法接近、讨好“街花”。送些小礼物,请唱歌,请吃饭。他们没想到,“街花”一概拒绝。越拒绝,越疯狂,居然有人半夜三更打电话去人家里骚扰。闹得“街花”家里面都觉得“街花”有问题。
但“街花”确实什么问题都没有。“街花”说,我不能跟我妈一样。
这是对最好的闺密说的,闺密一转脸就说出来了。
男人失望,女人失望,都觉得不可思议,都觉得“街花”心眼太死。
不可思议,这脸都抹下来。心眼太死,没得啥指望,就懒得理她了。往往是一天班下来,没一个人和“街花”说半句话。
“街花”不在乎,自己做自己的事,闲下来听听音乐,下班后逛自己的街,每天上班,仍然光光鲜鲜,保持“街花”本色。
忽一日,“街花”失了颜色,整个人都委顿了。
一打听,原来,吴兵豪赌欠下二百多万巨债,击垮了“街花”。
“街花”确实垮了。精神失了常,常一人自言自语,自说自笑,或呆怔怔半日无语,或忽来忽去,不知所终,或在林中半天静坐,或在河边久久徘徊。
“街花”离婚了。吴兵不同意。起诉离。
离了又结。新婚老公也是离了婚的,虽年长“街花”十多岁,却家财万贯,据说,待“街花”又是极好,将一套房产划归“街花”名下,虽小,位置且偏远,但好歹是套房子,另给“街花”买了近十万的保险,钱也是尽着“街花”花的。“街花”的母亲逢人便说新女婿如何有钱如何好。女儿终于嫁了个有钱的,“街花”的母亲扬眉吐气。
不想,没到两年,又传来“街花”离婚,回归吴兵的消息。
“街花”说,她对不起老张。
老张就是她的后夫。为什么对不起老张呢?因为老张对她太好了,她配不上他的好。
“街花”还说,她喜欢的还是吴兵,心里还是放不下吴兵。
“街花”信了佛,每日打坐诵经抄经,饮食上也一如佛家弟子,不沾荤腥。“街花”说,我们信佛之人,应该虔诚,不能沾荤腥的,那是对佛的亵渎。
但“街花”仍酷爱打扮,每天都收拾得光光鲜鲜。每月工资都要拿出一部分来买衣服,买化妆品,剩下的给吴兵还债。
“街花”说,我们信佛之人,不能邋邋遢遢,这是对佛的尊重。
吴兵也已浪子回头,除了上班外,还兼开出租车,挣钱还债。
他们的女儿打小成绩就不好,跟头把式地,初中毕业后读了技校,学的是食品专业。毕业后到咖啡厅当服务生,辛辛苦苦,每月一千七百块钱。
有一回,孩子和“街花”说,妈,我才十七岁呢。
“街花”低下头,看着女儿清秀的面庞,自己曾经也有的美丽青涩。她悄声对女儿说,心眼也别太死,活络点吧。
那一刻,“街花”的心一颤,泪水夺眶而出。
白梨花
“街花”的母亲叫卜丽华。我们那白跟卜念一个音,所以大伙都叫她白梨花。
白梨花在肉联厂工作。肉煮熟了,端上饭桌,香喷喷的,可屠宰现场却是腥臊恶臭,污水横流。
白梨花就在这腥臊恶臭、污水横流中打理被宰杀好的动物内脏。每天到班上,她穿上大围裙,换上胶鞋,把一盆一盆油滋滋、脏兮兮的肠子、肚子洗干净。那种腥臊味,熏得人作呕。而且这类活儿,都是一些五六十岁的农村妇女,嘴闲不下,满口粗话,白梨花很不适应。
白梨花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
每天下班,别的妇女褪下围裙就回家了。白梨花却要把围裙洗一洗,晾在院子里。第二天来,她要围上干净的围裙做活儿。
回到家,洗个澡,白梨花对自己说,这样的生活,真他妈不是人的生活啊。
这一天,肠衣厂的厂长,到操作间视察,看到了白梨花。这厂长也是苏州人,特别爱干净。他一般不到操作间来。这里油腻麻花的,味太大,他受不了。那天,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到操作间看看,看了,不由眼前一亮。他一直以为操作间清理内脏的,都是些四五十岁的妇女,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位仙人儿。endprint
厂长在心里暗自埋怨办公室主任,失职呀!
回去后,直接把白梨花调到厂里幼儿园做老师。
做了幼儿园老师的白梨花,再也不要跟一群妇女洗内脏了。她跟一群孩子一起,觉得很开心。她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像白梨花一样亮丽。
厂长没事就到幼儿园视察。有一天晚上,娃娃们都放学回家了,厂长把白梨花留在屋里谈心。
白梨花说,厂长,我真的很感谢你,可是——
厂长叹了一口气,我真的看不得你跟那帮老娘们儿一起洗肠子肚子的。
……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让白梨花的丈夫知道了。
白梨花的丈夫叫杨秃秃。杨秃秃其实并不秃,头发茂盛。那怎么叫杨秃秃呢?因为杨秃秃是开拖拉机的,拖拉机一开,“突突突”。突跟秃谐音。所以都戏称他杨秃秃。
杨秃秃哪里能忍?挥起多年握拖拉机扶把的老拳,打了白梨花两顿。起初,白梨花不吭声。后来,白梨花说,我想回苏州,带着燕儿。
杨秃秃立即蔫了。
白梨花不是本地人,是苏州下放来的知青。苏州,那可是个大城市,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白梨花到我们这镇上,就像天仙下凡一样,吸引了许多“凡人们”的围观、围追。
但是,白梨花不理他们,冰清玉洁。“凡人们”恨死了,得不了手。
后来,白梨花嫁给了杨秃秃。
白梨花为什么偏偏嫁给杨秃秃?很多人不理解。杨秃秃老实巴交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但世上事并不因为你不理解就不发生。这可真是,骏马常驮痴汉走,巧妇常伴拙夫眠,世间多少不平事,不会做天莫做天。
看着杨秃秃跟白梨花走在一起,很多人觉得是《天仙配》的现实版。
不管怎么说,白梨花跟杨秃秃过起了日子。后来生下了女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落实政策的时候,出人意料,白梨花没有回苏州。白梨花说,我舍不得他们爷儿俩。
又有人说,白梨花之所以没回得了苏州,是领导想不到白梨花的心思,故意压着不签字不盖章。
不仅没回苏州,还让到县肠衣厂上班,做最忙最累的活。
才有了跟厂长的故事。
很多事情,也就是开始那几步。一旦迈出去了,就习惯了,就不在乎了。
杨秃秃不再管她,她跟厂长的事也就见怪不怪。人家丈夫都不在乎了,别人穷嚷嚷啥?
那几年,白梨花除了上班,偶尔跟厂长约会,全部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
但,女儿的事却怎么也理不顺。
女儿上了技校,谈了一个对象,叫吴兵。白梨花不同意。她觉得吴兵的家境不太好,女儿嫁过去会吃亏。
但女儿在别的事上听她的,这事却不含糊,愣是跟吴兵结了婚。吴兵好赌,欠了外人二百万赌债。成天有人上门要债。女儿不堪其扰,最终跟吴兵离了婚。白梨花立刻托人牵线搭桥,为女儿张罗了一个老板。
虽然老板比女儿年长十岁,几乎要跟自己一样大了,可是白梨花还是竭力主张这门婚事。女儿嫁给了这个老板,白梨花很高兴,逢人便说,女儿这下可定当下来了。没想到,定当没几天,女儿跟老板离了婚,跟吴兵复婚了。
白梨花在五十二岁那年,得了一种妇科病,死去了。那种病最麻烦的,是下面经常不干净。白梨花最后的岁月十分痛苦。她对杨秃秃说,我怎么感觉又回到了洗内脏的那段岁月。
又扭脸对女儿说,我们是不是都太爱干净了?
说完,就咽了气。
钉 子
我们这里的赌风并不盛,但是背地里还是有很多人赌。这个赌也是有季节性的,平常时候,大家都很忙,很少有人想起去赌。那么什么时候适宜赌呢?一个是夏天,一个是冬天。夏天太热,正事干不下去,只有赌来消暑,还有是冬天,特别是春节前后。一年到头忙下来,该歇歇了,该玩玩了,赌吧。
赌,有大赌,也有小赌。我们这地方的人,大都是小赌。没事干,皮皮麻嘛。皮麻,就是小玩玩,逗逗趣。
我们这地方赌的人中,大体有两类人,一类是中年男人,一类是老年妇女。中年男人大都掷骰子,老年妇女大都斗纸牌。掷骰子,我们这地方又叫掷猴子。为什么叫猴子?不知道,大概上骰子在碗里蹦蹦跳跳,跟猴子一样。反正抓一把方方正正的东西,口里念念有词,我亲乖呀,一掷一个六猴啊。哗啦啦,猴子就掷到碗里,蹦蹦跳跳,滴溜溜转,大家的眼睛瞪大了,眼珠盯着猴子,真想眼珠里能射出颗无形的钉子来,把猴子钉都钉在六上。那是多么惊心的时刻啊。
中年妇女赌的就不多了。但也有,哄老太太高兴,一起斗斗纸牌。中年妇女中,掷猴子的,几乎没有。
几乎没有,不是绝对没有。吴兵的母亲,就喜欢掷猴子。
吴兵的母亲,年轻时就喜欢掷猴子。瘾很大。吴兵出生不久,她就抱着吴兵掷猴子。小吴兵在母亲的臂弯里,小眼珠瞪着碗里的猴子跳来翻去,一咧嘴笑了。
吴兵稍稍长大,会自己玩了。有时候挤在母亲的身边,母亲很烦,总是撵他,去去去,自己找人玩去!
吴兵就找人玩去。什么都玩过,拍火柴盒,掼四角,碰玻璃球,砸钱堆,最后,就是掷猴子,打麻将。
吴兵上技校的时候,已经玩得有模有样了。在别人的眼里,吴兵就是个小混混。
就是这样一个小混混,居然泡上了班花杨燕。
杨燕因为长得漂亮,是非就多。再说,那时上技校的,大都是成绩一般的,考不上高中,更考不上小中专。但好在他们是城市户口,可以有特殊待遇,就上了技校。
到了技校,毕业后都可以分到厂里工作。所以,大家都不怎么学习,都想玩。杨燕漂亮,很多人都想跟杨燕谈恋爱。校内的想谈,校外的,社会上的小混混也想谈。都用不同的方式骚乱杨燕。杨燕不堪其扰。
吴兵出面,把这事摆平了。
吴兵就在外面说,杨燕是我的女朋友!
这么一说,就没人敢骚扰杨燕了。endprint
本来就是一说,给杨燕解围的,吴兵并没有想到跟杨燕谈恋爱。别看吴兵平常咋咋呼呼的,骨子里,还是有点自卑的,特别是在漂亮女生面前。
可是,杨燕却喜欢上了他。两个人就谈起了恋爱。
杨燕说,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了,你可得听我的。
吴兵说,那当然了,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杨燕说,你可不能再赌了。
吴兵说,那可不成,戒不了。
杨燕说,戒不了也得戒,我重要,还是赌重要。
吴兵咬了咬牙,那就戒了。
他递给杨燕一颗锃亮的铁钉,说,要是你再看到我赌,你就把这颗钉子钉在我手掌上!
果然,吴兵不赌了。
技校毕业后,杨燕进了厂,吴兵当了兵,去了浙江。
临别时,杨燕说,你在外面,会不会跟别的女人好,不回来呀。
吴兵说,哪能呢?
杨燕把一件东西放在吴兵的手心,吴兵感觉出来了,诧异道,我不会再赌了。
杨燕说,不是,我要用这颗钉子把你的心钉住,三年后,你得回来!
吴兵说,那肯定的。
果然,三年后,吴兵回来,分到学校保卫科,两人很快结了婚。
谁也没想到,吴兵结婚后,又迷恋上了赌博。他说去学校值班了,其实,是去赌博了。也不知他怎么赌的,一下子输了二百万。
消息一出,杨燕一下子傻了。二百万啊,简直是天文数字,她杨燕一辈子也拿不出二百万啊。
吴兵的债主们蜂拥而来要债,吴兵吓跑了。找不着吴兵,他们就来找杨燕。杨燕崩溃了。
杨燕要离婚。吴兵家不同意。
有一天,杨燕吃饭的时候,在饭里吃到一颗钉子。
这钉子,是吴兵的母亲放进去的。吴兵的母亲已经五十出头,不再是当年的赌场女汉子。早就洗手不干了。
在饭里放钉子,是迷信的说法,意思是要钉住杨燕,不让杨燕离婚。
可杨燕去意已决。协议不成,起诉离婚。
杨燕离婚后,跟一个有钱的老板。但没两年,又离了,回到吴兵身边。
在杨燕跟老板结婚后的日子,吴兵还是经常来找她。老板知道了,说,我把吴兵的债还了,他能不来找你吗?
杨燕说,你把他债还了,他还会赌的,还会有新债。
杨燕说,我的事,还是我来承担吧,不连累你了。
老板是个很开明的人,说,那随你便吧,祝你幸福。
杨燕跟吴兵复婚后,吴兵再也不赌了。除了每日到银行保卫科上班外,还兼开出租车,挣钱还债。
有一天,杨燕收拾抽屉,看到那颗钉子。那颗钉子,早已锈迹斑斑。杨燕想起当年跟吴兵初识时的情景,不由得眼睛发潮。
她一抖手,把钉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阴阳眼
一个单位,有着各式人等。人的模样、品性各不相同,可以说跷蹊八怪。跷蹊八怪,是我们这地方的土语,意思是,品类齐全,无所不有。
我们厂也一样。
王强的模样怪。长得一脸一身的乡土气。怪就怪在那双眼睛,一大一小。厂里人都叫他大小眼。有懂面相的人说,什么大小眼呀,人家这叫阴阳眼,也叫雌雄眼。
王强的家在农村。小时候,村里来了个相面先生。王强的母亲喜欢算命、相面,只要村里有算命、相面的,她都要去算算。那次,王强正好放学回家,来邻居家找母亲。相面先生盯着王强说,这个小少爷,好面相啊。
王强的母亲乐了,先生,我儿面相怎么好了?
相面先生说,好就好在阴阳眼,左眼大,能判大事,右眼小,能断小案。事业有成,生活美满。将来能当县官。
王强的母亲嘴角就咧起来,说,我就说我生的儿不一般嘛,那死鬼老头还怪我没生好,说我儿眼睛是残疾,呸,我看他眼睛才有残疾。
一句话,说得院里男女老少都笑了,连相面先生也笑了。
王强的母亲多拿一块钱给了相面先生,带着儿子走了。相面先生说,县官走好。
从此,王强得了一个外号,叫县官。
王强初中毕业,考上县中学。这在农村可是不得了的事。那时,王强的父亲在南边打工,打电话回来说,别念了,跟我出来打工吧。
王强的母亲死活不同意,借钱让儿子读了高中,果然,三年后,金榜题名,上了名牌大学。
大学毕业后,就分到我们厂。
王强在我们厂学历最高,领导非常重视,派他到总厂去培训学习半年,回来后就是业务骨干。
新进厂的员工,都要进行一两周的短期培训,培训的主讲老师,就是王强。
这一期的新学员中,有个叫杨燕的,长得颇有姿色。王强很是迷恋。上课的时候,一大一小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杨燕。有时,还提问她。答上了,好一番鼓励。答不上,就耐心讲解。
开始的时候,王强叫不上杨燕的名。杨燕喜欢穿红色的衣服。王强总是笑眯眯地看着她,说,穿红衣服的同学,你觉得呢?后来知道名字了,就说,杨燕同学,你说说看呢。
课间休息的时候,杨燕总会出去找人玩,一玩就忘了时间。上课时间到了,杨燕还没到座位上,王强便在讲台上往窗外张望,慢慢地等。等不来,就出了教室,远远地喊:小杨,上课了。语调温柔。总要等到杨燕坐定,王强才正式开讲。
一班上的人,都知道这王老师看上杨学员了。
杨学员却看不上王老师。
看不上王老师的土气,看不上他的大小眼,看不上他的乡下山芋腔,看不上他走路的姿势。王强走路摆动很大,像鸭子一样,也像戏台上的县官。有时,杨燕淘气,还学王强走路一摆一摆的姿势,学他的乡下山芋腔,学他的大小眼。一班上的人皆捧腹。唯王强不知。
再则,杨燕已心有所属,就是技校的同学吴兵。吴兵高大帅气,哪里是王强所能比的?
王强不死心,还在痴迷杨燕,有事没事的,接近杨燕,找杨燕聊天。杨燕高兴起来,乐乐呵呵地陪他聊,不高兴,就自顾做自己的事,不理他。
忽一日,杨燕结婚了。无疑给王强当头一棒。那时,王强已是部门经理,杨燕的顶头上司。
在杨燕的婚礼上,王强还喝醉了。
一醉而醒,从此死了这条心,另觅他人。
很快,王强恋爱了。有一回,他把对象带到厂里,请我们在食堂吃了一回饭。大家对王强的对象很有期待,叽叽叽喳喳议论。待王强带着对象一出现,大伙都像电着一样,噤声了。
那顿饭吃得很沉闷。王强的对象,实在,实在太那个了。又丑,又土气。
王强啊王强,你要干什么呀?是不是受刺激了。大小也是个领导呀!领导夫人,要带得出去呢。
很快,王强跟这个丑女子结婚了。婚礼,杨燕没去。
婚后,王强跟老婆相处得很好。家里的事情,都由老婆打点,自己一心在外干事业。后来,当上了我们厂的副厂长。再后来,跳了槽,到一个公司担任总经理,现在,已经是董事长了。
而杨燕的生活却坎坎坷坷,离了结,结了离,离了再结,没个定当时候。
王强的母亲还健在,对王强说,你不是要当县长的吗?怎么老不见你回来。
王强说,嗨,老妈哎,现在你明白了吧,那些相面算命的,就是胡说八道,不准。
开始,王强住在厂家属区的时候,正好住在杨燕家楼上。王强的老婆勤快,早上起来打扫卫生,椅子凳子拖来拖去,嘎吱嘎吱响。忙完家务,又开始忙减肥,跳绳,楼板咚咚响。
楼下的杨燕爱睡懒觉,被楼上的噪声吵得心烦意乱。她在楼下遇到王强,说,王总,你说说你老婆哎,一早上跟造反一样,吵死人了。
王强笑笑,眯着一大一小的眼睛,往自家的窗口斜了斜,说,燕儿啊,我说了,没用。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呀,就是一粗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