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墓壁画看当时的社会生活

韩文生

西汉是中华五千年文明史中极其辉煌的一个时期，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全面发展，对外交往日益频繁，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之一。西汉时期墓室壁画内容丰富，是西汉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也是了解和研究西汉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的珍贵资料。

西汉壁画墓墓葬形制和壁画内容

西汉壁画墓目前共发现9座，分别是河南永城梁王壁画墓、洛阳“卜千秋”壁画墓、洛阳浅井头壁画墓、洛阳烧沟壁画墓、洛阳八里台壁画墓、西安交通大学附小壁画墓、西安曲江池壁画墓、西安理工大学壁画墓、西安翠竹园壁画墓。

壁画墓的出现是丧葬文化在实践中一次全新的尝试。西汉墓室壁画的发展可分成前后两段，西汉早期可以说是墓室壁画的开创与初步形成时期。这一时期的墓室壁画从图像到风格上都带有其他丧葬绘画的痕迹，明顯地表现出对其他传统艺术的借鉴。

西汉早期的壁画墓仅发现一座，即河南永城芒山柿园的梁王墓。该墓位于梁国王陵区内，墓道西北向，斜坡甬道东接墓室，墓室由8个耳室和1个主室组成。壁画主要描绘的是仙界天堂的景象，主室南壁和西壁画面中的几座山峰表示昆仑或海上诸仙山（蓬莱、方丈、瀛洲），主室顶部的龙、虎、朱雀和怪兽形象则代表四方神灵。

1.洛阳地区西汉壁画墓

洛阳地区发现4座西汉晚期壁画墓，卜千秋墓和浅井头墓主室均为中无隔梁的单室，除卜千秋墓主室前、后壁绘有少量图像外（图1），墓内图像主要集中在由多块空心砖拼接而成的脊顶上，为长卷式构图，描绘了天堂的景象和壮观的升天场面：日、月分居两端，标识阴、阳两极，中间为引导和护卫升天的羽人以及天界四方神灵。

年代稍晚的烧沟壁画墓主室结构略为复杂，中竖隔梁（图2）。壁画绘于后壁、隔梁梁柱、隔梁楣额、隔梁楣额上部两面、前堂脊顶和门额内上方。

2.西安地区西汉壁画墓

西安地区发现的西汉晚期壁画墓，其结构与洛阳的不甚相同，均为斜坡墓道，全部用小砖券砌，主室为长方形，耳室开在墓道或甬道两侧。

西安交通大学附小壁画墓墓室壁画主要分布于券顶顶部及东、西、北三壁，中间绘朱红色菱格宽带把整个墓室壁画分成上下两部分，表现的均是天堂仙界的景象。两个大小不等的同心圆绘于墓室券顶之上，内圆南北绘日、月，乌居日中，蟾、兔藏月中。两同心圆之间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神灵，并绘出各种星宿，用人物和多种动物充填其间，表现的是二十八宿天象图。券顶圆圈内外绘满彩云和飞翔的仙鹤。后壁上部正中的云间画一手持灵芝引导墓主人灵魂升天的羽人，其下中间为一卧鹿，两边有两只展翅飞翔的仙鹤。菱格宽带以下三壁绘装饰性较强的勾连云纹，其间点缀仙鹤、天鹅、雉鸡、鹿、虎等多种奇禽异兽。

西安曲江池壁画墓墓道第一台阶以上西壁及墓室第一台阶以上壁面分别绘犀牛、黄牛、马、鱼等食草类动物，大小与真实动物相当。壁画是直接绘于浅黄色生土壁上。

西安理工大壁画墓和翠竹园壁画墓的壁画遍及墓壁及券顶，内容主要为生活场景和天象。前者绘有车马出行、狩猎、宴乐、斗鸡等生活场景与日、月、翼龙、翼虎、凤鸟、仙鹤、乘龙羽人等天象及升仙内容；后者绘有人物20个，天象图包括星宿、日、月、青龙、白虎、云气等，天象与生活场景之间以一周帷幔相隔。

西汉壁画墓壁画风格与特点

西汉壁画墓的题材内容概括起来为两大类：一是天象与各种祥瑞组成的天堂仙界景致；二是墓主生前与之相关的生活场景。上述题材反映的内容往往是随着时代、观念和地域的变迁各有所侧重。同时，各种题材内容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甚至重叠、交织、混杂在一起。

第一类题材贯穿西汉始终。壁画分布在墓室顶部或四壁上端，内容包括：1.日月，日中金乌，月中玉兔、蟾蜍或桂树；2.北斗、二十八宿，有些用人物或者动物表示星宿；3.彩云；4.伏羲、女娲，二神分别双手擎日、举月；5.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早期以蛇或鱼妇代表北方神祗。6.句芒、祝融、蓐收、玄冥等；7.西王母、玉兔、蟾蜍、九尾狐和三足乌等。

第二类题材出现于西汉晚期，主要有：1.墓主坐帐，情节多为宴乐百戏等，常见场景有猜拳行令、对弈博局、舞蹈杂耍等；2.表现墓主人为官经历的车马出行仪仗；3.紧随墓主周围的属吏、侍从和仆人等；4.斗鸡、观鱼等场景。

西汉壁画所反映的社会生活

从上述所概括出的题材内容可以看出，其图像所涉及的内容十分广泛，包括当时的礼仪制度、宗教信仰乃至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堪称一部用图像编就的汉代历史。

1.宇宙天象与各种祥瑞组成的天堂仙界景致

这一题材的内容主要为天界仙境、仙人瑞兽、镇墓辟邪等，是当时人们对死后升仙及虚幻生活的描绘。河南永城梁王壁画墓和洛阳卜千秋壁画墓可谓典型代表。

河南永城梁王墓整个壁画描绘的是仙界天堂的景象，主室南壁和西壁画面中的几座山峰可能表示昆仑或海上诸仙山，豹和朱雀为山上仙灵，树和灵芝当为生命之木和不死之药。主室顶部壁画保存完整，画面正中绘一首南尾北的巨龙，成为画面中最突出的形象，气势恢宏（图3）。巨龙左侧（画面东部）绘一朱雀，右侧（画面西部）为一白虎。虎两耳旁长出两条长长的带有花蕾的茎蒂。龙首前面（画面南端）有一怪兽，被龙舌所衔。主室南壁和西壁上的图像连成一片，共同构成一幅天界仙境画面。青龙、白虎、朱雀等吉祥动物形象被汉代人认为是人死后护送灵魂升天成仙的神物。画面中的荷花和灵芝草均代表长生不老，这也是墓主人渴望死后灵魂不灭和升天成仙思想的真实体现。

卜千秋墓壁画分别绘于墓室后壁、脊顶和门额内上方。墓室后壁所绘主要为镇墓辟邪形象。脊顶从西向东依次绘有日、伏羲、乘风乘蛇之人、九尾狐、蟾蜍、玉兔、人物、白虎、朱雀、怪兽、青龙、持节羽人、月、女娲、瑞云，中间穿插流云纹（图4、图5）。这些灵异的出现，往往具有灵魂复苏和生命形态转化的暗示。卜千秋墓壁画以阴阳五行为架构，展现了引魂升天、吉祥永生以及镇墓辟邪三大内容。脊顶长卷则展现了生生不息、循环往复的天堂仙界景象以及墓主夫妇之魂飞升其中的场景（图6），总体上反映了汉代的丧葬信仰和观念。

贺西林先生指出：“汉代墓室壁画在整体构思和图像的选择和配置上通常按照墓室本身的空间架构，把壁画分上、下两大部分来安排。上部象征着魂的归宿，下部则是形魄栖息、生存的空间，完全遵循着‘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这种当时对灵魂自然属性的认识观念。”先秦两汉的人们认为灵魂是不朽的，它不随肉体的死亡而消失。正是由于灵魂不灭观念的存在，人们才进一步确信，生命是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肉体死去，灵魂将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生活。

同时，神仙信仰对汉代丧葬观念产生了重要影响，生命不朽、引魂升天、阴阳五行这些在汉墓壁画中的出现，正是基于这样一种神仙信仰观念。

从上述分析中我们可以确信以下几点：1.灵魂意识存在于早期中国人的头脑中，灵魂永恒、不朽的信念同样也贯穿于当时人们的思想和意识中；2.至迟从汉代起，灵魂的二元概念出现，死后“魂升天、魄入地”成为当时人们的一种普遍认识；3.早期中国思想和信仰的重要组成部分一灵魂观念是汉代丧葬文化的重要理论基础，汉代墓葬壁画艺术鲜明地反映了这一具有普遍意义的观念。

2.墓主生前与之相关的生活场景

这一类的代表墓葬为西安理工大学壁画墓和西安翠竹园壁画墓。

西安理工大学壁画墓其内容不仅有传统的羽化升仙内容，还出现了传统观点认为的流行于东汉的车马出行和宴乐、斗鸡等现实生活场景。此墓壁画上层为天界仙境，下层为现世生活，前为镇墓辟邪，后为升天羽人，东西两壁的内容为现实生活的缩影，东侧为狩猎、车马出行，西壁为乐舞、斗鸡场面（图7）。

西安理工大学壁画墓的画面中人物众多，所着服饰形式、颜色多种多样，壁画中人物有驰骋射猎者（图8），有欣赏乐舞者，有观看斗鸡者（图9），有乘车出行者，从身份高贵的墓主人到地位卑微的舞伎和侍从，人物的社会地位和出入场合都不尽相同，衣着打扮也有着很大的区别。

西安翠竹园壁画墓画面中的天象星宿与生活场景之间以帷幔相隔。墓室北壁墓门两侧各绘一守门吏，墓室东壁绘有站立的五人，自北向南第一个人物因壁画脱落形象不清，其后依次为执漆杯和执漆盒婢女和两个贵妇人。墓室南壁上部漫漶不可辨，下部绘五人，自东向西依次为执漆奩盒小婢、背包袱仆女、执香熏仆女、妇人、侍女。墓室西壁绘有八人，自南向北依次为怀抱婴儿之妇人、孩童、两个男仆人、执环刀男吏、执剑男吏、仆人（图10）。

西安理工大学西汉壁画墓壁画内容主要是反映现实生活题材的宴饮、狩猎等生活场景，鲜艳的人物服饰则反映出西汉晚期京城长安中下级官吏日常的衣着打扮与精神风貌。西安翠竹园西汉壁画墓主要反映的是为贵族服务的宏大的生活场景，这应是西汉京畿之地中上层社会现实生活的生动再现。

结语

西汉壁画墓的壁画内容包罗万象，充分反映了汉代阴阳五行观念和羽化升天思想，成为墓葬文化中凌驾一切之上的意识形态，渗透于各阶层人们的思想观念中。可以说，西汉墓室壁画是当时绘画艺术的典范，它在中国古代绘画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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