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垓思乡词研究

2016-07-16 15:18西昌学院四川西昌615000
名作欣赏 2016年26期
关键词:眉山宋词思乡

⊙何 倩[西昌学院, 四川 西昌 615000]

程垓思乡词研究

⊙何倩[西昌学院, 四川西昌615000]

程垓是南宋眉州(今四川眉山)词人,他的词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在宋代蜀籍词人的作品中位列前茅。但长期以来,学界对宋代蜀籍词人的研究都高度集中于苏轼一人身上,关于程垓词的研究极少。本文论证程垓思乡词受苏轼的影响颇深,且从程垓思乡词中管窥南宋眉州及四川的文化风貌,以期让更多的研究者了解程垓。

程垓宋词南宋

一、前言

苏轼几乎以一人之力,撑起宋代蜀词的大旗,让蜀地也成了宋词的重镇。然而巨星之下,容易掩盖其他巴蜀词人的风采。其实宋代著名的蜀籍词人还有张孝祥、魏了翁、程垓等人。但张孝祥的籍贯有争议,魏了翁以寿词居多,影响了成就,只有程垓既是籍贯明确的蜀人,作品也入选了清末民初朱祖谋编辑的《宋词三百首》,是苏轼之外最值得关注的蜀籍词人。“正伯不失为宋词一名家”(梁启超语),却在宋词研究中长期被世人所忽视,可谓遗珠之憾。

程垓,字正伯,南宋眉州(四川眉山)人,和苏轼是同乡且有一定的亲缘关系,有《书舟词》一卷存世。他平生未登仕途,以布衣终老,故生平事迹和生卒年份难以考证。程垓今存词约一百五十七首,多为春怀秋怨、男女情爱、羁旅乡思之作,属于婉约一派,且语言通俗浅显,和苏轼词风差异较大。程垓曾远赴临安,有近二十首羁旅相思之作,能集中表现程垓词的一些特点,有助于我们了解程垓的基本情况和南宋蜀地文化的部分概貌。

二、程垓思乡词的主要内容

程垓的思乡词常以羁旅内容入词。这是因为他长期生活在蜀中,生活较为安定,去临安的远行,路上的风霜跋涉,对他来说感受尤深。《浪淘沙令·山尽两溪头》:“且是芙蓉城下水,还送归舟。”“载我相思千点泪,还与青楼。”描写行程中对故乡的深切思念。程垓孤独感非常强烈,词中多处写到这种孤寂,如《好事近·资中道上无双堠感怀作》“只有路旁双堠,也随人孤只。”在旅途中望见记里程的土堆,欲诉说心中愁绪亦无人听,寂寞凄凉,只觉天地之间,唯独“双堠”和自己。在外孤独的另一面即是恋家,程垓在思乡词中爱写孤独,说明他的求宦之心并不强烈。

程垓生平不详,词作未有编年,但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去京城游历,应该是壮年时期。而程垓的思乡词却有一个特点,常常将伤时嗟老之感渗入词中,最为典型直接的如《水龙吟·夜来风雨匆匆》:

夜来风雨匆匆,故园定是花无几。愁多愁极,等闲孤负,一年芳意。柳困花慵,杏青梅小,对人容易。算好春长在,好花长见,元只是,人憔悴。回首池南旧事,恨星星、不堪重记。如今但有,看花老眼,伤时清泪。不怕逢花瘦,只愁怕、老来风味。待繁红乱处,留云借月,也须拼醉。

此词为程垓词之代表之一,为《宋词三百首》等众词选所辑录。词中因长年羁旅他乡又近迟暮之年,故感叹春光易逝,借以表达自己对故土的思念和对年华老去的感叹。上片感时伤春,下片忆旧事,抒发迟暮之感。全词以“看花老眼,伤时清泪”为统领句,凝练地表现了乡思嗟老的主题。其他像“老来方有思家泪”“吾老矣,心事几时休”等句都有叹老伤时的成分。如此浓重的叹老意识,说明程垓未出仕而心已归田,求官并不是其毕生的追求。

程垓虽然是一介布衣,心中仍怀忧国之心与壮志难酬之痛,在思乡词中亦有此声。如《凤栖梧·门外飞花风约住》“忧国丹心曾独许”,直述忧国报国的一片赤诚之心。在怀乡伤春的字里行间,体现出对国家命运的担忧,思乡与忧国交织,内涵深厚凝重。程垓的词风以婉约为正宗,但时而闪现的忧国情怀,却让其词有抑郁顿挫之感。

三、程垓词对苏轼的承继

程垓属于婉约派,其词作的风格可以用“凄婉绵丽”(冯煦语)来概括,其羁愁乡思词也“情致绵邈”(王易语),少有粗豪之作。所以有研究者拿北宋婉约名家周邦彦的词作来比较,力证程垓受其影响。笔者认为,从程垓思乡词来看,他学习苏轼的地方更是我们不该忽视的。

以程垓的代表作《水龙吟·夜来风雨匆匆》为例,这首词与苏轼的名篇《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韵脚一致,且程词的“柳困花慵,杏青梅小”“恨星星、不堪重记”与苏词的“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恨西园、落红难缀”相似度非常高,更像是有意学习。

苏轼曾在杭州为官,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诗词。程垓游历临安时,曾写过一首《满庭芳·时在临安晚秋登临》,这首词几乎就是在与前辈乡贤苏轼隔空对话。苏轼刚到杭州有诗云:“故乡无此好湖山。”(《六月二十五日望湖楼醉书五绝·其五》)程垓写道“旧信江南好景”,对江南好景的憧憬当是来自苏轼的这句诗。苏轼曾说自己“语音犹自带吴侬”(《临江仙·夜到扬州席上作》),程垓则反其意写道:“吴侬未识,蜀客已情孤。”而这首词末尾的“三更雨梦,依旧绕庭梧”,更是直接化用苏轼与苏辙互相思念、相约归乡的句子:“梧桐叶上三更雨,惊破梦魂无觅处。”(《木兰花令·宿造口闻夜雨寄子由、才叔》)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程垓在临安期间,与苏轼心灵相契之深。

程垓《凤栖梧·门外飞花风约住》中有句:“蜀客望乡归不去,当时不合催南渡。”此处的“南渡”应该不是指宋室南渡,偏安江南,否则语义突兀,与上下文毫无联系。但如果说是作者“蜀客”南渡,又似乎与地理方位不一致,从蜀到吴,应该是东游而不是南渡。这个问题,如果我们联系苏轼的诗句“蜀客南游家最远,吴山寒尽雪先”(《莘老葺天庆观小园,有亭北向,道士山宗说乞名与诗》),就迎刃而解了。苏轼从中原到江南为官,所以称自己是“蜀客南游”,程垓从蜀中到纬度一致的江南,不是南渡而自称南渡,正是用了苏轼的说法。这个解释并不牵强,也有程垓的作品为证,在《凤栖梧·送子廉侄南下》中他写道:“闻道吴天消息好。”把到吴地称之为“南下”,于地理并不准确,但从程垓对苏轼写词的承继来说,就可以理解了。

程垓思乡词里苏轼的影子还有很多,如“水合天浮”来自苏轼的“江远欲浮天”(《同王胜之游蒋山》),“载我相思千点泪”来自苏轼的“欲寄相思千点泪”(《江城子·别徐州》,情景几乎一模一样。而最能说明问题的莫过于程垓《凤栖梧·客临安,连日愁霖,旅枕无寐,起作》下半阕:

断雁西边家万里。料得秋来,笑我归无计。剑在床头书在几,未甘分付黄花泪。

再看苏轼的《蝶恋花·京口得乡书》下半阕:

一纸乡书来万里。问我何年,真个成归计。回首送春拚一醉,东风吹破千行泪。

两词的韵字大部分相同,结构、形式都高度相似,这一切,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程垓词和苏轼词整体风貌与内容其实差异颇大,但在思乡词中,程垓却多次直接化用、有意学习苏词,只能说明程垓在思念家乡的时候,很容易想起前辈乡贤苏轼的作品。梁启超因为程垓的词句“不知家在锦江头”“且是芙蓉城下水,还送归舟”,断定程垓是蜀人,但表示不能肯定程垓是眉山人,而通过上述程词与苏词的对比,笔者认为,程垓是眉山人无疑。

四、程垓笔下的家乡风貌

程垓是眉山人的证据还直接体现在他的词作中,如《蝶恋花·自东江乘晴过蟆颐渚园小饮》,不仅词中“雨回绿野清还丽”和苏轼怀念家乡的句子“雨后春容清更丽”(《蝶恋花·京口得乡书》)如出一辙,而且程词里“拄杖不妨舒客意”,说明这是程垓老年的作品。蟆颐山位于眉州东郊,程垓没有出仕,只能解释为回到了家乡并终老于此。

也正因为肯定了程垓是眉山人,他的代表作《水龙吟·夜来风雨匆匆》里的那句“回首池南旧事”就应该有新的认识。几乎所有对该词的注解赏析都没有完美解释“池南”到底是哪里。笔者认为“池南”系传抄讹误所致,正确的写法应该是“城南”。考诸苏辙《小桃源》诗的断句:“仿佛城南路,繁香扑市桥。”宋代的眉州城南应该是一个繁华胜游、仕女如织的地方。直到元初,汪元量到了眉州,还专门到了城南,有诗为证:“眉州城外小桃源,行入三岩涧水喧。”(《小桃园入三岩观园》)程垓在这样的城南有过刻骨铭心的记忆,于情于理才是合理的解释,如果是“池南”则不知所云。

程垓自号书舟,词里也多次出现“书舟”,如“安得小书舟”“新画阁,小书舟”等,作者如此喜爱“书舟”,并非无源之本。南宋眉州与浙江杭州、福建建阳合称三大版雕印刷中心,是蜀刻的重镇。程垓的字号与词里反复出现的“书舟”正是这一文化盛景的反映。

五、结语

程垓是南宋蜀籍词人中成就较高、存词数量较多的一位。历代著名词选对其作品多有著录,在近代,梁启超还曾专门为他的词集写过跋文。本文将程垓作品与苏轼作品对比,确定了程垓的籍贯确为眉州,其作品也反映了宋代眉州的一些文化特征。笔者相信,随着对宋词研究的深入和领域的拓宽,程垓这样一位风格独特、成就也较突出,却被忽视的蜀籍词人,将在四川词学研究界得到更多的关注和应有的重视。

[1](清)朱祖谋.宋词三百首[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清)梁启超.饮冰室书话[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98.

[3]朱存红.程垓《书舟词》研究[D].贵州大学,2007.

[4](明)毛晋.宋名家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5]王易.王易词曲史[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8.

[6](宋)苏轼.苏东坡全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

[7]唐圭章.唐宋词鉴赏辞典[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

作者:何倩,西昌学院文化传媒与教育科学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

编辑:杜碧媛E-mail:dubiyua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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