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济南莆田系

李英

如同宿命一般，莆田系再一次陷入作恶的漩涡。五一期间，朋友圈开始刷屏出现关于青年大学生魏则西之死的文章，而文章指向都是其所属的“莆田系”。

八成民营医院为莆田系

“五一”期间，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学生魏则西的过世将莆田系医院推上了风口浪尖。魏则西在两年前体检出滑膜肉瘤晚期，通过百度搜索找到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以下简称北京武警二院），在花费将近20万医药费后，不治身亡。

魏则西的经历戳到众多患者的痛点。相关调查显示，通过百度推广的医院，其合作方多是由民营医院阵营中最活跃的莆田人投资成立。另外，据《中国企业家》近日报道，在中国11000家民营医院中，莆田系民营医院占到了80%。

据了解，莆田系最早是从江湖游医开始，在电线杆上贴小广告，主要治疗风湿、性病、鼻炎等。上世纪90年代，国家放开公立医院科室承包，有部分莆田人便捕捉到了这里面的商机。待到科室形成规模和气候后，这部分莆田人又趁机成立了专科医院。并且，莆田系涉足领域也更广泛了，凡是医保没有覆盖的领域几乎都囊括进来了。一般来说，医保覆盖不到的疾病其实都是一些不致命，对健康危害次一级的疾病，比如男科、妇科、不孕不育、美容整形。莆田系还在向医疗产业的上游发展，通过生产医药、医疗仪器等，并多在莆田系医院内部销售，以远高于市场均价的价格销售给患者。

“陈、詹、林、黄”四姓为莆田系医院的四大家族。其中，国内的“玛丽医院”“玛利亚妇产医院”大部分被詹氏家族所控制；以“华夏”“华康”“华东”等名称开头的医院基本上被陈氏家族所控制；以“博爱”“仁爱”“曙光”为名称的医院大部分被林氏家族所控制。黄氏家族掌控着较为知名的有天伦不孕不育医院和玛丽妇婴医院。

“魏则西事件”之后，网上传出了一份莆田系医院名单，而据中国数字医疗网的一份山东省莆田系医院名录显示，山东莆田系医疗机构以济青为多，名录中济南即有40家，“四大家族”旗下医院几乎都有涉及。

这些医院极其善于营销。如2010年后，割包皮、无痛人流等开始逐渐成为莆田系新的市场立足点。许多莆田系妇科医院发送各种印刷杂志，一般都是明星封面，内容则是短小鸡汤文和有色笑话。不定时推出各种免费检测项目，同时积极赞助高校活动，以明目张胆的在校园内做广告。

相比于妇科的“知心大姐”风格，男科医院则倾向于“只谈性不谈病”。以某泌尿专科医院为例，去年四月，其举办“2015首届山东性文化节”，展厅不足百平米，展品成色可疑，现场有礼品赠送，还配合有现场诊疗。

这家泌尿医院不断推出各种专家诊疗活动。刚刚过去的五一，其“特聘性福门诊主任童嵩珍开始新一轮的亲诊”。官方报道称，拒绝早泄、阳痿、不举，与“不行”说再见，5.1小长假，童嵩珍与泉城市民相约济南某院。百度百科显示，童嵩珍为知名“性治疗师”，从业研究出一套可以治愈性功能障碍的物理治疗方式，配合专业性心理的咨询更可以成功的解决绝大多数人的性障碍。除了童嵩珍，这家医院“特邀”的专家还包括中国最具权威的男科专家、北京知名博导专家臧美孚，首席健康教育专家、中华健康快车基金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殷大奎等。

另外，这家医院还携手“第一书记”开展扶贫帮扶工程，在一篇报道的标题中，扶贫工作得到“村民箪食壶浆相迎”。

脱不开的“原罪”

一位医生爆料，其刚毕业时没找到工作，在莆田系医院工作了半年，一共待了五家医院，都在山东各地的县里，其中四家是一个老板，分别是临沂市临沭县、费县，淄博市临朐县，日照市五莲县，期间这位医生在四家医院来回调动。最初做医院导医，还觉得服务特别好。后来工作调动，医院开车去农村宣传免费查体，村民一听免费还管顿饭，就都来了。当时他在彩超，临床医生让其出报告单只要有症状，都得出有问题的。据这位医生爆料，这些医院的医生很少有证。这位医生表示，自己对六年前的这段经历记忆犹新，目前网上爆出来的都是城市莆田系医院，但这种县城里的莆田系却很少有人关注。

实际上，对济南莆田系医院名单中的医院稍做调查，就会发现若干问题。

去年12月，一名19岁的女大学生张小小在位于老东门的某妇科医院做检查，被诊断为宫颈糜烂3度。后被诱导着做了各种仪器检测，还进了手术室，并配合康复治疗。花费近万元后，她到齐鲁医院复查，得知自己“根本没有问题，不需治疗”。当天，张小小就给卫生局打电话和济南市物价局投诉。

济南市价监局副局长王新政称，该民营医院2013年成立以来，已经成为投诉的重灾区。今年关于济南和谐妇科医院的投诉就达到100多起，在所有医院中排名第一。从投诉内容来看，患者反映较为强烈的问题主要是，没病的患者被查出有病，小病大治；价格不透明；治疗中途加价现象严重。

另一所专门治疗乙肝、丙肝、肝硬化、肝腹水等肝病的专科医院在官网上标示着特聘坐诊专家，但记者核实发现，或是查无此人，或是这些学会、分会压根不存在！

例如，宋×祯为该院住院部主任，同样担任“山东省传染病学会副主任委员”，同时兼任“中华医院管理学会管理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原山医大肝病研究所所长”等。

但在某求职网站发布的一则信息中，这位“宋主任”填写的个人资料显示：中西医结合执业助理医师资格，最高学历为大专（2009年7月至2013年8月就读于省内某医学院中西医结合专业大专班），之前曾在济南某肿瘤医院工作。而最近一份工作则是槐荫区某诊所大夫。

目前，上述妇科医院和肝病医院的网页均已无法打开。

从分化到转型：民营医院的新挑战

在记者以往的采访中，几位民营医院负责人都曾经或直白或委婉的表达过莆田系负面新闻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一位民营眼科医院的宣传人员曾经表示，医院刚成立时宣传工作特别难做，就是因为有莆田系的负面影响在。及至后来，该医院上市，许多人才开始接受品牌。但让他郁闷的是，近年莆田系也有好几家公司上市了。

营销、宣传费用、专家坐诊活动经费，以及环境、人员等成本高企，莆田系还投资了一家P2P平台——医界贷，专为莆田系医院提供资金周转。

该平台显示，医界贷第一笔借款发生在2013年12月，最新一笔贷款则发生在5月4日18：00，累积借款项目近2800个，单一项目借款金额在20万至100万不等。

根据已公布的借款人身份信息可知，从第一笔贷款到最新一笔贷款，该平台上的借款人90%以上都来自福建省莆田市。官网显示，该平台至今已有超过50万投资人和26亿成交额。

该平台信息显示，“山东某耳鼻喉医院短期周转”项目描述借款资金将用于补充医院流动资金。借款人户籍为福建省莆田市秀屿区。这一项目一共发布8期借款，每期借款在50万到1000万元。也就是说，该用户为该医院短期周转借款数百万元。

而在信用档案一栏，该用户成功借款29笔，授信额度1000万元，累计借款2560万元，目前待还款974万元。这意味着，在这家耳鼻喉医院以外，该用户还曾以其他名义借过款，不排除该用户还经营其他医院的可能。

不仅仅是山东，全国绝大多数省份都有医院在该平台上进行借款。而借款人主要将资金用于在全国各地的医院进行装修、扩大规模、设备更新、经营周转等。

魏则西事件的持续发酵，已经引发部分投资者的担忧，因此该平台上也开始出现大量债权转让项目，目前多个项目尚无人接盘。

“只要还有一家没有脱离开最初的（推广）模式，我们身上的标签就永远都不可能拿下来。”某不愿具名的莆田系民营医院负责人表示。

根据医疗投资行业人士施国敏的观察，最近5到10年，民营医疗机构经历了洗牌，很多莆田系医院开始转型，出现了很多更崇尚守法赚钱的莆田二代或新莆田。他认为魏则西事件并不能阻碍医疗改革和医疗市场化的进程。施国敏告诉记者，如果把医疗改革和医疗市场化路径的时间放得更长，民营医院还有很好的发展机会。

不止莆田系，民营医院都在寻求更多的尊重和转型。山东民营医院发展自本世纪初，仅仅有着不到二十年的时间，目前全省民营医院已经超过1000家。近年来，一些传统工商企业也参与到民营医疗中，通过注资、兼并等形式为企业升级改造注入新的活力。

去年底，山东省非公立医疗机构协会“行业自律研讨会”在济南召开，“规范自律、公平发展”成为与会代表的诉求。据山东省非公立医疗机构协会会长陈建新介绍，与公立医院动辄上百年、几十年的发展历史相比，民营医疗只能算是“孙子辈”，不同程度的存在着“成长的烦恼”，一些问题比较突出，需要引起充分的重视。只有不断规范市场、提高医疗服务质量，民营医疗才能在“健康中国”中扮演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