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心仪”

文|魏东宁



机器“心仪”

文|魏东宁

一

李天亮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心情很沉重，他的好友刘大力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发性大面积脑出血，在医院抢救了十几个小时。医生挽救了他的生命，却没能让他重新苏醒过来。大力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心脏微弱地跳动，勉强带动他身上的被单和它一起微弱地起伏。

望着植物人丈夫，他的妻子孔玲只会用泪水洗面。她抽泣着说：“他什么事情也没交待一下，就变成了植物人，这让我们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刘大力拥有一家效益不错的房地产公司，红砖、钢筋、混凝土不知疲倦地堆积，让他的家产也呈几何速度递增。那么大一份家业，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撂下了，放在谁的身上也受不了。

孔玲把李天亮送出病房，说：“你和大力是好哥们儿，平时他也不和我说生意上的事情，我也懒得问。他这一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不知道他欠别人多少钱？更不知道别人欠他多少钱？”话说到这儿，泪水再一次顺着她好看的脸颊无休止地流淌下来。李天亮明白她话里的含义，这种痛楚在他的身上也曾发生过。所以，她的话一出口，李天亮就心知肚明了。他找不出特别恰当的话让她摆脱困境，就只好安慰她说：“别担心，他会好起来的。”他不知道这句不疼不痒的话，能不能起到一点安慰的作用。

回到家里，心情逐渐平静下来的李天亮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文件，键入密码后，他看见了一行熟悉的汉字——关于“心仪”的猜想。

其实，他想发明“心仪”的想法，从父亲忽然不省人事的时候就开始了。那个时候他和家人的心情与孔玲是一样的，都不知道父亲想要和他们交待些什么？更不知道父亲还要表达些什么？父亲在这座充满机会的城市里打拼了50多年，在他75岁的时候，忽然人事不省，他得有多少话要和他的亲人说啊！父亲就那样安详地躺在病床上，用平稳的呼吸挑战着他们的耐性。几乎绝望的母亲有一天忽然对他说：“你发明了那么多的仪器，为什么就不能发明一台能知道病人心里想法的仪器呢？”

父亲的沉睡、母亲的焦急、家人的挂念让李天亮产生了发明“心仪”的想法，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付诸了行动。他找到了两位志同道合的博士同学，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后，三位博士的手有力地握在了一起。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很简单，就是如何把人的脑电波和心电波转换成计算机语言，再通过计算机把收集到的信息变成文字。

他们的工作进展非常顺利，媒体适时的介入，为他们的计划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数家有实力的公司看好了“心仪”发展前景，愿意出资帮助他们解决资金方面的缺口。

二

这一天，李天亮心情慵懒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尽情地享受阳光给他带来的惬意。“心仪”的诞生不仅给他和他的团队带来了丰厚的利益，还给他们带来了一系列的荣誉。有国际级的也有国家级的，李天亮没有想到，他会因为解决了人们的后顾之忧而声名鹊起。

就在他飘飘然的时候，一阵敲门声让他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不速之客自我介绍叫王峰，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王峰开门见山地说：“我注意到近期媒体对您连篇累牍的宣传报道，我对您发明的‘心仪’非常感兴趣。我知道，‘心仪’是您众多发明中最史无前例的一个，它能让生命垂危却又神志不清的人的家属们知道，他心里最想告诉他们的秘密。从而让支离破碎的家庭得到些许安慰。您的这项发明可谓功德无量啊！”

李天亮的脸上刚现出一丝自满的表情，王峰话峰一转，疑惑地问：“怎么能让我相信‘心仪’的威力呢？”李天亮有过无数次被无端怀疑的经历，所以，他对王峰的问话恨之入骨，他收敛了自满的笑容，生气地说：“如果你怀疑我的发明，不相信它卓越的效果，请你立刻在我眼前消失。”王峰似乎对可能遭到打击的桥段早有准备，所以李天亮的愠怒并没有破坏他的心情，他不慌不忙地说：“能用‘心仪’测测我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吗？”李天亮义正辞严地说：“对不起，我的发明从来不为清醒的人服务。这是底线！”

第二天，王峰按照规定交足了定金后，把李天亮带到一家医院的ICU病房，在这里，李天亮见到了他的实验对象——田耕春，王峰公司里的一名普通员工。他在前几天的一场火灾中，为了抢救公司的财物被烈火烧成重伤，昏迷了十几天，至今人事不省，生命垂危。他的家人呆立在病房外，无计可施，无所适从。

在ICU病房，李天亮熟练地把“心仪”的几个吸盘放在田耕春的头部和胸前，打开主机开关，让“心仪”进入工作状态。“心仪”凭借自己敏感的搜索功能，很快就捕捉到了田耕春微弱的思维信息，电脑迅速对这些信息进行分析，很快就得出了田耕春现在的所思所想。李天亮按动了打印键，出纸口一张纸条缓缓而出。李天亮看罢之后，把纸条交给了王峰，王峰用目光扫了一下，就把纸条递给了田耕春的老婆，只见纸条上写：希望公司能接收他大学刚毕业的儿子；希望他老婆能再嫁一个疼她的人；希望他们娘俩能替他还清为治病而欠工友们的钱。

王峰急于想证明这些是不是田耕春的最后心愿，他对田耕春的老婆说：“问问他，这是不是他的所思所想。”田耕春的老婆蹲在病房前，趴在田耕春的耳边，刚想发问，李天亮拦住了她。他对王峰的做法非常反感，他恰到好处地把田耕春的老婆扶起来，对王峰说：“你应该先回答他的要求，然后再求证真伪。毕竟他是为了抢救公司的财产才昏迷不醒的，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应该得到全社会的尊重和褒奖。”

李天亮的慷慨陈词让王峰很尴尬，他干咳了几声，说：“关于公司人员的聘用，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要经过董事会讨论的。”李天亮知道他在推脱，就说：“如果连聘用一名普通员工也要董事会讨论，那么贵公司的运作也许太正规了吧？”对于李天亮的揶揄，王峰只能用苦笑来掩饰示内心的慌张，田耕春的老婆息事宁人地说：“李先生，别让王董事长为难了，我们家的事情，我们自己能解决。”田耕春老婆的善解人意，让王峰似乎有所触动，他沉吟了片刻说：“这样吧，田师傅是公司一名非常优秀的员工，我先答应他，把他的孩子推荐给公司的人力资源部，让他们尽全力把事情办好！”

田耕春的老婆再次蹲了下来，她说：“老田，你的心事都在我手里的字条上，我现在就念给你听，如果对了，你就表示一下！”她说完，声泪俱下地重复念着“心仪”打出来的字条。谁知，很久没有知觉的田耕春，竟然在她念到第三遍的时候，轻轻地动了一下手指。灵敏的“心仪”在第一时间也如实地捕捉到了这一信息：谢谢大家能理解我！

王峰付了一笔不菲的费用后，讳莫如深地把李天亮送回了家，对方的高深莫测让李天亮产生了莫名的心悸。他在百度里搜索了一下王峰的公司，公司做得很大，业务遍及全世界。对于这一点李天亮并不奇怪，一个上市公司，没有业绩的支撑，早晚会被市场抛弃。令他感到吃惊的是，他在一张跟帖里看到有人曝料说，王峰的父亲是本市的一位领导。

李天亮预感到王峰今天的举动是在投石问路，他的真正用意被他表面的虔诚掩盖了。

三

两天后一个阴森的晚上，李天亮被王峰客气地请上了奔驰车，王峰把厚度已经远远超过他想象的钱放在李天亮的面前。如此兴师动众的举动，让他清楚地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做的实验才是对方真实的目的。王峰说：“我父亲还没来得及立下遗嘱，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想知道他的遗产分配计划。”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窗外阴森的夜色一般，非常恐怖地笼罩在李天亮的心头，让他挥之不去。

在一家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李天亮看见王峰的父亲，他仰卧在雪白的床上，缺乏弹性的呼吸，证明他内心的不安和恐慌。李天亮觉得他很面熟，好像经常出现在电视的新闻里。

李天亮怀着忐忑的心情，让“心仪”和病人成为了一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后悔不迭，因为电脑上显示的财富让他心惊肉跳，而这些财富的放置地点和分配方案更是让他感到胆战心惊。他没有想到，一个经常出现在本地新闻里的人，竟然能拥有如此庞大的财产。李天亮知趣地让王峰坐到电脑前，自己逃难似的走到窗前，眼前炫目的天文数字和窗外漆黑的夜晚，让他坚定不移地产生了逃离的想法。

这时，一位温柔漂亮的护士端着两杯散发着袅袅热气的咖啡走到他们跟前，王峰随手拿起一杯递给李天亮，一心想尽快逃走的李天亮看着如窗外黑夜一样颜色的咖啡，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王峰注视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天亮，惋惜地说：“你的发明本来可以冲击诺贝尔奖的，只可惜，你知道得太多了。”说到这儿，王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一脸坏笑地从父亲身上卸下“心仪”的吸盘，有过两次观摩的经验，王峰非常熟练地把它们放在了李天亮的身上，不久，电脑上显示出一行字：人心叵测……

李天亮一激灵从梦境中惊醒，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大汗淋漓了。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自己还健康地活着，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刚才的噩梦着实吓到他了。他看了一眼电脑，联想到刚才梦境中人心叵测的结局，李天亮产生了一种删除它的冲动。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他的合伙人刘博士，他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一家上市公司要投资我们的项目，老总一开口就是5000万，他邀请我们参加今晚的签字酒会，你可要穿得精神点呀！”李天亮得意地捻了一个响指，说：“没问题！咱们酒会见！”

他看了一眼电脑，揶揄地说：“不就是一个破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