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电影《牧马人》中的李秀芝形象
——兼谈李准电影剧本创作艺术

2016-07-14 13:09南京大学南京210023安顺学院贵州安顺561000
名作欣赏 2016年15期
关键词:李准牧马人

⊙秦 越[南京大学,南京 210023;安顺学院,贵州 安顺 561000]



影视观察

浅论电影《牧马人》中的李秀芝形象
——兼谈李准电影剧本创作艺术

⊙秦越[南京大学,南京210023;安顺学院,贵州安顺561000]

摘要:李秀芝是电影《牧马人》中塑造的优秀荧屏形象,她勤劳聪慧又稚气可爱,平实敞亮且乐观果敢。这一形象基本达到编剧李准在人物创造所追求的真实性和丰富性,是作家电影剧本创作上的一次自我超越。这一形象也体现出李准电影剧本真实、朴素、明朗、自然的风格。

关键词:李秀芝李准电影改编

电影《牧马人》上映后产生非常大的影响,这与荧屏上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有很大关系。1983年5月,《中国青年报》举办了“我最喜爱的十个当代青年荧屏形象”评选活动,丛珊饰演的李秀芝获六十一万多票,名列第一。李秀芝是影片改编过程中着力最多的人物形象。张贤亮在小说中借助许灵均的回忆来简单描述李秀芝,人物显得单薄。到了电影剧本里,编剧李准为李秀芝独创的生动情节就有近二十个,根据小说内容再创造的细节出彩的也不少。李准对这一人物的用心和喜爱可见一斑。果然,一个“使豪华失色,骄奢黯然”①的李秀芝形象终于呈现给亿万观众了。

一、勤劳聪慧

李秀芝与许灵均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年代莫名其妙地结了婚。两个人素不相识,撮合到一座小土屋里就成了亲,真是“一种奇特的、偶然性的排列组合”。

李秀芝是个聪慧女子。稀里糊涂的婚姻她恁要过出个明媒正娶的样子。破旧的小土屋被她拾掇得干净清爽,窗子糊上了新纸,贴上了大红鸳鸯窗花。她穿上干净的花布褂子,把自己和丈夫打理得整整齐齐,然后郑重邀请邻居们来闹洞房。如董大爷所言,“这个女娃子倒有见识”②。

李秀芝爱劳动。第一天与许灵均见面,吃完粥后她争着刷碗。“来时我妈交代过。叫我要勤快。”新婚没多久,许灵均上山放牧的时间,秀芝在家兴致勃勃地脱土坯。她用自己脱的坯在门前垒起三面围墙,盖了小伙房,栽了杨树。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划出十八平方公里建立自己的家庭乐园。她在院子里养开了家禽,鸡、鸭、鹅、兔子和鸽子,被邻居们封为“海陆空司令”。作为一个家庭劳动妇女,李秀芝完全没有灰头土脸、埋头苦干的憨劲儿、蛮劲儿和愁苦劲儿。她把家侍弄得活泛动人、有声有色,生活慢慢走入正轨,风生水起来了:

院墙已经垒好,小土屋的山墙旁又盖出一间整齐的小房。两棵杨树已经长得婆娑成荫,院子中间是一座浓密的丝瓜架。

秀芝在喂鸡鸭,她已变成一个丰腴红润的少妇,更显得妩媚健康。

她端着一个饲料筐,向地下撒着饲料。

她叫着:“咕、咕、咕、咕!”

一群生蛋的大母鸡跑过来抢着吃饲料。

她又叫着:“鸭、鸭、鸭、鸭!”

一大群花鸭子从街上跑回来吃着饲料。

她又学着:“吠噜、吠噜、吠噜!”

屋檐下鸽窝里,几只鸽子怯怯地飞下来啄食着地下的粮食。

一群安哥拉长毛兔忽然从屋里奔出来,秀芝向它们嚷着:“坏东西,等一会儿!”

她放下饲料筐,在脚边抓着青草喂兔子。

牛凤英从院墙外经过,她喊着:

“清清妈,下工了?”

“哎!来坐坐呀。”

牛凤英:“不了。”她说着扒在院墙上看着满院的鸡鸭说:“清清妈,怪不得人家叫你‘海陆空司令’,你怎么养什么成什么!连你家清清也养得那么胖!”

秀芝高兴地笑着:“我的奶好啊!”

这些鲜活的场景和人物语言都是编剧李准的再创造。为拍《牧马人》,导演谢晋“和徐桑楚同志‘三顾茅庐’,请李准同志改编……”③“谢晋特别称赞剧本的对话。他在电影会议上的发言就是‘李准的语言美’……如李秀芝说:‘我的奶好啊!’这话他在摄影场,在汽车上,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他品出了其中的味道。”④李准与谢晋是一对编导老搭档,共同合作过《牧马人》《高山下的花环》《老人与狗》《清凉寺钟声》等多部影片。从1958年的《老兵新传》开始,李准就与上海电影制片厂开始了长期良好的合作关系。被问到“你是凭的什么闯进上海影坛的?”这一问题,李准认为,“是一股强烈的农村生活气息,带着泥土和露水的生活气息,以及有这种生活气息的故事和人物。就是凭着这种生气冲进去的!”《牧马人》吸引人的地方也在这里。影片中,我们明显地感觉到,李准对李秀芝和郭子两个人物的改编要比许灵均、许景由出色得多。李准出身农村,熟悉农民,一辈子写农民,真正懂得他们的美和智慧。

二、稚气可爱

与李准此前电影剧本中的女汉子形象不同,李秀芝有种纯朴的、稚气的、小女人的可爱。

秀芝在洗着脸,擦着衣服,她撒娇地对许灵均说着:“明天我跟你一道去放马。”

灵均:“傻姑娘,汉民哪有女的去放马。”

秀芝:“我就要去,我化妆成男的。”

秀芝:“一去十来天,连马都想家了,人也不想家!”

……

她又天真地说,“我叫你看一件东西,你可别笑话我。”她说着从枕头下拿出一本笔记本,“你看。”

许灵均翻开一看,高兴地说:“哟,你记日记了嘛!”

秀芝咬着嘴唇:“你念念。”

许灵均从小缺少家庭温暖,感情上缺乏安全感。被划为右派后,更是处处低人一等,谨小慎微。场部通知平反后,他失声痛哭,为获得“政治新生”欣悦鼓舞。许灵均本质上是个单纯的人。李秀芝的稚气可爱和无条件的信任,使许灵均重新获得心灵的自由和生活的力量,也达成二人情感上的契合。一句“毛丫头”,真是又怜又爱。

李准电影剧本中最出彩的人物形象是女性。他塑造的一系列女性形象,如李双双(《李双双》)、李麦(《大河奔流》)、萧淑英(《耕云播雨》)、春妞(《小康人家》)等,往往泼辣、大胆、敢说敢干、乐观幽默,是典型的社会主义新人形象。但李准认为:“我最理解的女性在过去的作品中也没有充分展示出人性的丰富内容。李麦在《黄河东流去》下卷又补了一章(指她恋爱的一章)就是这个道理。”李准是嫌自己作品中的女性阳刚气太足,性格太单一,少了女性的柔和美。这跟创作的时代背景有关系。李准在“十七年时期”创作的剧本,及至“文革”后期的《大河奔流》,皆政治意图明显,文学的真实性受到损害。如影响最大的电影《李双双》中,李双双形象很鲜明,但人味尤其是女人味不足。孙喜旺两次离家出走回来,是李双双女性情感表现最突出的时候。我们来看这两段戏:

第一次:

喜旺向门外一看,发现双双站在车院门口,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嘴抿得紧紧的,在期待地望着喜旺。

……

喜旺看着双双,想说话,但被男人的自尊心所驱使,放不下架子。他把小菊往地上一放,把被子搭在肩上,又要往饲养室走去。

双双紧走几步,过来夺过他肩上的被子:“看你这被子脏的。现在是除四害,要兴除五害早把你除了!”说着一手拉过小菊就向车院外走去。⑤

第二次:

劈柴声继续噼啪、噼啪地响着,双双几乎像飞跑似地向家门口冲去。

推开大门,院子里的情景使她呆住了。

喜旺光着膀子,抡着大斧,正在劈柴。他好像要把这阶段负疚、惭愧、暴躁的心情,都劈在这块木头上似的。

小菊在一旁帮着爸爸,拾着地下的碎柴火。

双双为此情景深深地激动,她无力地将右手扶着门槛,又把头依在手上。

小菊发现双双,迎上去叫着:“妈妈,妈妈!爸爸回来了!

喜旺听见小菊的呼声,停住斧子回过头来,惭愧地期待地望着双双,斧子从他的手中滑下,掉在地上。

双双下意识地顺手抱起小菊,浑身发战地深情地看着喜旺:“家!不会开除你!”⑥

孙喜旺第一次回来,双双“夺”过被子,“看你这被子脏的。现在是除四害,要兴除五害早把你除了!”说着“拉过……就……走”,一副大女人的爽利劲儿就出来了。孙喜旺第二次回家,双双先是听大凤说“他们回来了”,接着听见砍柴声,再推开门看到喜旺光着膀子抡大斧劈柴,她的情绪也随之由缓到急由弱到强。最后,双双在心情非常激动的时候说出“家!不会开除你!”政治腔、表演腔太浓!这种夫妻关系是端起来的,真实感不够。

新时期以来,李准不断总结经验,敢于否定自己创作中存在的问题。他形象的说法是,“我是抓住自己的桂冠往地下扔呀!像爬山一样,为了登上高峰,把行李包袱都扔光,只留下氧气袋。”1982年春天,李准在与孙荪、余非谈创作时强调,“创作上的第一个问题、第一课就是真实,必须真实,不能虚假。……真实相当重要。达到这个境界,一定要重视本来生活的素材,根据它的本来面貌来提炼。”“要解放思想,写点人性,写点自然主义,不要拔毛见骨地去写人。”在李秀芝这个人物身上,观众看到了李准所追求的丰富性和真实感。改编《牧马人》,是李准电影剧本创作上的一次自我超越。

三、平实敞亮

影片中的李秀芝不虚荣,平实质朴,过自己有把握的生活,但她又凡事心里有数,坦荡,明事理,敢于担当。

电影剧本中有这样一个情节:

秀芝扛着锄头从门外进来。

秀芝:“包饺子,蒸干饭,还有酒,你们都别走。”

秀芝:“我把心都扒给他了,比钱贵重得多!”她小声地说着,自己眼睛也红湿了。

秀芝对丈夫的爱和信任是涓涓细流,润物无声。不必遮遮掩掩,无须高调宣讲,平实朴素,亮亮堂堂。

许灵均要去北京见父亲,李秀芝煮了茶叶蛋孝敬公公。许灵均说不用带这么多,秀芝回答,“多少吧,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就是和你在炕头站过一夜,也是你们许家的儿媳妇。我没有给公公做过一顿茶饭,还不带几个鸡蛋。”就是这样一个李秀芝,明白自己的角色,不少礼节不献媚,坦坦荡荡,不卑不亢。

李秀芝与许灵均白手起家,生活上向来不宽裕。当许灵均领回当“右派”补贴的五百元钱时,李秀芝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哎!……怎么搞得哟,我数也数不清,数了好几遍,这么多钱!”许灵均:“哎呀,你这个人真是的……钱算什么!主要是我政治上得到了新生……”李秀芝疑惑地:“政治新生……?!”然后回过头看着许灵均认真地说:“在我眼里,你还是个你。”⑦这段对话包含的信息量比较大:一方面,李秀芝朴实,一开始就没有把许灵均当“右派”看,真正是“从结婚的那一天就给他改正了”的;另一方面,李秀芝有种朴素的清醒,右派不右派,是场闹剧,政治新生不新生,不必当真;第三,李秀芝爽直、实在,丝毫不掩饰金钱带来的欣喜感和幸福感。李秀芝是不是真正的财迷呢?许灵均的爸爸突然出现,这个万贯家财的公公却没有在李秀芝心里掀起丝毫涟漪。儿子清清率真地说“爸爸,我要汽车。我要爷爷的汽车。”秀芝把儿子抱过来,“清清,妈对你说,那是爷爷的钱,钱只有自己挣来的花得才有意思,花得才心里安逸。像我买盐,我知道这是我卖鸡蛋换来的,我买辣子,我知道这是我割稻子赚来的;我给你买小画书,我知道这是我加班打场得来的钱。不是我们自己的钱,一个也不要!这叫志气。”

一万个家庭有一万种模样。当宋蕉英问许灵均,“许先生,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性格,不过你的太太能够理解你吗?”许灵均笑了笑:“人是万物之灵长,智慧的差异是很小的,经历本身也是文化。”外人看到了他们婚姻的偶然性和荒谬性,却“不能体会到偶然性也会表现为一种奇特的命运,把完全意想不到的幸福突然赏

秀芝:“我不管教师不教师,在我的眼里,他还是许灵均!他就是当上官儿我也不稀罕,他就是再放二十年马我也不嫌弃!”

秀芝:“我从结婚的那一天就给他改正了,不是现在!”赐给人。而且,越是在困苦的环境,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就越是珍贵。他和秀芝奇特的结婚,后来在他们共同回忆时每次都会引起既悲凉又热烈的感情,这怕是其他任何人难以理解的”⑧。

四、乐观果敢

李秀芝看起来文弱、稚气,但处事果敢。拿跟许灵均的婚事来说,郭子领着秀芝到许灵均屋里,李秀芝从许灵均给她倒水、俩人分粥、交谈、争着洗碗等细节已经初步判断出许灵均的人品,加之郭子的介绍,在心里便暗暗定下了婚事。所以问邮局在哪里,要给家里写封信说“找到个家了”。婚姻大事,秀芝就这样轻轻拿捏定了。一觉醒来,李秀芝看到许灵均睡在地上把床让给自己,一时百感交集哭了起来。许灵均以为秀芝想家了,便拿出钱和粮票要送她回去。这时秀芝没有扭捏,直接问“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许灵均解释说:“我犯过错误,我是注定要在这儿劳动一辈子的。”李秀芝回答:“一辈子有什么不好,我陪你在这儿劳动一辈子……”许灵均感动得流着泪说:“那你太可怜了!”“我不可怜,我命好!”“为什么?”许灵均惊异地问。“我看出来了,我遇上了个好人!”自此心意坚定,真诚地信赖许灵均。

丈夫真的要去北京见爸爸了。五彩缤纷的生活和富足的物质条件该有多大的诱惑啊,丈夫会不会一去不回呢?对此,李秀芝并不是没有担忧过。临行前的晚上:

秀芝和灵均在床上睡着,谈着话。

……她说着有点惆怅。

灵均爱怜地看着她,慢慢地握住她的手说:

“秀芝,要是爸爸叫我到美国去怎么办?”

秀芝:“你去呗,那里有洋楼住,有小汽车坐,还能跳光屁股舞,只要你高兴,我什么苦都能吃。”她说着掉下两滴眼泪。

灵均:“要是叫咱们一家都去呢?”

秀芝果断地:“不去!中国这么大住不了,还要去外国?”

从秀芝的惆怅、掉泪等感伤情绪可以看出,她对丈夫的去留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即便如此,李秀芝自己的主意却是很明确的:我肯定不去,你去不去自己决定;无论你怎么决定,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待你和公公。李秀芝是一个思想独立的女性,她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

李秀芝身上还有一种乐观自信的品质。她对自己的生活始终信心满满,懂得借用电影《列宁在一九九八》中的对白“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来鼓励自己和丈夫。在李秀芝的意念里,这些话并不空洞。李秀芝娘家就在农村,一方面她不怕劳动一辈子,相信劳动可以改变生活;另一方面她对生活没有过高要求,知足常乐。所以丁玲讲,“她有一股劳动自立的豪气,具备劳动者的本色特征”⑨。

勤勤恳恳地创造生活,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这是李秀芝的态度,少有所谓传统女性的隐忍、忍辱负重、自我牺牲等沉重的东西。这与学者朱大可所形容的“坚忍、温良恭俭、三从四德、自我牺牲等诸多品质堆积成了老式女人的标准图像”⑩是有距离的。

电影改编是一种再创造。张贤亮的《灵与肉》采用第三人称写作,但整篇小说基本上是由许灵均的回忆构成,以大段大段的内心独白抒发二十年“右派”生活的孤独、消沉和悲怆。许灵均最后从困境中走出来了,但整个小说基调依然比较低沉。李准在进行电影剧本改编时将焦点由许灵均的内心独白转向一种关系,即许灵均与周围环境的关系。这样,电影镜头捕捉到的便是许灵均与草原、马群、妻子、牧民们、学生们和谐相处的画面。影片风格因而生活化、朴素化和明朗化。在当时,“文革”阴影尚未褪去,“伤痕”文艺作品还充斥着文艺界,这种明朗向上的影片风格和李秀芝、许灵均等扎根土地的劳动者形象具有积极的社会感染力。这次改编是成功的。当然,影片中人为地将许灵均的思想拔到爱国主义的高度,甚至将其出不出国笼统地等同于爱不爱国,有简单化、概念化之嫌。

②李准:《李准电影剧本近作选》,中国电影出版社1984年版,第293页。(文中有关该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③谢晋:《当我拿到文学剧本之后》,《电影通讯》1982年第3期。

④余非、孙荪:《李准新论》,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第315页。(文中有关该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⑤⑥李准:《电影文学剧本李双双》,上海文艺出版社1962年版,第57页,第66-67页。

⑦谢晋:《谢晋电影选集·反思卷》,上海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53-254页。

⑧张贤亮:《灵与肉》,百花文艺出版社1981年版,第20页。

⑨丁玲:《漫谈〈牧马人〉》,《文艺报》1982年第5期。

⑩朱大可:《谢晋电影模式的缺陷》,《文汇报》1986年7月18日.

作者:秦越,原名向贵云,南京大学在读博士研究生,安顺学院教师。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苏省2014年度高校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我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影响研究》(KYLX_0018)阶段性成果

猜你喜欢
李准牧马人
不说谎的牧马人
最环保牧马人
JEEP牧马人在IIHS碰撞测试中翻车
“最短路径问题”的拓展与应用
带T的牧马人
牧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