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丽丝·莱辛中后期小说创作中的反乌托邦叙事

2016-07-14 13:09吴文琦广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广州510632
名作欣赏 2016年15期
关键词:多丽丝玛拉莱辛

⊙吴文琦[广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广州 510632]



多丽丝·莱辛中后期小说创作中的反乌托邦叙事

⊙吴文琦[广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广州510632]

摘要:多丽丝·莱辛于中后期幻想小说中生动呈现了战争、种族歧视、宗教堕落、科技退化、生态恶化等世界末日图景,读之令人悲观消沉。但小说始终于黑暗中闪烁着希望,不断审视着人类文明之恶,最终呈现了重建之后的美好世界。这种“先破而后立”的反乌托邦构建模式,体现着莱辛对人类生存状态的深沉忧虑与积极思考。

关键词:多丽丝·莱辛中后期小说反乌托邦

自19世纪70年代起,多丽丝·莱辛创作了诸多幻想小说,如《幸存者回忆录》《三四五区间的联姻》《第五个孩子》《本,在人间》《玛拉和丹恩历险记》等。这些小说要么通过“返祖人”审视了现代文明,要么想象了几千年后的灾难世界,要么直接将眼光置于外太空。在过去、现在、未来、外太空的交错时空里,环境污染、科技倒退、国家松散、宗教堕落,构成了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灾难图景,与托马斯·莫尔、柏拉图、乔治·威尔斯的乌托邦构想大相径庭,具有鲜明的扎米亚京、赫胥黎、奥威尔、巴特勒式的“反乌托邦”色彩。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灾难图景并未完全消弭莱辛对美好世界的期许向往之情,小说中“恶”与“善”相伴相生,“丑”与“美”相辅相依,体现出莱辛于愤懑与失望中纠结着悲悯与期盼的复杂心理,彰显出莱辛式“先破而后立”的反乌托邦构建模式。本文拟从乌托邦的瓦解与重建两方面予以解析。

一、国家乌托邦的瓦解

首先是国家教育职能的退化在《第五个孩子》与《浮世畸零人》中,教育部门对待与常人不同的班,不是加以教化,而是任其在街头流浪,甚至千方百计地将其送进恐怖的研究机构,使班从犯罪的深渊跌落到人间地狱,最终丧生于悬崖。而在《幸存追忆录》中,平民在未来国度完全丧失了受教育权,所有的孩子都像“鼹鼠”或“老鼠”一样生活在地下,政府对其置若罔闻,学校沦为军队的附设单位,充当对民众的控制机构,唯有特权阶层才能享受受教育权。

其次是国家社会服务职能的瘫痪莱辛笔下的国度,不再致力于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而仅仅是富裕的统治阶级的工具。《浮世畸零人》中,政府将穷困的玛丽农场视为耻辱之地,千方百计将其据为己有。《幸存者回忆录》与《玛拉与丹恩历险记》中营造了未来世界的灾难图景,所有的公共服务均已瘫痪,唯独统治阶级有权享用,普通民众只能在蒙蔽中坐以待毙。

再次是国家政治统治职能空前强大,近乎疯狂地维护自身统治“警察”在莱辛笔下成了虚伪的代名词,他们对灾难不闻不问,与犯罪同流合污,对民众却是百般钳制,莱辛戏谑地将警车称为“铿锵作响的警方怪物”。“法律”在莱辛笔下成了统治者最好的帮凶,“法律可以突然被废除和制定,法律程序烦琐拖沓”,这样的法律就是为了合法剥夺以穷人玛丽为代表的财物,这样的法律仅仅依赖公民的自身忍让以及自我约束,变得脆弱不堪。于是乎,国家两大职能全面瘫痪,民不聊生。莱辛更一针见血地指出:“统治阶级永远生活在尊贵地位或财富的钟形玻璃罩里,对外面的事情闭眼不看。当这样的统治阶级使用正义、公平、公道、秩序或甚至社会主义等词语时,能有什么真正的意义?管理者靠掩盖最坏的情况度日,想用言论、希望和立法将最坏的情况抹杀掉,因为承认真相就等于承认他们无所作为,就等于承认他们享有的额外安全保护形同虚设,而且他们免费享受各种服务……”

最后,国家战乱频仍,种族歧视严重莱辛在多部作品中涉及了战争叙事的主题,但这些战争不仅可笑,更是毫无意义。四区虽是军事国家,但其接壤的三区与之毫无往来,而五区是落后的游牧民族,无法对其构成威胁。《玛拉与丹恩历险记》中的亨尼斯人与阿格雷人历经百年征战,但双方均未能取得对方的一寸领土,造成双方军队伤亡的主要原因并非敌军,而是自身枪支的走火。此外,“种族歧视”问题也在莱辛作品中多次出现,但这些歧视也是愚蠢至极。《玛拉和丹恩历险记》中处处可见公主玛拉对石村人及其他民族的歧视。她认为石村人是仆人,生性顽劣,却偏偏被石村里的老妇人所救;她认为石村人的衣服犹如低劣的“皮套”,关键时刻却是这低劣的衣服换回了救命钱;她拼命想分清高贵的莫洪迪人与石村人的外貌区别,但在逃亡途中的船上,她却发现“有一个妇人体型与石人一样,矮胖矮胖,却长着莫洪迪人的红发。有三个人长得像莫洪迪人,却长着石人的灰白鬈发”。

二、宗教乌托邦的瓦解

首先是教民的堕落《幸存者回忆录》中,瑞安一家酗酒、乱性、暴力,却又是最忠实的天主教信徒。《浮世畸零人》中,特蕾莎曾被认为是上帝的礼物,去教堂的好女孩。但由于贫穷,她不得不卖身养家,却被宗教认为肮脏堕落,备受苛责。《玛拉和丹恩历险记》中,腾德拉号称朝圣之都,但那里的教士受贿于妓院老鸨,对满城妓院视而不见,他们甚至将年幼女孩视作商品进行贩卖。腾德拉朝圣的人为他们心中的神灵建造了亮丽的建筑,时刻歌颂神灵,但他们实际上将神灵视作为自己谋福利的工具,他们认为一旦取悦了神灵,“神就会变得心平气和,乐善好施,帮人完成心愿”。

其次是宗派战争不断传统乌托邦所宣扬的宗教宽容成为幻影,在《玛拉和丹恩历险记》中,莱辛刻画了一些滑稽可笑的宗派战争。凡是进入腾德拉的人都必须假装认同他们的信仰,必须接受所有的规章制度,必须唱着悲哀的歌,穿着悲哀的衣服,做出痛苦、忧郁的表情,如若不然,教民就会对行为不当者进行打压。很久以前,一架金属制造的机器随风飘落在沼泽中,出于某种未知的恐慌,人们将机器中的两个人视作神灵,把他们的尸骨封在坛子中,供奉在祠堂里,并由此建立了腾德拉与卡纳兹两种不同的教派,这两种教派遵循不同的宗教仪式,并禁止自己的教民与对方有任何往来。

三、科技乌托邦的瓦解

首先,对高科技产品的讽刺其一,表现为机器的停转。《幸存者回忆录》中,电梯停运、公车停运,所有电器都变为了无用的产品;《三四五区间的联姻》中,四区中象征着高科技产品的枪支及X光防御石,竟然全都是假的;《玛拉和丹恩历险记》中,玛拉和丹恩常常能发现几千年前人类留下的无用累赘的高科技产品:飞机要靠从高处推下滑行,火车要靠人力推动行驶,枪支伤不了敌人却能将自己的脸打开花,靠太阳能行驶的船只无人会用。其二,人类对高科技产品的排斥。《浮世畸零人》与《第五个孩子》中,班对象征着现代文明的电梯、医院、飞机的恐惧;《幸存者回忆录》中,叙述者将飞机比作“蝗虫”;《玛拉和丹恩历险记》中,玛拉对几千年穿不坏的“套子”一样的衣服的厌恶,对几千年前建造的恒温、恒光建筑的强烈反感。

其次,科技发展带来了无尽的生态灾难第一表现为世界范围内自然环境的恶化。《浮世畸零人》中巴西妓女特蕾莎的家乡因人类大肆发展经济与科技,引起了动物灭绝及土地沙漠化,村民不得不远走他乡;《幸存者回忆录》中,科技的盲目发展带来了气候突变;《玛拉和丹恩历险记》中,到处是干旱、洪水、气候突变,这些灾难的原因,最后被玛拉在一个博物馆找到——“几千年前的人类杀光了动物,毒死了鱼,砍伐了树林,使良田变为了荒漠”。第二表现为动物的变异。《浮世畸零人》中,在一个科研机构的实验室,许多动物被用作非人性的科学实验。但这种非人性的行为,于几千年后的《玛拉和丹恩历险记》中引起了动物们的报复,其中几乎所有的动物都变为了恐怖的怪兽。蜥蜴竟然有成人半大小;蜘蛛像大狗一样大,不仅吃人还自相残杀;河中充满了凶残的水蝎子;甲虫竟然有五岁孩子般大小,令人不寒而栗。

四、美好世界的重现

首先,战争纠纷与种族歧视不再发生,重建美好家园《三四五区间的联姻》中,通过联姻,三区与四区不再相互歧视,四区与五区不再有战争。本来停滞的三个国家,变得气氛轻松,充满生机,大兴改造;《幸存者回忆录》中象征着战争的“墙”最终轰然倒塌,艾米莉与雨果进入了一个全新世界。那里和平温馨,生机盎然;《玛拉和丹恩历险记》中,玛拉和丹恩历经险阻,终于到达北方,那里太阳初升,海面平静,战争结束,不同民族的人们相互通婚。

其次,宗教实现救赎,重拾美好信念“班”以坠崖的形式,唤醒了人类的愧疚(《浮世畸零人》);“杰拉尔德”:以悲剧性的丧生,唤醒了人类的灵魂《幸存者回忆录》;“国王”:替罪羊救赎成功,带领国民走向了象征灵魂高处的二区(《三四五区间的联姻》);“水”在圣经中代表着希望:在《玛拉与丹恩历险记》中,每当干旱来临,最终都会降临一些及时雨,暗示了小说中希望无处不在。此外,“水”在圣经中有洗礼的作用,暗示着新生:在《玛拉和丹恩历险记》的最后,暴雨下了整整一周,大海咆哮了七天,之后一切归为平静,阳光普照,粮食满仓,人畜和谐,最终人们过上了伊甸园般的生活。

最后,科技思考渐归理性,人与自然趋于和谐首先人们摆脱了对高科技的过分依赖,重新审视并尊重了劳动的意义。《幸存者回忆录》中,人们对修表匠、眼镜师、磨刀师等手艺人的无比迷恋与崇敬。人们放弃了煤、电力和汽油,转而靠蜡烛和灵巧的双手生活。《玛拉和丹恩历险记》中,人们尊重体力劳动,最终凭借信念与双手,实现了粮仓充实、牛羊满圈的美好生活。此外,人们也反思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空气和水、水和空气是我们的基本物质,我们在这两个元素中游泳和活动,我们由这两种元素形成、变化,持续不断、无休无止地再创造和更新……我们被迫不信任它们,躲避它们,对待它们如同可能的敌人已多久了?”在这样的反思下,动物们也回归正常,不再与人类为敌,在《幸存者回忆录》最后丑陋的黄狗雨果具备了新的自我——“堂皇、英俊、高贵、得体”。在《玛拉和丹恩历险记》的最后,出现了“友好、英俊、营养良好”的狗,还有两只漂亮的小蜥蜴,它们有着“鲜绿色的身体、蓝色的头和黄色的眼睛”。

结语

在多丽丝·莱辛的中后期幻想小说中,描述了诸多令人深感恐怖的灾难图景,与传统的乌托邦式美好世界大相径庭。但在瓦解国家乌托邦、宗教乌托邦、科技乌托邦背后隐含着莱辛对人类生存状态以及未来世界的深沉忧思,体现出其作为知识分子的忧虑意识与责任意识。因此,瓦解乌托邦并非莱辛本意,其目的在于审视现有文明之恶以重建美好社会。

参考文献:

[1][英]多丽丝·莱辛.幸存者回忆录[M].朱子仪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9.

[2][英]多丽丝·莱辛.三四五区间的联姻[M].俞婷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

[3][英]多丽丝·莱辛.第五个孩子[M].何颖怡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

[4][英]多丽丝·莱辛.浮世畸零人[M].朱恩玲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

[5][英]多丽丝·莱辛.玛拉和丹恩历险记[M].苗争之,陈颖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

[6]谢江平.反乌托邦思想的哲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7]刘军.国家起源新论[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

作者:吴文琦,广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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