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婉含蓄 言简意深——卞之琳的爱情诗《无题三》简析

⊙张亚琼［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口　571158］



委婉含蓄言简意深
——卞之琳的爱情诗《无题三》简析

⊙张亚琼［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口571158］

摘要：现代诗人卞之琳先生的《无题三》是他为数不多的爱情诗中的一首，诗歌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记录了一段未能开花结果的爱情经历。该诗语言委婉含蓄，言简意深，给读者留下了无尽的想象空间。

关键词：爱情诗委婉含蓄言简意深想象空间

一、引言

在现代诗人卞之琳先生传世的众多诗作里，爱情诗所占比重很小，然而创作于上世纪30年代的五首“无题”诗，却是经常为人称道的著名的爱情诗，具有很高的文学欣赏价值。卞之琳曾说：“我写诗，而且一直是写的抒情诗，也总在不能自已的时候，却总倾向于克制，仿佛故意要做‘冷血动物’。”①这在《无题》（五首）里表现得尤为明显，《无题》（五首）都表现了主人公爱而不得、舍而不忍，却又不得不舍的情感历程，读之令人扼腕。关于这五首“无题”诗的起因，诗人曾提及是他突然遇见一位三年不见的红颜故交而“开始做起了好梦，开始私下深切感受这方面的悲欢”，但“又在希望中预感到无望，预感到这还是不会开花结果”②。这种特殊的心态给他的爱情诗打上了深刻的烙印。而且这五首诗都冠以“无题”，给了后来的读者多种解读角度。读诗是一个再想象、再创造的过程，本文主要谈论读完卞之琳《无题三》之后，对诗歌所传达出的爱情故事和诗人委婉含蓄、言简意深的语言风格的理解。

我在门荐上不忘记细心地踩踩

不带路上的尘土来糟蹋你的房间

以感谢你必用渗墨纸轻轻掩一下

叫字泪不沾污你给我写的信面

门荐有悲哀的印痕，渗墨纸也有

我明白海水洗得净人间的烟火

白手绢至少可以包一些珊瑚吧

你却更爱它月台上绿旗后的挥舞

——卞之琳《无题三》

二、《无题三》中的爱情故事

卞之琳先生的《无题三》是一个带有感伤意味的爱情故事。对于这首诗的赏析，我们可以把整首诗的最后两句作为解读全诗的突破口——“白手绢至少可以包一些珊瑚吧，你却更爱它月台上绿旗后的挥舞”。“月台上的绿旗”象征着火车开动，离开月台，“白手绢在月台上绿旗后的挥舞”给我们展示了一幅挥手离别的画面；而上一句提到了“珊瑚”，珊瑚是一种美丽而珍贵的物品，鲜艳明丽。在这里，我们不妨把珊瑚理解成为一种信物或者是一种纪念品，还可以看作是一种爱情的象征。在“我”看来，“白手绢至少可以包一些珊瑚”，是期望洁白的手绢里包着鲜艳珍贵的爱情信物，或理解成内心可以珍藏这一段感情，“白手绢”可以理解为一片真心，“珊瑚”可以看作是美丽的爱情，但是对方却“更爱它月台上绿旗后的挥舞”，也就是说对方选择了分别，只用白手绢道别，这样看来，男主人公是想要拥有爱情，或者至少是留下爱情信物，而女主人公多少有点决绝的意味，选择离别。所以这首诗可以理解成是曾经爱过却最终得而复失的故事，一对情侣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已分手，离别。

再看诗歌的前几句，“我在门荐上不忘记细心地踩踩，不带路上的尘土来糟蹋你的房间，以感谢你用渗墨纸轻轻掩一下，叫字泪不沾污你给我写的信面”。在本文看来，这里的“在门荐上不忘记细心地踩踩”并不是一种礼貌，而是一种生分和客气，“叫字泪不沾污你给我写的信面”，也并不是一种爱的表达，而是对自己情感的一种克制和隐藏。两个曾经相爱过的恋人，因为分手，感情和内心都有了芥蒂和隔阂，所以表现得没有那么亲密，在态度上也没有那么亲近，变得疏离和客气。如果说在两个人的恋爱过程中，彼此的情感是亲密无间的，男主人公到女方家里，应该是稍微随意和自然的，也没有必要仔细地在门荐踩踩；而女孩子给恋人写信，就是让眼泪沾湿了信面也无妨。而正是因为感情上的疏远，女主人公即使有伤心难过这些情绪，也在尽力掩饰，不想让对方看出，这同样具有决绝的味道。这样看来，“门荐有悲哀的印痕，渗墨纸也有”这句诗也不难理解了，由此能讲得通了。如果“在门荐上不忘记细心地踩踩”和“叫字泪不沾污你给我写的信面”是男女之间爱的表达的话，门荐和渗墨纸上的印痕就不会是悲哀的了，正是因为这是二人情感由亲密到陌生的表现，所以才会有悲哀的印痕。

后面又讲到“我明白海水洗得净人间的烟火”，意在表达世间所有的情感、恩怨、对错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刷洗干净；同样的，我们之间各种感情终会归于平静，这就回到我们开头讲的珊瑚和白手绢两句上，但就算恢复平静了，“我”想留下珍贵的东西当作纪念，“你”却只想挥手道别。“我”想在内心珍藏这段感情，而“你”却选择了一去不回，有一种无奈的宿命感。

所以，在笔者看来，这首诗背后有这样一个故事：一对恋爱的男女，因某种原因不得不分开，分手造成了两个人情感上的疏远，所以哪怕彼此之间还有一些情感存在，但是双方都在极力掩饰这种情感，这就造成了行为上的客气。那些悲哀虽不被彼此发现，但情感并不是掩饰了就不存在的，它最终还是留在了门荐和渗墨纸上。对于这种结果，二者的态度是不同的，一方想要通过珍藏一些珍贵物品来留住这段记忆，但另一方却选择什么都不留下，以挥手道别来结束这段感情。

三、《无题三》的表达风格

正如蓝棣之所说：“卞之琳雕玉镂金，含蓄亲切，意味隽永，犹如一座无尽的诗艺宝藏。”③卞之琳的《无题三》并未将作者的情感世界和盘托出，而是采用几个简单的日常生活事物作为意象，委婉含蓄地表达出满含深情的内心。

借用T·S·艾略特的话，就是“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④，强调诗歌应避免思想情感的直接表达，而是通过某种场景、某种事物来唤起读者的相应的情感体验，也就是中国古代诗论讲究的“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本诗就是作者借用日常的具体事物构建起的一个抒情世界，诗中所讲的“门荐”“渗墨纸”都是日常生活中极其简单又常见的事物，甚至并未包含多少诗意，诗人们几乎很少将其放入诗中作为意象，但是经过卞之琳先生的点睛之笔，不仅使“门荐”“渗墨纸”这些意象“脱俗”，更因为这些意象的运用，使诗歌的感情表达效果更加逼真生动，人物形象也更加丰满，给读者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通过对这首诗在内容上的解读，不难发现，其中蕴含的感情其实是复杂的、矛盾的，也是极其感伤的，但全诗的语言却是朴实的甚至是隐晦的，无法轻松地读出其蕴含的情感，字里行间是一种平静，没有情感上的起伏，没有大喜大悲，这种情感是内在的，需要细细品读和挖掘。诗人内心虽有蓬勃涌动的情感，但是他并不急于向读者表达和宣泄，而是平静地、克制地写下了简单的几句，陈述了一个客观的现实。读者需经过仔细研读和品味，细致入微地体察，才能领略到简单的文字和意象背后的作者内心。另外，这首诗和大多数诗一样，并没有给我们呈现什么完整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但是，一两行简单的诗句，一两个简单的动作，我们就可以从中读出诗歌当中这对男女颇具个性的形象。

四、结语

诗歌虽然是用来表达情感的，但是诗人在这首诗中，表达情感的方式是含蓄的、理性的。正如本诗中的男女双方在对待感情的态度也是克制的和理性的，诗人的含蓄理性和诗中男女的理性克制是统一的，这不仅反映了本首诗的风格，或许同时也是诗人性格和精神中的一种个性和特点。

本诗含蓄蕴藉，篇幅虽短，但言有尽而意无穷，留给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给了读者各种解读的角度，不仅可以理解为如上所述的伤感的爱情故事，还有多种解读的可能。对于“珊瑚”“白手绢”意象的使用，抓住了这些事物的主要特征，珊瑚和白手绢象征人的内在情感，从而能够唤起读者的共鸣。“门荐”“渗墨纸”的使用使诗歌不仅有单纯的浪漫，而且带有了生活化的气息，从而更加立体与丰富。整首诗歌意味深长，使诗歌既形象鲜明又不是一览无余。

①②卞之琳：《雕虫纪历·自序》，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

③蓝棣之：《现代派诗选·前言》，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

④［英］托·斯·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卞之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版。

参考文献:

［1］高恒文.卞之琳的爱情诗《无题二》简析［J］.名作欣赏，1997（3）.

［2］郭亚明.多情自在不言中——卞之琳《无题》五首选三首分析［J］.内蒙古教育学院学报，1995（1）.

［3］时珍慧.心如珊瑚——从卞之琳的《无题》看其诗歌的传统意蕴［J］.阅读与写作，2007（1）.

［4］于莉萍.对卞之琳《无题》五首诗的解读［J］.广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7（6）.

作者：张亚琼，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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