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景德镇的陶瓷学院曾是刚结束高考的黄琦最想报的专业。20年后,做过平面设计、空间展示,也开过广告公司的老黄,终于放下城里“越来越没意思”的工作与生活,和妻子甜甜一块儿跑到北京郊外租了個农家院,居闲趣寂,捏泥做柴烧。
柴烧,一般指利用薪柴为燃料烧成的陶瓷制品,它崇尚回归自然,火、土、灰三者融合,是最原始的一种陶瓷烧造方式。因为温度的不可控,陶瓷的烧制就会出现各种偶然,成品率不足五成。更何况是老黄夫妇这样,总想做点有意思的东西出来,出品率更低。他们经常像炼金师一样,在一炉炉失败的柴烧中寻找宝贝。
而柴烧之器的最特别之处在于草木灰烬与火焰奇妙作用下产生的灰釉——这些被古人称之为“瑕疵”的肌理,却是现代艺术家眼中与自然沟通、超越时空的审美。融与未融的草木灰在陶器表面形成光滑或粗糙的质感,以及各种天成的颜色变化,犹如一个婆娑的世界浓缩在一个个陶器中,让每一件陶器都变得独一无二。就为了这层难以言喻的颜色,两人没少折腾。一年秋天,老黄整理窑内残留的窑渣,偶然遇见一块灰蓝色的碎片,认定这是自己想要的釉色。通过一窑一窑的不断尝试,改变窑的结构和烧窑的方式,其间也有几乎满窑全军覆没的经历,终于烧出来这灰蓝色。这次,老黄知道遇见这抹灰蓝不再只是偶然。
有人不理解,觉得为了一块“破”陶器,有什么好折腾的。不过懂得的人自然明白,柴烧才是制陶人的最高境界。“创作,晾坯,素烧,上釉,入窑……”即便你有多年经验,却还有一半要靠大自然的天然馈赠。换句话说,在出窖前,你永远都不知道作品长什么样。
这也正是柴烧最大的乐趣所在。烧窑前的期待,烧成后的惊喜,都是柴烧陶瓷最迷人之处。开窖的那一刻,若是时机恰好,窖里就会出现好多讨人喜欢的小家伙。那抹灰蓝,那层如细雪似的釉,有的像熠熠珍珠,有的像漫天繁星……每每看到这些,老黄和甜甜会忘记所有的一切,疯魔般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新的一窑器物甫一出来,两人便迫不及待地用起来,第一杯水会带有一种火焰的燥气,但随着使用的时间拉长,火的燥气渐渐退去,釉色更加润泽起来,天然的冰裂纹也会渐渐裂开,能看到时间的痕迹。
作为一种古老的烧制方法,柴烧在烧窖时需要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轮班投柴攻火,有时候赶上四十度的伏天烧窑,老黄和甜甜白天劈柴感觉快中暑了,只能趁着夜里多劈点儿柴。辛苦吗?当然。可是老黄和甜甜说,没关系,谁叫自己喜欢呢。
人和自己喜欢的事物往往心意相通。一件器物,最大限度还原大自然本来的样子,这是柴烧的灵性。一个人,摒弃心里多余的浮躁与虚荣,完全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这是他们的勇气。当我们在有空调的写字间里坐着时,两夫妻也许正在院里劈柴、清理院子,和刚结果子的老树说说话。